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又骂道:“你喝多了,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还是别再喝了,你明天不是要去西客站么?别再误了大事。”
陆洪英很快就干了杯中的残酒。这才开口道:“得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回家睡觉去了。省得讨人嫌弃。”
谢三也没管他,自顾自地有喝了酒吃了小菜。直到老婆喊他去洗澡,这才告一段路。
那时候,他也没看出陆洪英有什么异样。只觉得那一天,他的废话出奇的多。
直到一个月后,谢三在大街上看见了老满,才一把拉住了他,随口问道:
“你们今天才回来呀。这次去的时间可有点长啦。怎么着,遇到什么事了么?这趟买卖做的还顺利么?”
老满认了半天,才勉强想起谢三是陆洪英的发小。陆洪英自己说,他两人亲如兄弟。
一开始,老满还想替陆洪英遮掩着。只是这谢三到底不简单,一个冷眼看过来,看得他心头直颤。
老满心里明白,倘若这次他不说实话,谢三恐怕会为了陆洪英想尽办法弄他。而且,这谢三好像黑白两道都有人。
没办法,老满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哪呀,谢三爷我们半个月前就回来了。不过,英哥这次没回来。他呀……”说到这里,老满压低声音,在谢三耳旁说道:“英哥,他研究了俄罗斯地图,又找了一个交好的当地小哥,两人结伴,要去欧洲闯荡一圈。”
谢三听了这话,气得身子直颤悠。他也顾不得别的了,拉着老满就往家里走。“你跟我回家喝碗茶,咱们也好好聊聊,叙叙旧。”
他们哪里有什么旧可叙。老满也知道今天这事,不交代清楚了是没完了。
于是,只得顺从地跟谢三回到了家,进了客厅,关好房门,谢三才冷冷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洪英怎么就去欧洲了?”
此时,老满的气势早就被谢三给压制住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哥你也是知道的。英哥这人到哪儿都能交到朋友。而且,他会好几国外语,跟外国人都能沟通。这次,我们一行人一起去俄罗斯那边,正好遇见了一个当地华侨。
那华侨觉得在俄罗斯不太好,就想试试到欧洲那边能不能找个出路。在酒馆里,听到他和朋友谈起这个计划,正好跟英哥不谋而合。两人也能聊到一块去,干脆就决定结伴一起去欧洲了。英哥这人胆子也大,他也不会听我们的劝,就让我们先回来了。”
“这事还有谁知道?”谢三皱着眉问道。
“就我知道,我跟英哥认识很久了。我知道英哥有个在外国念书的女朋友。这次估计是看他女朋友去了。”
谢三皱眉说道:“这事你别告诉别人。”
老满说:“我知道。”
谢三送走了老满,这事他也没法跟别人说,还得在陆老太太面前,替陆洪英遮掩着。
没办法,只能在睡觉前,跟董香香聊聊,聊到激动的地方,谢三就破口骂道:
“你说陆洪英这不是有毛病么?他这算偷渡,万一被人抓住,指不定怎么样呢?”
董香香只得温声安慰她男人。“英哥那人你还不了解,他一向是个胆子大的,就算被抓住又能怎么样?顶多就是遣返回国,英哥应该不至于受什么罪。”
谢三一听,她这么说倒也没错,只是心里仍是有些发堵。
他又随口骂道:“只能希望他一切顺利吧,这人都三十五了,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早知如此,当初老老实实跟常薇薇见一面不就完了?”
董香香只得劝道:“但愿他能顺利见到常薇薇,两人也算有个了解,继续这样拖着也不像样。”
谢三听了这话,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就在谢三在京城替陆洪英担心的时候,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常薇薇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说是有个偷渡客叫陆洪英,问她认识不认识?认识的话,来当地警局一趟。
听了这话,常薇薇忍不住大吃一惊。陆洪英怎么会偷渡到法国来。
她也顾不得其他了,以最快速度赶到了警局。
时隔五年,她终于隔着玻璃,又看见了她的老陆。
老陆整个人都黑了不少,人也很结实,他穿着牛仔裤,露出一双笔直而又修长的腿。
常薇薇以前只觉得老陆就是她的全部,也不在意他的长相。到了此时,她才注意到他竟是这样一个性感,又有魅力的男人。
这个男人没办法拿到签证,他就用那双修长性感的腿,跨越了欧亚大陆,跑来巴黎见她。
一时间,常薇薇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陆洪英隔着玻璃看着她,终于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我就知道,来这里就能见到你。久违了,薇薇。”
“你也太傻了。”常薇薇红着眼圈说道。
陆洪英却笑道:“那也没你傻。按照古礼,既然男方悔婚,就没有女方退聘礼那个说法。我也没惨到那份上,要前女友替我还债的地步。现在,我已经赚到足够钱了,汇在你原来的户头上。你把钱还给老太太,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哪有你这样的?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好好过日子?”常薇薇按住玻璃,忍不住泪如雨下。
然而,玻璃就像一道无形的墙,狠狠地阻隔在他们中间。她想摸摸他都做不到。
陆洪英却很平静地说:“那也没办法,咱们俩注定没这缘分。薇薇,以后记得多心疼自己,别再为了男人流眼泪了。”
可是,常薇薇的眼泪仍是止不住地流。她就跟他叫板似的,他越不想让她哭,她却越是要哭得淋漓尽致。
他想擦掉她的泪,轻声安慰她。然而,什么也做不到。
两天后,陆洪英被遣返回国,常薇薇站在警局门口,看着他被人压着上了车。
侧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他忍不住开口对她说:“再见,薇薇。”
她却沉着脸,不发一语。
在车子发动的那一刻,常薇薇终于忍不住跑着试图追车。陆洪英坐在车里,回头看着她。
他们之间的距离,终究是越走越远。
那一刻,常薇薇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有缘无分。
陆洪英靠着双腿从俄罗斯,走到巴黎,就只是为了跟她告别。
她知道,他希望她一切安好,忘记过去,然后继往开来。
其实,他之所以分手,是不想拖住她的脚步。
她也知道这就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然而,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在25岁那年,她彻底失恋了。
第208章 年末
整个80年代, 正在慢慢地走向尾声。
然而,狗尾巴胡同里的人们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 没事的时候凑在一起聊聊东家长李家短。
这一年下半年, 胡同里到底出了一件大事,35岁还没结婚的陆洪英,突然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
听说, 那小子做了倒爷之后, 也不知道怎么的从俄罗斯横跨欧亚大陆,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到了法国巴黎。最后在那里, 被当地警察抓住, 又遣送回国。
就因为这件事, 很多人说起陆洪英, 都会忍不住竖起一只大拇指,随口念叨几句:“老陆家的那个大英子可真能折腾。居然还出出国旅游了一圈。听说,他走了好多个国家。”
“可说呢, 大英子这回算是见过大世面了。”
“是呀, 他本来胆子就大。这些年来,他开出租时明明很赚钱, 可他说不干就不干了, 还非要去五羊城;在五羊城又撞了好运, 拉了货来京城卖, 还真给他做成大买卖了;谁成想后来他要亏了, 欠下了一百万的债;这倒好,那小子又去俄罗斯了,当倒爷赚了钱还了债,他又不安分了,居然还去游了一趟欧洲。你们说,他下一趟会去哪儿?该不会要去美利坚了吧?”
