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淮被他的眼神吓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
叶修忱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状态很糟,他有些不能自控:“我叫明叔带人来照顾你,我还有事,先走了。”再不走,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他这一走,几天音信全无,明叔带人在医院照顾沈星淮。
期间不知道沈宏和白向安在哪里得知他受伤住院的消息,换着号码打过好多次电话,问他在哪家医院。
他们的号码沈星淮见一个拉黑一个,两天后终于安生下来。
在病房里闷久了,沈星淮觉得自己要发霉,他的膝盖已经消肿了,可以慢慢下床走路,不过留下了一大片黑紫的淤痕。
午饭后特护推着轮椅走在湖边的小路上,大热天的沈星淮膝盖上搭着明叔非给盖的毯子,看着阳光下晃眼睛的湖面,沈星淮有一种身处养老院的错觉。
这所医院是临城最好的医院,这个好提现在各个方面,不仅是医资设备优秀先进,医院环境也修得清雅怡人,广场比一般公园还大,很多家属带着病人在这里散步。
沈星淮抖了抖自己腿上的毯子,捂得一层汗,拿出手机,想了下,还是拨通叶修忱的电话号码。
和之前的每一次结果一样,关机联系不上。
他也问过明叔叶修忱这几天在哪,明叔只说他有事情要处理,其余的一概不提。
电话没打通,沈星淮握着手机无聊翻了翻,突然弹出一条推送,是浏览器新闻消息。
不经意间瞄了一眼【临大教师被数名学生实名举报性骚扰,昨日凌晨畏罪轻生跳楼。】
点进去还有一行小标题:张某妻子不堪打击突发疾病入院。
沈星淮将新闻内容粗略地看了一遍,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名字是张磊,但是新闻上并未透露真实姓名,他也只是猜测。
退出新闻界面,他心情有些复杂,手指无意识地下滑着屏幕,一条条图文滚动。
他点进的是社会新闻分级页面,报道的都是最近一些时事新闻。
【五青年深夜飙车被交警查处,意外牵出几人吸食携带违禁物品,人赃并获。】
这条新文配上男人穿得绿色车服沈星淮格外眼熟,点进大图才发现,图上的几个男人是那天赛车时他们也在。
报道中称此案是近日临城查获的最大违禁物品携带案,在几人车中违禁品总量高达三百克,牵扯面甚广,这几人常去的两家酒吧也牵连其中,因此被查封停业。
按照现定法律,五十克就已经够死刑量,三百克,这些人谁都别想活着走出局子。
现在的沈星淮,不仅仅是心情复杂这么简单了,这两条新闻看似毫无关联,但沈星淮越想越觉得可疑。
太巧了。
看来叶修忱这几天的确很‘忙’。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和林萧的声音:“在这儿呢,可找着了。”
林萧穿着医生的白大褂,他走得很急,额头前的刘海都吹成中分了也没打理。
他身旁还跟着一个男人,和他年纪相仿,但看上去更沉稳儒雅。
因为看了网上的新闻,沈星淮的神色不大好,笑容显得很苍白:“林医生,你找我?”
林萧拍拍身旁的男人的胳膊:“是他找你,韩与戎,修忱的心理医生。”
沈星淮目光颤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个叫韩与戎的男人。
他从未听叶修忱或者是明叔提起过这个人,在他已知的剧情里,对这个人也毫无印象。
韩与戎看出沈星淮防备状态,反应依旧十分温和:“沈先生,你好,这边不太方便,我们回你的病房聊,你想的问题,我可以给你答案。”
信不信任的不说,这男人的确是个聪明人,他预判了沈星淮心里的想法。
明叔在病房,回去可以轻易求证他的身份。
当特护将沈星淮推回病房时,明叔见到韩与戎很熟络地打招呼,看样子两人认识确实很久了。
韩与戎提出和沈星还有事谈,明叔很干脆地答应,带着其他佣人离开,病房里只剩下林萧、韩与戎和沈星淮。
韩与戎坐在沈星淮对面,林萧一脸严肃地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后。
可能是怕沈星淮还存疑,韩与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病历递给他:“这是修忱的诊断病历,从他在国外起我就担任他的心理咨询师。”
沈星淮拿到地这份病历是归纳整理过得,只有每年的诊断结果。
从年份来看,叶修忱的病情倒是一年比一年严重。
看过病历,沈星淮将目光投向他:“我最近一直联系不上他。”
韩与戎斟酌了一番才开口:“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说完顿了顿:“可以说是很糟。”
沈星淮:“他在哪?”
林萧气得想骂人:“他在发疯。四天五夜没睡觉,抵触治疗,拒绝用药。”
那天叶修忱离开时沈星淮就觉得他情绪不对:“林医生,帮我办理出院吧。”
林萧点头答应:“我去帮你……”话说到一半,他的手腕被韩与戎拉住:“沈先生,你能和我说说入院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萧被打断有些生气,甩开他的手,但也只是瞪了他一眼,并没再出声。
沈星淮开始回忆那天的情形,叶修忱情绪波动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在张磊骂他是个喜欢睡狗窝的变态以后。
具体哪一点他也不敢肯定,只能把那天的事情和韩与戎复述了一遍。
听完,韩与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沈先生,修忱和你提过他曾经的一些经历吗?”
