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凛没有睡,他坐在满是石榴花的院子里,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
石桌上摆放着两只小盘,下盘里盛着甜糕,还有一只盛着苞米甜汤的瓷盅,瓷盅里搁着一只大汤匙,旁边摆放着两只干净的小碗,风灯在石桌旁的石榴树枝头上摇晃,晃得桌上的甜糕及甜汤明明晃晃。
石桌上,还有几朵火红的石榴花,从枝头上掉落下来的,落在地上,莫凛将它们拾起,放到了桌上。
他此刻也正弯着腰,将掉落在凳脚的一朵石榴花捡起来。
但这一朵,他没有放到桌上,而是放在手心里,像是看着心爱之人的眉眼一般看着手里的石榴花,眉目温柔。
只听他自言自语地柔声道:“苓妹,那孩子明日便要成婚了,从前你还担心他遇不着一个待他好真心接受他的姑娘,我说了不用担心,你却还是放心不下。”
“这个小姑娘性子活泼,与你有些相像,那孩子很是稀罕,那孩子变成那副模样抗拒所有人触碰偏偏喜爱往那小姑娘怀里钻,也不知是随了谁,我记着我可没有这么流氓无赖,莫不成是随了苓妹你?”
“不过,那小姑娘倒是真心待那孩子好,我看得出来,苓妹也只管放心。”说到这儿,莫凛微微笑了起来,将手心里的石榴花放到了桌上,轻声道,“那孩子来了。”
石榴树中,长情走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莫凛,唤了他一声,“爹。”
“坐下吧,当做夜宵了,我和你一起吃。”
“嗯。”
“白日里那书,可有没看懂的地方要问我的?”
“我有脑子,不用问你。”
“我就怕你的脑子在这方面不够聪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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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了……
卫风的马也死了,死在了由京城西门去往城东的路上,力竭加上这一路上卫风将马鞭抽得太猛,将一匹好好的健马给抽死了。
卫风索性将马鞭一扔,自己用轻功朝莫府赶去,留下那匹死得惨兮兮的马留在人们正忙着去找活儿干的人来人往的城西,惊得周遭的人目瞪口呆。
随后卫子衿牵着自己那匹没死也已半死不活的马走来,随便抓着路旁目瞪口呆的其中一大汉,将手里的马缰塞到那大汉手里,面无表情道:“这匹半死不活的马,给你了,地上那匹死了的,找人杀了炖了吃。”
卫子衿话才说完,还不待那一脸懵的大汉回过神,他的人便从众人眼前消失了,朝卫风所去的方向追了去。
少顷后,才见着那回过神的大汉呵呵地大声道:“大伙儿大伙儿,咱今儿个有马肉吃了!”
莫府,张灯结彩。
家老正呵呵地站在府门外看着家丁往门匾上挂红绸花,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在他身后响起,“家老!你们家那个该死的肥馍馍呢!?找出来,爷我要啃了他!”
然,当家老捂着耳朵转身往身后看去时,却又谁人都没看见,只觉一阵风从自己身旁刮过了而已,然后他问一旁的家丁道:“我方才明明听着四爷的声音了,怎么一回头去没见四爷的人呢?你们瞅见四爷了没?”
家丁呵呵地回答:“家老你动作太慢啦,四爷哪,像风一样,这会儿已经进了咱们府上啦!”
家老嫌弃道:“这四爷也真是,明明知道我这老头子耳朵不行,偏还朝我吼这么大声,真是都不能和七公子一样温温和和的,来来,继续把绸花挂好了,甭管他,他没在这儿停留正好,不然就尽给我这老头儿添乱。”
家老的话音才落,正在莫府里飞快掠动的卫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一定是小馍馍那个没良心的在骂我!”
“死、馍、馍——!”怒不可遏的卫风一来到长情的相思苑,便忍不住抬起脚踹飞了长情卧房的门。
不,不是踹飞,准确来说,是将长情卧房的门踹碎成渣,飞溅得到处都是。
门里边,长情、云有心与叶柏舟正坐在特意面对着屋门而摆放的三张太师椅上,长情坐在中间,背靠着椅背,翘着腿,正朝坐在他左右的云有心与叶柏舟摊开自己的左右手,面无表情道:“愿赌服输,赌注拿来。”
他们面前,还放着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没有摆放茶具,而是摆放着一只沙漏,沙漏里的沙子正在慢慢地往下滴漏着。
云有心端端正正地坐在长情左侧,面上是温和的笑意,在长情将手伸到他面前来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了一沓厚厚的银票,放到了长情的手心里,对站在门槛外一脸怒容的卫风道:“阿风,你应该再晚一刻钟回来的才是。”
叶柏舟坐在长情的右侧,一脸冷漠,也正看着卫风,一边解下自己腰带上的玉佩,放到长情的手心里,对卫风道:“有心说得不对,你应该早一刻钟回来的才对。”
长情满意地收回云有心及叶柏舟放到他手心里的东西,正要将东西往怀里塞,谁知云有心与叶柏舟却在这时同时按住他的手,只听云有心道:“我赌阿风回来一定会踢门,所以,你没赢,赌注还是我的。”
云有心说完,将银票收了回来,重新收回了自己怀里。
叶柏舟也道:“我赌阿风一定会将门踢坏,所以,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叶柏舟说完,将玉佩拿了回来,在将玉佩重新系回自己腰带时一边补充道:“轮到你的赌注了,拿来。”
谁知长情面无表情地耍无赖道:“不给。”
“长情,愿赌服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云有心提醒他道。
“我那是替你俩说的。”长情无动于衷。
叶柏舟正要说什么,门外的卫风此时已怒得额上青筋暴突,大声吼道:“小馍馍小心心小舟舟——!看老子不打死你们!”
