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心里叫苦,心想:这位一看就挺吓人,自己怎么就得罪了这么一位煞神。他忙赔笑道:“好汉爷,小人刚才吧……刚醒,说了浑话,好汉爷您大人有大量别介意啊。”
那汉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但脸色已经稍缓,道:“准备两间上房,要挨在一起的。”店小二连忙答应着,进去准备了。
那汉子回到马车边上道:“公子,准备好了,您先出来,我再去停马车。”
马车里一个清脆的孩子声音应了一声,帘子挑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探出头来,那汉子伸手将他抱下来。接着一只纤细的手伸了出来,手的形状倒是好看,只是肤色黑黄。那汉子一见忙上去扶住,一位脸色黑黄,长相普通的青年人探出头来,正是易容后的欧阳婉。
那汉子将欧阳婉扶了下来,领着马去了马厩。店小二见二人进店,看大人长得又瘦又矮,脸色枯黄,活像几天没吃饭一样,那小孩倒是长得雪捏玉做,机灵无比。
小二心想,别看人小,说不定是谁家的小少爷呢,当即满脸堆笑道:“小少爷,您请。”
那孩子小嘴一撇,指了指欧阳婉,脆生生的道:“这位是我们家少爷。”
店小二:……
一定是我没睡好的缘故,眼睛才不好使。
店小二马上对欧阳婉笑道:“哎呀呀,小人睡迷了,请二位公子跟我上来吧。”欧阳婉对此倒不太在意,对店小二微微一笑,便和他上楼了。
房间还算干净,这时那汉子也上来了,小孩叫了声:“爹。”那汉子点点头,摸了摸他头发,对欧阳婉道:“公子您是想先吃饭,还是先休息?”
欧阳婉做了一个用手夹菜的动作,那汉子吩咐店小二去准备早饭,小二心里犯嘀咕:原来这公子还是个哑巴。
欧阳婉回到房中,坐到床边,长出一口气:终于到地方了。
那汉子和孩子是欧阳婉在来南疆的路上遇到的,也幸好有了这二人她才能这般顺利的到这南疆。
欧阳婉出了京都后,到京郊的静思寺住了一夜,让寺中的小和尚帮她雇了一辆马车,谁知这马车夫走了不到四五个地方竟然跑路了,欧阳婉无奈只得徒步走了一个月。
自从她徒步行走可真是吃了不少苦:她带的金银太多,沉甸甸的压得她腰都要断了,在一个小镇的时候差点儿被扒手扒了家当,幸好她发现的即使,发银针刺中了他这才保住了她的财产。
那一日,她行至淮城,腹中饥饿,看见路边有卖包子的,便卖了几个慢慢吃着。这时她瞥见路边有一个小乞丐,身上破破烂烂的躺在一蓬乱草中,饿的直翻白眼,眼看就要断气儿了。
欧阳婉心中不忍,向卖包子的店家卖了一碗稀粥给小乞丐灌了下去。过了好久,小乞丐才幽幽转醒。小乞丐见欧阳婉拿着一支空碗关切的看着他,哑着嗓子道:“谢谢公子相救。”欧阳婉笑着点点头,见他盯着自己手中的包子,知他是想吃,忙递给他。小乞丐拿过来,道了声谢,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欧阳婉见这孩子无碍,起身要走。这时旁边一群乞丐交头接耳一番,起身过来。他们有的手中拿着破碗,有的手中拿着竹杖,领头的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脸油污。他用力的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斜眼看着那小乞丐道:“小杂种,你知不知道这是爷的地盘,要到了东西得先孝敬爷的!”旁边的乞丐也跟着起哄道:“妈的小杂种,恁的不识抬举,赶紧把讨来的东西孝敬我们老大。”
那小乞丐翻了翻眼珠看着他,冷哼一声道:“你们想要这包子?”