沈星淮摇头。
韩与戎倒是没意外,但还是犹豫了一下才继续:“既然他没和你说过,我就不方便向你透露。这是他的隐私,我不能违背。”
沈星淮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具体事情不提,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吧。”
发病也得有个病因不是?张磊骂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都没有愤怒暴走,怎么一句睡狗窝的变态就能把人刺激成这样?
“张磊的那句话把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在人前公布。”韩与戎直视着沈星淮,十分严肃:“沈先生可以想象一下,一件让他无比痛恨、想拼命摆脱的事,却无法违背自己的本能,被这件事每天每夜折磨的那种痛苦。”
沈星淮眨了眨眼,这医生说话云里雾里,听得他更着急了:“林医生,去帮我办出院手续,还有告诉我他人现在在哪。”
叶修忱并不难找,他就在毓郡园的别墅里。
沈星淮和明叔刚刚进门,家里的佣人神色紧张地迎上来,各个都战战兢兢地瞟着楼上:“沈先生,明叔你们可回来了。”
明叔也随着他的目光往楼上看:“少爷在五楼?”
佣人摇摇头:“不知道在几楼,所有人都被赶下来待在一楼,少爷不让人上去。”
沈星淮把外套脱下来丢在沙发上,径直往电梯走去。
走到电梯门门口突然回头:“他这几天吃饭了吗?”觉没睡,估计饭也不会吃。
和他猜想的一样,佣人摇头:“应该是没吃,我们也不太清楚。”
“现在做,做好了送到五楼。”沈星淮走进电梯。
站在电梯里,看着上行的数字,想起韩与戎的话,脑子里很乱。
叶修忱发疯的样子有多吓人他在梦里是见过的。
他身边所有人都像避瘟神一样,不敢靠近,也不愿意靠近。
其实自己也可以这样,不闻不问躲在医院里,全当不知情,等他疯够了再和他见面。
但是沈星淮又怕他疯过了头,这不多天不吃不睡,万一直接翘辫子就玩脱了,而且这次如果不是自己去临大和张磊起了冲突,他也不至于发病。
今天的电梯上升的格外缓慢,沈星淮在脑海里想像五楼的画面。
大概率会是一片狼藉,他本来就是一个会毁掉所有的人。
电梯停在五楼,门缓缓打开。
走廊里很静,仿佛所有声音都被吞噬。
寂静中的走廊又显得格外冗长。
从心底升起的压抑感瞬间蔓延全身,他甚至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心跳不自觉的加快。
越是安静,人的感官就变得愈加敏锐,每一寸皮肤上的汗毛都不受控地竖起。
沈星淮很清楚,现在自己是怕的。
他不能预知现在的叶修忱是一个什么状态,会不会突然从走廊上的某一扇门里冲出来捉住自己,向梦里出现的情景那样,双眼赤红着扼住自己的脖颈,直到自己不再呼吸。
终于,他来到了叶修忱的门前,门并没有关严,而是留着一道窄窄的缝儿,透过门缝可以看到满地的碎片,有瓷片,有玻璃,有家具残块。
所有被毁掉的零碎都纠缠重叠在一起。
沈星淮慢慢举起自己的手,轻轻将门推开。
看清屋里的全貌,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屋内有一边窗帘拉着,另一边被扯掉丢在地上,风从砸碎的窗口钻进来,时不时撩着窗帘的边角。
墙上挂画的玻璃框也没能幸免,玻璃崩碎四散,画框有的掉在地上,有的奄奄一息地挂着一个边角。
以前床右侧有一面橱柜,上面陈列着摆件全都已经面目全非,两扇玻璃门,一扇完全碎裂,一扇只剩一半苟延残喘。
沈星淮很喜欢的那张大床,现在上面溅满了各种碎片,还有一个直挺挺地躺在上边的人。
他身下暖灰色的床单此刻却看不出半点暖意,上边布满星星点点的血斑,格外刺目。
叶修忱躺在一片狼藉之中,闭着眼睛,优越的五官变得更加深邃立体,他的唇色很浅淡,甚至已经看不出唇线的轮廓。
沈星淮开门看到板直躺在床上的他,以为人凉了。
好一会儿才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躲开一地的狼藉,慢慢走到床边,轻轻伸出手,探向叶修忱。
本意是想探一探他的鼻息,但手伸到一半,脑子忽然清醒过来,要是人没事,把手怼到他鼻子下,自己会死得很惨。
但手已经伸出去,收回来就是此地无银,顿了一下,转而伸向叶修忱的额头。
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叶修忱苍白的皮肤时,那双阖着的眼睛忽然睁开。
冷幽幽地黑眸,不带一丝温度,带着吞天弑地的寒意。
与他四目相对,沈星淮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手腕一抖,出于自卫本能,下意识地一巴掌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