铜片在阳光下微弱闪烁,和无数个曾经的模样般,丝毫不见异样。
牧春冷凝着脸,昨晚意识空间里的灵傅,此前一直在休眠,直到饮下了叶无调配的药剂,激发了体内潜能,也同时“复活”了他。
灵傅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但对自己的任务没有丝毫懈怠,他明确地知道要去找其他术师,这一定跟灵傅和持有者的契约有关系,因为对于这么一个鲜活的半神而言,除了捆绑式的契约,还能有什么令其遵循条约呢?爱么?
牧春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已将自己朝真相的路上牵引,随着有价值的信息递增,谜团和困惑也逐步增生。比如,爷爷口中的“结”到底是什么?旧术又经历了何种灾难?自己身为旧术师,又为何一直在沉睡?还有,古怪的是,冥冥之中自己能感到斗北巷里的他们,和谜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已不是巧合那么简单的事了,也许该找叶无算算,到目前为止,叶无的目的比较明确,利益关系也符合逻辑。
牧春下意识地收起铜片,抬起眼眸看向窗外,阳光像爆炸后的粉末,令人窒息地涂抹在建筑物的周围,比这种假惺惺的明媚更糟糕的是,马上就要到21号了,而自己必须先做一件事。
咚咚咚。
伴随着敲门声,杰夫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大先生说该走了。”
“麻烦了,杰夫。”
自斗北巷和苏月恩家里发生的事情过后,这个瘦高个一看到自己就有些打颤,看来即使是恶人,也怕未知感。
牧春换上了准备好的西装外套,在镜子前整理了下头发和衣冠,然后便加速离开了这个让人不适应的房间。
从二楼下去,楼梯上铺着一种极其奢华的地毯,脚踩上去根本没有声音,螺旋状的楼梯设计并没有急促感,反而给人强加了一种要好好走路的凝重态。
一楼的大厅,站着苏月恩,杰夫,和几个打手模样的保镖。
牧春只轻轻看了一眼他们,便推开了门,门外,一辆纯黑色的长款轿车已准备就位,它和周遭那沉沦的景色显得格格不入。
今日的天气和氛围注定要发生些不好的事,自己的底在这些人眼里还没被摸清,只要保持住这般神秘感,理论上自己的抉择就不会受到抗议,但千言万语,都不如用“思夜幕”来的直接,在那般辅佐下,随意施展一种旧术,也能镇住脑子里对旧术一无所知的人。牧春暗自揣摩着,苏月恩这时已落座了,敞开的车门后像是个黑洞。
大厅内的众人都上了车,车门关闭,司机刚刚丢掉烟头。
“大......大先生。”
忽然,车外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
苏月恩面前的车窗缓缓拉下。
“大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的!用多了,没注意就卖给那孩子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最先在店铺里看到的男子,此刻的他完全没了当初的气势,正被一个壮汉按着肩膀,整个人跪在车边,坑坑洼洼的双手扒在车窗上,嘴里夹杂着酒腥气苦苦哀求着。
“我不会再卖了!我,我,大先生!我跟了您有日子了,别让我走,我没有别的去处,求求您了大先生!”
“嗯。杀掉喂狗。”苏月恩冷冷地回道。
车窗无声地摇上,壮汉将那男人原地拎起,伴随着渐渐变灰的景色和杰夫咽吐沫的声响,牧春看见那男人痛哭不止,恐惧地张大了嘴巴嚎叫。
车辆向前驶去。
.......
一路上苏月恩一言未发,她冰冷的气质弥漫在轿车内,致使众人像坠入了冰窖,唯独牧春对此没表露任何神情,甚至看起来要比苏月恩还更沉着。
要命......这婆娘也太狠了点儿吧,得亏自己有点儿东西,不然估计早没了。
十几种死法放电影般掠过脑海。
可是,那个男人是个瘾君子,他大抵是把自己的货卖给了别人,这是什么逻辑?允许自己的手下使用,却不准他们贩卖?这种虚伪的逻辑,是为了给良心找安抚吧,不过,苏月恩这个人,还是有一丝良心。
牧春注视着窗外一帧帧闪过的景色,忽然想起灵傅所说的“真视”。他瞬间有了一丝兴趣,但很快又因自责打消了念头,这份所谓的怀疑,实际上是出于为某种不确定的善良留有余地,以消除和苏月恩这种人共同行事的罪恶感。
好比社会之所以需要法制,就是因为理性所见,必须克服感性中存在的伪善。
“你,害怕么?”苏月恩忽然问道。
嗯?害怕什么?是害怕你,还是害怕接下来的事?
“恐惧是种力量。”牧春回应。
“说是这么说,但接下来要见的人,也正是四处在找你的人,话先放在这儿,如果你自己出了什么差错,我不会管的。”
苏月恩点燃一根香烟,飘渺的烟丝转眼在车内散开。
“公司‘十六人’,里面的变人有几个在民间已被划到上三层,如果他们想拿下你,谁也拦不住,小东西,你答应接下这笔买卖,我还是蛮惊讶的,有勇气呢。”
“你觉得我在演么?”牧春低语道,手里把玩着铜片。“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烟丝被排风系统吹到车外,苏月恩哼笑了一声,没再回话。
这笔债,绝不是所谓的撑场子这种低级行为,或者是利用我的能力来除掉几个心腹之患,如果无意暴露了我身上那能引起轰动的未知性,她自己也会遭殃,所以,在今早苏月恩话刚放出来的时候,我就明白她的想法了。
苏月恩这个人,是一个善于精打细算的老手,她对叶无口中的旧术毫无兴趣,但知道我有某种神秘的能力,她也无比清楚自己控制不了这种能力,换做我是她,唯一对自己有利的途径,是把我当作筹码。
变人的事件发生在斗北巷,作为她生意的管辖区,帝国政府要人,第一个找的就是她,帝国政府想借此办人,第一个倒霉的也是她,为了平衡这种实力不对称的敌对关系,苏月恩拉拢了另一方势力,公司“十六人”,以交出我这个“神秘的罪魁祸首”为筹码,做一笔利益互换,然后成功脱困。
如果我真如我所说那般,能够有力地掌控自身异能,在临危时逃生,那公司“十六人”大抵也止不住,而由此引发的争斗,也都将冲着我来,政府的重心势必会转移到我这个“未知变人”身上。如果我是在撒谎,那么挨枪子的也只能是我了,她依然可以破局,说不定还能逆境翻盘,运作运作获个奖章,再兴腾几年。至于后期关于我的追问,苏月恩只消用她那种一贯的轻蔑模样,装作不知道便可以了。
牧春心里暗自呵呵了一声,苏月恩这脑子,用在正道上不好么。
轿车在一个空旷的荒田旁逐渐减速,远远望去,田野之中模糊地站着几个人。
灵傅,你该醒了吧。牧春心说,多少有一丝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