那几个乞丐盯着那白白胖胖的大包子眼睛都直了,都点头道:“当然。”小乞丐冷笑道:“那你们每人给我磕一十八个响头,每磕一下就叫我一声‘好爷爷’我就把这包子给我这许多乖孙儿吃了。”
那领头的乞丐气的一张油污脸都要变出紫气来,大喊道:“娘的小杂种,消遣老子,兄弟们上。”众乞丐一听,作势要一哄而上。
欧阳婉在一边并未离去,见众乞丐一哄而上,心中不忿。她左右手各扣住十枚银针待那些乞丐上来便要射伤他们。
还未等欧阳婉出手,后边一声震天大喝:“你们要做甚。”欧阳婉见一黑塔般的大汉手中端着一只破碗,大踏步而来。
那小乞丐带着哭腔颤抖着叫了声:“爹,他们要抢我吃的。”
那大汉见儿子被吓哭,哇呀呀大喝一声,扔了破碗,上来呼呼喝喝几下将那几个乞丐揍得翻到在地,鼻青脸肿。欧阳婉虽不会武功,但幼时莫玮学了什么新功夫便来显摆给她看,是以一个人是胡乱打人还是学过武她还是看的出来的。
欧阳婉见这汉子拳法中也颇有几分套路,心中一动,自己这一路太过艰险,虽然有银针和流火球作为防身之用,但她一个女子体格上未免太过弱了。而且自己从未行走过江湖,还得扮作哑巴,很多时候着实不便,有什么方法能雇的这大汉和自己同行呢?
在欧阳婉思考的时候,那大汉已经处理完了那几个乞丐,来到儿子身边细心询问他有没有受伤,当看到他手中的包子时惊讶,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小乞丐将刚才欧阳婉给他粥喝,还把包子给他的事告诉大汉。大汉双膝跪地,冲欧阳婉“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眼眶含泪道:“谢谢公子,小儿已经三天未进一粒米了,要不是公子……”说完,抹了抹眼睛,向小乞丐道:“快来谢谢公子。”
那小乞丐还未恢复,怎能起的身来?欧阳婉忙伸手止住,笑吟吟的摇摇头,她“啊啊”了两声,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摇手,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这时那几个乞丐早就脚底抹油开溜了,临走还回头望了望三人。欧阳婉看着他们远去,心下略一沉吟,见旁边一只破碗里有些水,蘸了些在手指上在地上写到“你们别在这里呆了,刚才那些人好像要报复你们。”
那大汉搔搔头,脸涨得通红,这时那小乞丐道:“爹,公子说怕刚才那些人报复,叫咱们别在这里呆着了。”
那大汉恍然大悟道:“是是是。”当下背起孩子便要走,欧阳婉扯了扯他的衣袖又指指自己,意思是大家一起走。那大汉虽不识字,但心思还算灵巧,点头应了。
三人飞奔到下一个城镇,欧阳婉让父子二人吃了顿饱饭,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父子二人再出现在她面前时,便一个威风凛凛好似天神,一个粉雕玉琢惹人疼爱。
大汉见儿子干干净净的,眼圈一红,又要跪。欧阳婉忙扶了他一下,让店家拿了纸笔,写道:我帮你是因为我有求于大哥。
小孩子是识字的,他看完读给他爹听了。大汉抱拳道:“公子对小人父子二人有活命之恩,万万说不得求这个字,公子一声吩咐就是要了小人性命也是使得的。”
欧阳婉摇摇手,写道:我想请大哥送我到南疆。
大汉见欧阳婉瘦小枯干,面有病容,想他一人去这般远的地方确实危险,当下也不问她去干吗,满口答应。欧阳婉大喜,在她的询问下,知汉子叫做李汉,这小孩叫做李子佩。
李汉原本是个孤儿,后来学了几招拳脚便去城中的镖局给人当镖师,成年后娶的娘子是当地一个秀才的女儿,他妻子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二人恩爱异常,一年后他妻子便产下李子佩。李子佩自小便聪颖异常,三岁启蒙读书,一点就通,喜得他的秀才外公胡子都黑了好几根。
幸福平静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六年,这一年山上来了一伙儿强人,一次李汉走镖的时候遇见他们,双方人马一场混战。李汉骁勇,杀了对方的二当家。
