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郁砚秋的深情虽然不能作为他伤害别人的理由,但是沈姝觉得,如果他能一直这么坚持下去,起码能让人在恶心之余生出一丝佩服。
然而他所谓的深情,就是在郁砚秋刚下葬一个月不到,在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没多久的时候,又收了一个女人到房中。
的确,古代是一妻多妾合法的社会,不能要求男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如果不是谢长宁此前表现得何等的深情,却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的事,沈姝也不会觉得他是个渣。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跟一个陌生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沈姝还能说服自己这是迫不得已,但是当明知道这个陌生人是个渣,再加上夫妻关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对她来说,也是难以忍受的。
并且如今三年任期将满,谢长宁即将回建安述职,不出意外是要永久留在建安了。沈姝从原主留下的少得可怜的记忆中以及蕙姐儿那里知道了一些建安谢家大宅那边的情况,在她看来,那个全府上下都向往着想回去的地方,恰好是她的地狱。
更宽广更阔气的院子,是更华丽的囚笼,真的去到了那里,在重重礼教规矩的束缚与压迫下,她只会过得比现在更痛苦。
最早在得知原主的遭遇后,沈姝便生出了别的想法,又经过郁砚秋一事的催化,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之后沈姝就开始着手去办,思考着要如何去应付随之产生的一系列的问题。她翻遍了本朝律法,又想尽办法找来类似的例子做参考,得到的答案却让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南朝的律法,对女人极尽苛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一旦嫁了人,想要结束这段关系,无论是被休还是和离,决定权都掌握在男人手中。
沈姝想要和离,要么得到谢长宁同意,要么由沈家出面来谈,她自己根本做不了主。并且就算撇开沈家愿不愿意为她出面这个问题,即便他们真的来了,除非权势滔天能死死压住谢家,否则最终还是要谢长宁点头才算完。
这也是沈姝之前愿意答应帮谢长宁忙的原因。他许下两个承诺,沈姝就没想过真的提两个要求,只希望他能有点担当说话算话,两个要求换他签下和离书。
转眼过了年关。
距离谢长宁回建安述职只有个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了,沈姝终于决定跟谢长宁把话说开了。
这一日傍晚,沈姝早早便让伺候的丫鬟把祯哥儿与崔奕璟送回了各自的院子,之后便让琉璃去门口等着,等谢长宁从府衙回来,便请他过来。
听到沈姝如此吩咐,琉璃当时眼中的惊讶藏都藏不住,愣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点头应下便退了出去。从东院到大门口,一路走着,她都在想着这事,半喜半忧。喜的是沈姝终于想通了愿意跟谢长宁服软求和了,忧的是怕万一她猜错了事实并非如此。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谢长宁,在得知沈姝请他到东院去的时候,同样有些惊讶。他一边随着琉璃往东院走去,心里猜测着沈姝究竟所为何事。
等他到了东院,沈姝便吩咐了人去厨房传菜。未过多时,菜便一一呈了上来,算不上多丰盛,不过几样家常小菜而已,其中有一半是他爱吃的。
在谢长宁看来,这是沈姝第一次如此明显的讨好他。无故献殷勤,要么是有所求,要么是想求和。二者选一,他更偏向于前者。
不过沈姝既然没开口提,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问。
两人安静的用过了晚膳后,伺候的人把饭菜撤了下去,沈姝又吩咐琉璃琥珀等人都下去,再把门关上,没有她的吩咐别进来。
等人都退了出去,关门的声音传入耳中后,沈姝转身走了回来坐到谢长宁对面,双眼直视他,直接道,“还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两个条件吗?”
谢长宁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事,愣了愣,而后点头。
接着便听沈姝继续道,“前提是只要你能做主,不触及律法,不违背人伦,对吧?”
谢长宁再次点头。
然而沈姝不但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反而感受到一丝久违的紧张,“现在,我想要使用这个条件。”
“你想要什么?”谢长宁问道。
沈姝自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摊开来放到谢长宁面前,而后指着桌上的笔墨与印泥,缓缓道,“签下它。”
谢长宁视线落在沈姝递来的纸上,第一眼便瞧见了‘和离书’三个字。他不再去看下面的内容,猛地抬起眼看向沈姝,面上神色有些吓人。
沈姝却是不惧,直视他继续道,“一,你可以做主,二,不触及律法,三,不违背人伦。这三个前提,我提出的条件都没有都没有触犯,你没有理由拒绝兑现承诺。现在,签了它。”
谢长宁闻言,微微眯起眼,看了沈姝许久之后才回道,“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
这就是拒绝了。沈姝却没有就此放弃,“两个承诺,换你签下它,如何?”
谢长宁重复道,“我说过,以后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沈姝问他,“为什么?你条件那么好,此去建安又有锦绣前程等着你,你并不是非我不可,甚至我于你而言,只是可有可无,不是吗?”
谢长宁忽然就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沈姝,你记住,你既然嫁进了谢家,生是我谢家的人,死也只能做我谢家的鬼!你只能等着我给你休书,别妄想我会签下和离书!”
他说罢,拂袖便要离开,又被沈姝叫住,只见她从袖中又拿出一份写了字的纸张出来,摊开来放在桌上,对谢长宁道,“我可以退而求其次,把和离书换成这个。”
谢长宁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到了休书两个字,方才散去的笑容再度回到脸上,他超前走了两步来到沈姝面前,微微俯下/身,头靠近她,一字一句道,“我说得很清楚,你只能等着我厌弃你的那一天给你休书,否则你就只能是我谢家的人,无论生死!”
他伸手将桌上的和离书与休书一把抓到手中,举到沈姝眼前,一点点撕成碎片,而后扬手洒下。
宣纸的碎片纷纷扬扬落下,几乎看不到一个完整的字迹。
他冷笑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这一次,沈姝没有再叫住他。
门被粗暴的打开后又关上,证明谢长宁并非像看起来那么平静,只是将怒气压了下来而已。
沈姝却不在乎他的情绪如何,她转过头去,将桌面上的纸屑一一捡了起来,而后又离开座位,蹲下/身去将散落在地上的也捡了起来。
这期间她始终神色平静,没有失望也没有愤怒。这样的结果是在她预料之中的,并且还不是最坏的。
在想到要想他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沈姝就没有抱多少希望。
他若是答应了,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若是不答应,也没什么好失望跟愤怒的,因为没必要。再过不久就要离开全州了,此去建安这么长的路程,总归是能找到的机会的。
谢长宁言而无信,她就只好用些别的手段了。
第42章 弟042章
屋后不远处的榕树又发了新芽。这是沈姝第三次看到这几棵大树冒新芽了,这意味着她来南朝已经三年了,同时,谢长宁外放的三年任期也已经满了,是时候离开了。
府上的丫鬟小厮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收拾东西了,该带走的该留下的,井然有序。到了离开这一天,整个官邸院落里,已经差不多恢复成三年前刚来的样子。
当初来了多少人,回去的时候也几乎是原样不动的,就只少了一个江妈妈。这三年来负责洒扫院子的粗使杂役,就如同那些没有生命的物品一样,被一起留在了这个院子里,送走一任又一任的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