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间泪如雨下的若棠像小时候一样扑到舅舅怀里。
伸手抱住舅舅的腰,心中如刀剜一样痛不可当。
苏元正这几句话深藏的意思她很明白。
是担心他自己战场上有个意外,也担心他的寿命不够长,不能长久的护佑自己。
这是在给自己安排后路。
话中让她亲近9哥,是等于把如今苏家人人关心的大秘密,世子的人选告诉了她。
舅舅是决定将王府交给9哥了。
心中戚悲难忍的她,此时除了抱着舅舅痛哭,是什么也说不出,做不了。
这个自己视为父亲,把她从襁褓中护得滴水不漏,精心养大。
如今年近半百,又恨不得事事处处替她操心,做满,保她一世富贵安康最亲的亲人。
她真是粉身也难报这份养育大恩,慈爱心意。
被她哭到心酸心疼的苏元正,一下下拍着她还单薄的肩膀安慰着。
“乖女,不哭。舅舅会一直护着你,守着你,等我的乖女嫁人生子,一生平顺美满欢喜。”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似有若无。
一会功夫屋子里只剩下若棠伤心又委屈般的哭声,抬头仰望窗棱的苏元正紧抿了唇,渐渐微红了眼圈。
小心翼翼跟在郡主身后的墨菊,墨竹一句话也不敢说,走路都轻的不能再轻。
郡主跟汉王在书房里说了什么,她们不清楚。
可后来进房间,郡主脸上的泪痕,汉王微红的眼圈却让她们心惊。
她们两成大丫头,到郡主身边也有些日子了。
可这却是第一回见到整天梨涡浅浅,笑意盈盈的郡主哭。
偏偏今天松萝,碧螺两位姐姐都有事没跟过来。
瑛姑又闭关练着功,眼下她们不敢上前去劝,也不知道能劝说些什么。
心情沉郁的若棠,顺着弯曲的鹅卵石小径没什么目的胡乱走着。
到西侧小花园附近,正撞见大步行来的叶衡对她拱手行礼。
她微点了下头,算做招呼,脚步却不停。
信马由缰般,就要到了王府左边侧门,却在房山墙前停了下来。
墙院下十几棵腊梅摇曳着身姿怒放!淡淡的冷香随着瑟瑟寒风飘散。
清新的落雪伴着清雅的暗香却一点也不能让若棠的心松快半分。
她凭什么要挑什么样的夫婿婆家,就能挑什么样的。想过什么日子,就能过什么日子。
不过是仗着有舅舅给她出头依仗罢了。
却没想过自己的生父,伯父们都健在。就算舅舅势大,可活在世上,总还要讲个理和礼。
听意思,颜家一定是要给她定亲或者拿她婚事做筏子了。
不然舅舅不会突然给自己叫去商量。
如今,她又要如此低嫁。
为了她的婚事顺心满意,不知舅舅要费多少心力,也许还要跟颜家低头商量。
再想想将来,找一个能畏惧权势对自己俯首帖耳的丈夫,就真的能一生顺遂欢喜。
不辜负了舅舅这番心意?
一命二运三风水。
是不是在自己投胎到这异世成为女婴时,这一生的命已经矮了男人一块。
注定自己的荣辱,终身都要寄在父亲、哥哥、男人、儿子身上。
此生长恨唯女子,百年喜乐由他人。
如今她到是切切实实领会了这句话的悲哀与无奈。
可凭什么她的人生就是这样了?
在如何都要去讨好一个男人才能过活。只因为投胎少了一份运气吗?
啊,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吐也吐不出来。胸口发闷的厉害,想要发火,大喊,可又该对着谁呢?
纵马,甚至摔东西,可理智还在她,不可能做出让舅舅更担心的事情。
这汉王府,一州千万军民都压在舅舅身上,他已经够累了的。
一阵北风吹过,垂着眼睛,身子纹丝不动站在花前,若棠那大红的斗篷边随风翻起。身后只剩下的一个丫头不由缩了脖子打了个冷战。
“郡主,可是喜欢这梅花?”