结果等他走完镖回家,发现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自己的妻子和老岳父已经被土匪杀了,只有儿子因去小伙伴家玩耍逃过一劫。李汉本想报官,但又怕土匪会对李子佩不利,不敢在老家再待,领着儿子连夜逃了。
这一路没有钱,李汉靠打零工赚些小钱一路走过来。可谁知这时李子佩因颠沛流离,又惊又吓,生了病,高烧不断。主人家嫌他们爷俩晦气,付了工钱,便将他们赶了出来。
李汉将自己的工钱都用来给李子佩看病了,现在病好了七七八八,李汉便想再找个活。谁知该他倒霉喝凉口水都塞牙,这三四天竟没活可干,父子二人这才流落街头,做了乞丐。
作者有话要说: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哈哈哈~
☆、第二十四章
欧阳婉听完见李子佩脸色依旧不太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写道:明日再找大夫给孩子看看,好利索了咱们再上路。
李汉点头道:“谢谢公子。对了明天我上街买两匹马,找人做个马车吧,要不这一路公子可得有苦头吃了。”
欧阳婉点头,她不知道买马和做马车需要多少钱,从包袱里拿出一锭金子给了李汉,让他看着办。李汉眼睛都直了,慌张道:“公子不用这么多钱,这一半都用不了。”
欧阳婉还是递给了他,写道:买好马,做个舒服的马车。
李汉想想也对,既然钱足够,就做个好的。他将金子揣好,第二天早早便起床出门了。李汉临走特意嘱咐李子佩,去服侍公子洗漱吃饭,他怕欧阳婉嫌孩子累赘,干不了活。李子佩也真是听话乖巧,听到欧阳婉屋子里有动静便来服侍。
欧阳婉自是不用,一个人漱口洗脸。她这脸上的药汁是特殊调配的,除非用另一种药汁洗掉,不然一直都在脸上,据古月朗说这药汁对脸无害,反而很是养颜,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子佩见欧阳婉不用他,便去给她铺床。他看见床角落里有个包袱鼓囊囊的,小孩子好奇心重,便伸手提了一下,结果差点儿把他自己掀到床上。
等欧阳婉洗完脸,李子佩苦哈哈的问道:“公子,你这包里是什么啊,好沉的。”
欧阳婉写道:钱。
李子佩奇道:“公子你带这么多钱,多沉呐,为什么不换成银票呢?”
欧阳婉写道:什么是银票。李子佩解释了银票是什么之后,欧阳婉这才知道原来银子不一定是要背着走的,心中郁卒:这几天自己的罪都白遭了。
自从没了马车,欧阳婉只好自己吭哧吭哧的背着这一堆金银。她自来都是受封赏的,对银钱的事向来也不大关心,从未见过宫中或王府中有谁用过银票。这一路上她不便开口说话,从未和人交流过什么,是以对银子能兑换成银票这件事着实不知。
欧阳婉叹气:这就是装哑巴的坏处啊。
她和李子佩二人在屋内吃了饭,不多时,李汉回来了,他笑着说:“公子放心,这马车保证舒服宽敞,马我放在马厩了,公子放心绝对是脚程极佳的好马。”
欧阳婉笑着点头,李汉伸手到衣服中拿出剩下的银子道:“公子,这是……”欧阳婉将他的手推回去,写道:这些钱你留着吧。
李汉忙摇手,这可是剩下了快一百两银子啊。以前在镖局,他就是五年十年的也挣不了这些钱啊。一直推脱不要,欧阳婉只是摇头笑着让他收好银子。李汉见欧阳婉是真的给他了,心里既感激又高兴,谁不喜欢大方的主子呢。
李子佩和李汉说了银票的事,李汉道:“公子想将银子存进钱庄?”
欧阳婉点头,李汉道:“那就存到源发钱庄吧,据我所知这是间大钱庄,在各地都有分号的,公子不论去哪取钱也方便。”欧阳婉点头,李氏父子出去,她整理好银钱,下午便去钱庄存好了。
第二天马车便做好了,欧阳婉终于结束了她的遭罪之旅,顺顺当当的到了南疆的凤羽城。
欧阳婉让小二准备好早饭,三人在李氏父子二人的房中用饭。等用完饭,店小二来收碗筷,欧阳婉写道:小二哥,我有点事想问问你,不知可否?
李子佩将欧阳婉所写念了出来,小二挠挠头陪笑道:“这个嘛,小的还有事,所以……”
欧阳婉掏出一块碎银放在小二面前,笑吟吟的看着他。小二眼中精光一闪,面上带着笑,手极快的将拿钱收到手里。他偷偷掂了掂,哎嗨,这差不多得有二两呐。
小二嘿嘿一笑道:“既然公子想听,小的再忙也得腾出时间来不是。公子有什么想问的,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欧阳婉写道:我听说凤羽城是夷人住的地方,怎么我见多数还都是汉人啊?