卫风话音未落,人已来到了长情三人面前,双手抡起拳头就要往他们脸上揍,他们却是谁也不动,谁也不躲,卫风的拳头就在云有心与叶柏舟的面门前骤然停了下来,只听云有心浅笑着道:“阿风你终于回来了。”
“还以为你要赶不上长情的大喜事了。”叶柏舟补充。
长情最后道:“我们都在这儿坐等你一个多时辰了。”
卫风咬牙切齿道:“有谁成婚像你这样说办就办!?你想我在路上把腿跑断啊!?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死兔子!?”
“你的腿现在也没断不是?”长情说着,甚至还伸出脚踢踢卫风的腿。
谁知卫风竟然忽然伸出手挠上了长情的头发,像撒泼的女人似的将长情的头发挠得一团糟,一边恨恨道:“我挠死你个死馍馍!”
长情不愠不恼,甚至是无动于衷,任卫风将他的头发挠成了鸡窝,只是站起身,淡淡道:“走了,沐浴,更衣。”
长情说完,就这么顶着个鸡窝头走出了被卫风踹烂的门。
卫风用力哼了一声,然后将云有心与叶柏舟往门外方向推,转瞬间便笑了,笑眯眯道:“走走走,沐浴沐浴,我要用我的臭脚熏死你们!”
莫府里有一天然汤池,这是卫风最喜欢的地方,尤其喜欢一边泡着温热的汤水一边吃着冰镇过的葡萄。
他现在,就正一边泡着温热的汤水,一边吃着冰镇过的葡萄,却还觉不满足,哼哼声道:“要是有小色瓷在旁帮我剥葡萄皮就更好了。”
在他身旁静坐泡着汤水的叶柏舟泼他冷水道:“那让子衿替你提一桶这池子里的水,你到醉吟楼去泡。”
正在用棉巾擦洗身子的云有心笑着赞同道:“柏舟说得有道理,不过怕是一桶水太少,桶也太小,泡不下阿风这么大个儿。”
卫风正要说话,长情忽然抬起脚,踢翻了他放在水面上的葡萄盘子,却是一副没事人一般的模样。
“我要——掐死你们!”卫风跳脚,当即就先朝长情扑去。
然后,这汤池里便吵做了一团,乱做了一团。
“阿风,你朝哪儿踢呢?我是有心,不是长情。”
“踢着谁就算谁了!”
“长情,你脚踢错了,我是柏舟,不是阿风。”
“你大爷的小馍馍,你朝我哪儿踢呢!?你想让我以后没法好好做男人呢啊!?”
“我没抬过脚。”
“呵呵,抱拳阿风,好像是我不当心踢到你的那儿的。”
“小心心!你就不能走点儿心!?这残了可没法医!”
“阿七,把他踢成太监正好。”
“死兔子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阿风你别拽我,我呛水了。”
“哈哈哈,小舟舟,你活该,就呛你!”
“谁踢我屁股!?”
“呵呵呵……”
守在这汤池阁外的秋容眼角跳得厉害,无奈地问一旁的卫子衿道:“子衿,你说爷他们这还是沐浴,是打水仗呢吧?”
但是,有谁个二十的大男人了还玩打水仗的!而且还选在这种日子!
两刻钟后,四个大男人从汤池里走了出来,分别走向了整齐摆放着莫凛亲自为他们准备的新衣前。
就当云有心要绑腰带时,他发现自己的腰带不见了。
叶柏舟发现自己少了一只袜子。
长情少了一双鞋子。
然后,正嘚瑟着套上鞋子的卫风腰上挨了长情一脚踹。
于是,这汤池阁里又闹成了一团。
门外的秋容记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而且是急死了太监。
“爷,别闹了!快到要去沈府接亲的吉时了!”
沈府。
沈望舒正站在沈流萤身后,温柔地为她梳着长发。
这本当是好命婆来为出嫁的姑娘梳的头,不过沈流萤说什么都不要,就只要沈望舒帮她梳,道是如果没有三哥帮她梳头的话,她就不嫁了,沈斯年拗不过她,也只能由着她了。
道是沈望舒虽也觉不妥,但为了沈流萤高兴,也当做是最后由着她还是姑娘的时候在家与他这个做兄长的撒娇,便也应了。
只见沈望舒手握一把崭新的梳子,从沈流萤的头顶将她的长发慢慢地梳到了尾,共梳了四遍,一边梳一边温柔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沈流萤端坐着,安安静静地等着沈望舒把话说完,然后笑道:“三哥怎么知道这些的?”
“书上看的。”沈望舒柔笑道,“三哥帮小萤盘发如何?”
沈流萤震惊地转过身来看沈望舒,“三哥会盘女人的头发?”
“会简单的。”沈望舒轻抚着沈流萤的秀发,“不过还是算了,简单的怕是不合适今日的小萤,我让清幽来帮小萤。”
“三哥。”沈流萤抓住沈望舒的衣袖,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满是期待道,“我就要三哥帮我盘,只要是三哥盘的,我都喜欢,我都觉得好看!”
沈流萤抓着沈望舒的衣袖,说什么都不放手。
沈澜清翘着腿托着腮在一旁看着,笑嘻嘻道:“小望舒,既然小萤萤要你盘,那你就给她盘咯,不然她怕是今儿个都不开心了。”
“好。”沈望舒又抚抚沈流萤的秀发,点头答应道。
沈流萤赶紧重新坐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