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我带你去见她。”他说完起身,走了两步发现崔奕璟没跟上来,回过头去看见人还坐在床上,神色依旧有些茫然,他微微叹了口气,又补充道,“我带你去见你的……母亲。”
最后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崔奕璟却是听懂了,一下子站了起来,跟上了他。
越东海又拿那种复杂的眼神打量了他片刻,直到他神色越来越急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才转身继续走。
不过片刻,两人便来到了沈姝的门外。越东海前脚走了进去,崔奕璟亦步亦趋的跟着,待瞧见躺在床上的沈姝后,一下子越过前面的越东海,三步并作两步准备跑了过去。
然而才动了两步,他神色就变了,漂亮的五官一下子皱到一起,张嘴“嘶”了一声。不过到底没停下来,还是坚持着来到沈姝床边,委屈的对着她喊,“母亲,疼~~”他一边说着,指了指头,又撩起袖子让她看,最后是裤腿,撩至膝盖处。
沈姝背靠着竹枕头坐在床上,跟着他的动作,看到他额头上冒起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鼓包,又看到手上以及膝盖处碰撞的痕迹,还有几道浅浅的痕迹,她不太确定是怎么造成的,但是看起来像是……勒痕?
她下意识的看了越东海一眼,对方视线与她对上后,不过片刻便错开了,脸上的神色怎么说呢,看起来像是有些心虚。
沈姝心里更疑惑了,不过被她暂时压住了,收回视线看向崔奕璟,扬起笑容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璟哥儿乖,先忍着,一会儿我们就去找大夫,让大夫给璟哥儿看看,好不好?”
她这话继室在安慰崔奕璟,又是对越东海的试探,如果他真有什么不好的居心,应该不会让他们离开才是。
越东海听了她的话,下意识道,“你如今的情况不宜走动,还是我去替你把大夫请回来吧。”
他的反应看起来是为沈姝着想,却让她心底一沉。她还想再打探点什么,崔奕璟忽然把头凑到她面前,睁着大眼睛看着她,“母亲,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这是哄孩子的通用招式。不过沈姝之前只这么哄过祯哥儿跟屹哥儿,崔奕璟则是没有,因为他一直都很乖,不像那两个一样偶尔会越调皮捣蛋,沈姝根本就没机会这么哄他。不过真出现这种情况,她可能也下不去嘴,因为他心智虽然是个孩子,外表却是不折不扣的少年。
这会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提起这事的,沈姝也顾不得去思考越东海的事,有些尴尬的看向崔奕璟。却见对方无比期待的眼神,大约是忍着疼,一双漂亮的眼睛有些湿,看起来水汪汪的,看得沈姝心都软了,最后克服了心底的障碍,凑过去对着他额头处吹了吹。
崔奕璟很快便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始终这样单纯而美好,让人看在眼里仿佛能祛除一切负面情绪。
因为这样的笑容,沈姝曾经想过,郁砚秋那时候愿意跟谢长宁回来,是不是旧情未了不清楚,但是其中更多的必然是为了崔奕璟,为了给这个孩子找到一个依靠。
沈姝只顾着安抚崔奕璟,没注意到一旁的越东海脸色有点黑。
第047章
沈姝给崔奕璟吹了两下,忽然想到屋里还有一个人,她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缓缓扭头去看对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对方看她们的眼神怪怪的。不过她将这份怪异的感觉压下了,因为如今情况不明,并且处处透着类似的怪异,不便追根究底。
“璟哥儿情况有些特殊。”沈姝解释道,一边指了指头。她原以为会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情,又或是别的表情,毕竟崔奕璟这样的情况。
然而什么都没有,对方的表情很平静,连惊讶都没有。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情绪,沈姝觉得或许是了然。真是奇怪,居然会在一个陌生人的眼里看到了然。
不过她很快又释怀,因为这个人给沈姝的感觉就是奇怪的。仅凭着一句救命就可以冒着危险救人的人,按理来说不该是个坏人,可是从他刚才疑点重重的表现来看,又像是别有居心的样子。
这样一来就矛盾了,毕竟当时那种情况,救人可是需要冒着风险的。
沈姝这么想着,视线余光瞥见旁边的崔奕璟,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难道对方当时的确是出于好心,但是后来才起的坏心,原因大概是崔奕璟?毕竟他的样貌的确极好的,无论在什么时代,总有些人会有异于常人的爱好。
沈姝想到这里,隐晦的打量了越东海一眼,又看向崔奕璟,接着就听他道,“母亲,还有这里,吹吹~”他撩起袖子,把胳膊伸到沈姝面前,那几道可疑的痕迹正对着她。
刚才是一时忘了屋子里还有一个陌生人,如今想起来了,沈姝对于‘吹吹’就有些抵触了。她轻轻摸了摸崔奕璟手上的伤,转移他的注意力道,“璟哥儿知道这是怎么弄出来的吗?”她虽然问了,其实并没有报多大希望能得到答案。
却没想到,崔奕璟闻言扁了嘴,委屈道,“绑,不舒服。”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沈姝脑袋里绕了两圈才大概明白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然后她心里更沉重了,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越东海,对方的表现却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他站在那里,表情有些僵硬,却没有感觉到恶意,反而给人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见沈姝看过来,他下意识的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他夜里醒来吵到你……”他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了,颇有些紧张的看了沈姝两眼后,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你先歇着,我去请大夫来。”说罢,直接转身走了。
竟然真的走了?