小二道:“公子,咱们这是凤羽城的外城,住的都是中原人。凤羽城啊,还有个内城,住的就都是夷人了,公子您是要去找夷人么,那夷人一个一个的可都彪悍的紧,您要找他们可得小心点儿。”
欧阳婉见店小二虽然回答但面有疑色,马上写出早就想好的理由:我是听说此地有几种比较稀有的药材都是由夷人掌管的,所以想问问怎么和他们做生意。
小二听完,点点头,叹气连连道:“公子,唉,怎么说呢,小的真心劝您还是不要和夷人打交道的好。”
欧阳婉脸现不解,小二咽了咽唾沫,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道:“公子啊,你要是三年前来,小的一定说您这真是个好主意。三年前有许多中原人到这凤羽城来做药材生意,也确实都发了。可是现在不行了,夷人中有个什么思族的,原本是在山中生活的,结果三年前不知怎么地,他们中就有人出山啦,将凤羽城分了内外城,强制中原人只能住在外城,除了他们允许的中原人,其他中原人不得进内城。开始的时候大家肯定不服啊,哎呀了不得啊,那个部落的人真是彪悍阴毒,看你不顺眼他们就把小虫子下到你身上,让你受尽折磨而死。”小二说到这脸上出现恐惧之色。
欧阳婉写道:你见过?
小二脸色惨白道:“见过……天哪真是有好多人都,哎,太吓人了。”
欧阳婉写道:那些允许进入内城的中原人有什么特别么?
小二道:“那小的就不知道了,您要是想知道,嗯,我们这儿每隔七天便有一位内城卖酒的胡小哥来送酒,要不您问问他?”
欧阳婉写道:他知道怎么进入内城?
小二道:“他是凤羽城中的人,负责将那个诡异的什么思族酿的酒拿出来卖。他是个中原人,人也很好,要问问他应该可以,小的,实在是再不知道什么了。”
欧阳婉很奇怪,写道:那个什么思族,那么吓人,你们还敢喝他们酿的酒?
小二笑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这个族虽然可怕,但酿的酒味道可是一流,而且他们酿的酒中有好多药材,据说能防一些小毒虫,所以那酒在我们这卖的特别好。”
欧阳婉点头,见从他这里确实是问不出什么了,笑着向他拱拱手,又拿出一块约莫有五两的银子放到他手中。小二见欧阳婉出手阔绰,也不像一开始那样轻视她是个哑巴了,忙点头称谢,喜滋滋的离去了。
李汉对小二的话不甚在意,道:“公子莫担心,等我明天就去那内城看看,别听那店小二吓人。”
欧阳婉忙写道:万万不可,我知道小二说的那个部落叫做燚思,他们用蛊毒害人的功夫真的匪夷所思,有的时候看你一眼你就会中蛊。
李汉有些动摇:“有……这么邪乎?”
李子佩在旁边也道:“爹,你,你别去。”
欧阳婉看看旁边的李子佩,写道:他们有些蛊毒甚至会祸及家人,你真的不要冒险。李汉听着儿子念出这段话,也是吓得一个激灵,忙握住李子佩的手,彻底打消了去凤羽内城的念头。
欧阳婉是故意这么说的,她这一路观察李汉是个真正的忠勇之人。因自己对李子佩有活命之恩,他对自己是真的尽心尽力的保护。可是无论怎样,自己这位公子在他的心里也不会比他的儿子更重要,是以别的都不好使的时候,用李子佩刺激他一下,最管用。
欧阳婉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和李子佩可以出去了,两人行礼后便离开了。之后的几日一直平静无波澜。李汉是个急性子,他真的想直接去那内城见识见识,但想到公子的话又只得按捺下心中的焦躁,耐心等待。
终于半个月后,他们见到了那位卖酒的小哥儿。
这一天早上,欧阳婉起床有些晚。她劝李汉要有耐心,其实她自己是最着急的。她每天都等着那位卖酒的小哥来,晚上总是失眠睡不着,盼着他第二天就能来就好了。
小二在欧阳婉洗脸时来敲她的门,欧阳婉打开门,见他满脸喜色道:“公子,那位小哥儿来了。”小二见欧阳婉出手大方,对她的事自是上了十二万分的心,又想着这么一位阔绰的主要是真在南疆和中原常来常往的,自己一定能赚许多外快。
欧阳婉眼含喜色,给了小二赏钱,让他请那位小哥儿上来。小二压低声音道:“但您得说要卖他的酒,他才能上来。”
欧阳婉点头,她让李汉父子出来到她房间。不一会儿就听得楼梯声响,小二道:“这位主顾出手大方极了,胡小哥儿你要是发了,得记得我这中间人啊。”
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调笑道:“放心吧,肯定少不了你的。”
小二“咚咚咚”敲了三下门,李汉开门,欧阳婉见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跟了进来,他身材修长,露在外面的胳膊肌肉结实,脸色微黑,一张略方的脸上下颚留着一小撮胡子,高鼻红唇,长的不赖,尤其是那双眼睛带着几分对人世看透不说透,颇有几分游戏人间的风采。
欧阳婉在他进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他,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呢,她却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