就这样,陆洪英成了众人口中不安生的浪子,大家总觉得他能有种跟普通人不一样的活法。
可惜,打从法国回来之后,陆洪英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蔫了。
他仍是喜欢笑,只是不在跟着那些哥们一起大嗓门聊天,然后放声恣意大笑。
他仍是喜欢跟朋友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还是会很豪爽地掏钱请客。然而,他却不再逞能似的,连喝一打子啤酒。反而是坐在角落里,开始品尝着美味的饭菜。
那些朋友问起来的时候,陆洪英就眯着眼笑道:“这不是挨过饿了么,肚子就像无底洞似的,看见好吃的东西就想往嘴里扒拉。这酒倒是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人就问:“怎么着,英哥,你去欧洲那一趟遭了不少罪吧?”
“那倒也没有,我陆洪英是什么人呀,到哪都能活下去。对了,我还在野地里救了一个华侨小子呢。他说他家早几代前就去英国定居了,老辈们算是发了一笔小财,到了他这一辈已然衣食无忧。
父母一心盼着他继承家业,可是那小子却想当导演。不顾一切地到荒山野岭去拍摄。也就是咱们爷们帮了他一把,不然那人就死球了。”
酒桌上的人都觉得陆洪英在吹牛,陆洪英只是笑笑,也没多做解释。说完,他又低头吃他自己的饭。
又有人也忍不住问他:“英哥,你一走就是三个多月,怎么着,到底见到你那女朋友没有?”
陆洪英却没有回应这个问题,他只是淡然一笑,好像这件事没什么可说的。
那些人私底下猜测,就算英哥去了法国,可能也没见过常薇薇。
不管怎么说,陆洪英一个三十五岁的大老爷们算是失恋了。这些哥们也不愿意往英哥伤口撒盐。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提起常薇薇了。
还有人主动给陆洪英介绍起对象,陆洪英现在也有钱,长得又不难看,很多姑娘都愿意跟他相亲。
陆洪英倒是也去了,只是一连见了好几个姑娘,就没有一个中意的。
旁人忍不住问:“英哥,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陆洪英笑道:“怎么着,也得合眼缘吧?”
后来,就有人说,陆洪英虽然三十五了,可是这人还挑剔着呢。这人大概是不想结婚了吧?
也有人说,他上段感情受过情伤的。所以,打算打光棍了。
谢三在跟陆洪英聊天的时候,也曾提起过这事。“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香香那铺子里,漂亮的好姑娘多了去了。不如,让香香帮你注意一下,有合适的给你们搭个桥。你总不能继续这么混着吧?”
陆洪英在谢三面前最是自在,他有什么话从不瞒着谢三。于是,他借着几分醉意,就忍不住笑道:“我还能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喜欢在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慧眼识珠,把我当成宝看的傻丫头。”
谢三无语地看着他:“那你都见到常薇薇了,干嘛不跟她说,跟我走,咱们回家结婚去。”
陆洪英捧着酒杯说道:“本来,我也想那么说来着。可是,我这人不是大傻逼么,话到嘴边就变了。”说到这里,陆洪英就低下头闷笑出声来。
“什么人呀。那你现在怎么办?你家老太太要是再让你相亲,你是去还是不去呀?”谢三又问。
陆洪英抹了把脸说道:“去相呀,都说好了要好好过日子,我干嘛为难自己?不过,这就要看缘分了。说不定,那天我就又看见一个姑娘,我对她一见钟情呢。”
陆洪英其实只是在装帅,嘴里说着那段感情已经过去了。可实际上,他并不能那么潇洒,说放手就放手。
不管怎么说,在这段感情里,陆洪英已经拼尽了全力。在未来,他只希望常薇薇一切安好。
回来后,经过了短暂的调整,陆洪英又继续当起了他的倒爷。只不过,他不再光跑俄罗斯了,还跑五羊城。他总是能以便宜的价格,拿到质量不错的货。
开始的时候,他是带着那帮兄弟们一起跑,后来是帮着其他人也供不同的货。当然,他也自己组织了一帮人,继续往俄罗斯卖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