是叶衡。很意外他怎么没离开,还一直跟着自己到这来。
打量了身后剩下的一个墨竹,又回身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精神和心情的若棠有气无力答了两个字。
“还好。”
白雪中娇艳的腊梅,映得她头发黑亮如绸,玉雪般精致的脸上却带着不合年龄的忧郁愁闷。
看得叶衡跟着心伤、心痛。刚刚才不顾那丫头的暗示眼神走上前来。
此时,见她依然望着花不言不语。并不擅长哄女孩的少年想了下起了个话头。
“郡主。
丹云山佛佑寺左侧经院里,今年移来几株很珍贵的金钱绿萼,都是养熟的。
花开有十多个花萼,香气浓郁。
寺里很是看重。在这些天花开时,时时派人守着,不许人攀折。
那些文人,女眷们知道了,踏雪寻梅都换了地方。
去寺里跟人赏花、连句、做诗,品特色的梅花斋。”
话头不错。奈何此刻她情绪低落不过是应了一个哦字。
漫不经心的一字言简意赅,敷衍的态度分明。
尽管被郡主近乎冷淡的无视,叶衡还是没有知趣懂礼的告退。
从小艰难求生的他,始终觉得人悲伤的时候只要分散心思,聊到感兴趣开心的话题,甚至见到一朵喜欢的野花,都能把伤感打散冲淡了。
所以听了一声哦,知道郡主暂时没什么兴致和自己说话,还是厚着脸皮一个人接着说下去。
“金钱绿萼花期短,这几天正好还有雪,王爷又一向喜欢到佛佑寺跟主持谈经。
郡主不如跟王爷去那边踏雪寻梅,尽兴游玩一番。”
再接再厉的提议不算突兀。
若棠是很爱到山水间看景,弄些野趣的。
在他们没进军营,还在王府做侍读时,常常陪同她和十五爷苏怀真到后山春游踏青赏百花,秋里爬山观红叶。
大家长苏元正因和尚的话,谨慎的不让若棠出入富贵世家,也少接触生人。
又怕她镇日守在府中太闷无趣,玩乐上也就不再拘着他们。
叶衡几个从小一起长起来的贴身侍读,陪着她把什么放风筝、打猎、赛马,甚至上树掏鸟捉知了,下河捞鱼捉虾子都是玩遍了的。
很是清楚郡主的心头好。
可惜此刻若棠心情实在糟糕,半点不领情的冷声反调。
“你在王府这么多年,不知道我不会做诗连句吗?
王爷和先生评说我的打油诗也毫无韵致你没听过?
我也懒得大冬天去爬山看梅,只喜欢焚琴煮鹤,把傲雪的梅花折下来插瓶里看。”
句句扭着来的气话一口气说出,真是够打脸的。
心里烦躁难解的她还嫌不够,在迁怒的腹诽。
这个叶衡,嗡嗡嗡的讨厌死了。还竟说些自己不喜欢的,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吗?
含着抱怨的眼光扫过叶衡微讶的表情,想到舅舅提到颜家是书香世家,估计不会轻易同意她下嫁。
若棠唇角单边翘起,带些冷嘲,只是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声音淡漠发问。
“怎么,觉得我不会做诗有失身份。不够文雅高贵,对不起世代书香的血脉了。”
这是她第一次跟舅舅,十五哥外的人发小脾气使性子。
尽管只是几句自我嘲弄的冷言冷语而已。
不顾及尊卑身份,叶衡同她算是两几乎算是两小无猜的长大。对彼此的性情都很了解。
尤其叶衡这几年军中历练的更加老成敏锐利,马上意识到这不是他们玩闹时,郡主跟自己逗趣或赌气的话。
她是真的很伤心。
看着女孩樱唇冷嘲下的疲惫,红肿眼中的隐隐委屈。
心头猝然惊痛的少年,想到她这些年在府中,所谓的乖巧懂事,谦让大方。
还有如今只能躲在寒风中的自伤。
如寒潭夜星样清冷目光里,不由自主带上了怜惜心疼。
无数的话在心头舌尖翻滚,最后却只化作轻轻地一句。
“郡主,我陪你上后山跑跑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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