沈姝一时总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过了片刻之后,屋外传来马蹄声,渐行渐远。
沈姝才相信,那人是真的走了,她心中的疑虑却是越来越重。因为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更因为他刚才只说了一半的话。
他反常的把崔奕璟绑起来,就是因为觉得他半夜醒来会吵到她?这样的理由,若是建立在知道崔奕璟的情况的前提下,还能说得过去,否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等等,知道崔奕璟的情况?沈姝忽然想到刚才她向对方解释的时候,对方一点也不意外,甚至疑似了然的神色,据此猜测他事先就知道崔奕璟的情况,似乎合乎情理的。
但是如果把这个作为前提往下推测,问题就出来了——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崔奕璟的情况?难道是认识崔奕璟的人?
但是这样也说不通啊,看他的样子,分明感觉不到讨厌崔奕璟,一个是熟人,一个是陌生人,并且从相貌来说,崔奕璟可比沈姝好看多了,要怜惜也该是怜惜他。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不可能为了沈姝,而让崔奕璟受委屈,要知道被绑着睡一晚的的感觉是非常难受的。
“璟哥儿什么时候醒来的?”沈姝然想起问这个问题。之前她就不是很相信那人的话,如今就更怀疑了。而崔奕璟的回答也印证了她的猜测。
“晚上,黑黑的,看不到,怕。”崔奕璟说起这话,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身子,抓紧了沈姝的手,“母亲说话,听到了,不能说。”他捂着嘴,呜呜两声。
沈姝没想到他那个时候就醒了,从他的话里大概能猜得出来,他不仅被绑住了,甚至还被堵了嘴。他说黑,可能是屋里根本没点灯,也不知是不是那人疏忽了。想到他一个人待在黑暗里受这份罪,沈姝不由得更心疼他可。
这会儿屋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沈姝也不会再觉得尴尬,拉过他的手,替他轻轻吹了吹。她很清楚这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可是崔奕璟却是笑了起来,仿佛吹了就真的不疼了一样。不仅是他,祯哥儿跟砚哥儿也是这样,只要她给吹吹,就能笑了起来。
想到那两个孩子,沈姝就开始担心他们来。
——
越东海去了没多久,就把大夫请回来了。那是一个有些年纪的老人,头发胡子呈现出灰白的颜色。他带着大夫进到屋里,先让对方给沈姝看看。
老大夫替沈姝诊了脉,又问了她几个简单的问题后,对越东海道,“尊夫人只是普通的撞伤,休养一些日子,再吃几副药活血化瘀的药就可以了。”
越东海闻言,整个人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不是,她不是,不是我夫人……”语气有些慌张,甚至还红了脸,偷偷瞄了沈姝一眼,又很快错开视线。
老大夫见他反应这么激烈,一时也愣住了,还是沈姝解围道,“我们乘坐的马车出了意外,是这位……”话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她略微思索了一下,才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这位壮士救了我们。”
这人的情况,叫公子有些不合适,叫恩公沈姝又觉得别扭,想来想去决定用‘壮士’来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