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怎么可能是苦的?咱们都是吃过的,那些瓜子没问题。”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个小商贩拿出一个臭鸡蛋就砸在她头上。
“你这婆娘心黑,为了赚钱什么都敢干。我猜,她买的都是便宜的沉瓜子,有的瓜子都发霉了,所以,才是那种味!”
“是呀,不然那瓜子怎么有的苦有的不苦的?”
这时候,就算马文梅在如何辩解,那些人也不会相信她。
因为有些商贩比较混,社会关系很复杂,马文梅也没办法,只好把钱都还给他们了。又因为她太贪,这次出货尤其多。一次砸下来,竟把自己这两年来辛辛苦苦赚的钱都赔上了。
因为总有人闹事,她厂里的工人也都急着忙着找她要工资,特别是那两个炒货师傅自知惹了货,怕马文梅找他们算账,早就收拾东西逃跑了。
就连马晓月这个好堂妹,现在看着马文梅也躲得远远的,生怕受她牵连似的。
马文梅下狠手,一心算计许母,可到头来,她却钻进了许母设下的圈套里。
马文梅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用这么狠的手段整治她。只是不管怎么说,她刚做起来的事业,一下子就彻底被打残了。
而且,她失信于那些销售商,自此在县城里是彻底混不下去了。
马文梅垮掉之后,马晓月本以为自家逃过一劫。
可谁成想,没过几天,许二桥就收到了陈小英给他的解除合同通知。
没人知道陈小英到底在私底下跟许二桥说了什么。只是,许二桥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那天涨红着脸,低着头,离开了瓜子厂。
回家之后,就跟他媳妇大吵一架。
那事闹得特别严重,甚至惊动了他家老头子。许二桥被那老头狠狠打了一巴掌。许二桥就说,马晓月是搅家精,死活要跟她离婚。
马晓月连哭带求地认错,直到半月后检查出身孕,这一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只是,自此,许红旗家那一支和许二桥他们家这一支,到底是生分了。
这件事算是彻底的过去了,许母却在偶然间,听见有人私底下议论,五里沟的那个私营的厂子倒闭了。那个姓马的女人和她丈夫离婚了。她把母亲留下的房子给卖了。一咬牙,就南下去闯荡了。
听了这些话,许母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自她做瓜子生意以来,一直提心吊胆地担心被马文梅给吞掉。
这两年,她屡次和马文梅发生摩擦,却屡屡都能顺利过关,甚至还能回手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反击。
只是,她却没想过,马文梅那么厉害,那么强势的一个女人,居然真的说不行就不行了。
而这一切,都是董香香一直在背后帮她出谋划策。许母心中暗想,她好像一不小心就养大了一个不得了的孩子呢?
许母推开房门,走进昏暗的土房里。往里一看,粗重的木桌子上,正摆着一盘晶莹剔透的点心,旁边还放着一壶茶。
那茶是许红旗三儿子放探亲假的时候,特意从京城里买回来的。也给她家拿了一些,后来,董香香为了应景,就在城里买了一套青花瓷茶具。
许母原是不懂这些的。只是,此刻,董香香端坐在桌子旁,吃着糕点喝着茶,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那一瞬间,许母觉得,她看到了一个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少女。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香香生在古代,那她该是围着围裙在灶台前做那些精致稀罕的糕点呢?还是坐在一家华丽的大酒楼上,思考着这家酒楼的日常运作呢。
许母竟一点都不怀疑,凭着董香香一人之力,就能把一家大酒楼运作得很好。就像帮着她彻底整治马文梅一样。
到底还是不一样,董香香不是她家的孩子。她们许家似乎也生不出这样灵巧的女孩子来。
许母又忍不住想起了董香香那位外公,人人都说那位老先生是厨子,可实际上,他却更像是个读书人。他能写出很漂亮的毛笔字,擅音色,喜欢拉胡琴。远近的孩子都喜欢那位老先生,他也对村里的孩子们很好。
其实,在许国梁的父亲去世后,是董香香的母亲一直暗中在帮衬着许母,她总是在夜色下,往她家送些粮和物。同时,也一直安慰她,鼓励她。
许母一直记得那个温柔领秀的女子,也记得董家的恩惠。所以,在他们都去世后,她咬着牙,也要把董香香接回来养,而且还把她当成亲女儿看待。
一时间,很多过去的事情在许母的脑海里闪过,她心中多了几分伤感。
这时,董香香已经看见她了,拿起茶壶,倒好了一杯茶。然后笑道:
“妈,快来尝尝茶点,我外公留下来的食谱上面写的,刚好咱们家也有茶,也有东西,我就做来尝尝。”
“唉。”许母连忙走到桌子前面。她到底没有问董香香是不是早就料到马文梅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心里早就认定了,香香也是像她妈妈一样,温柔灵秀的女子。不是被逼到绝境,不会费劲心思去算计人的。
许母随手拿起了一块儿黄橙橙的点心,连声问道:“这是什么?”
“豌豆黄。”香香轻轻地说。
许母咬了一口,点头道:“嗯,豌豆做得么?很好吃呢。”
董香香又把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就着茶吃,感觉会更好的。”
母女俩谁也没提起马文梅,说说笑笑地吃了一顿美味的下午茶。
在所有的茶点都进肚之后,董香香突然眯起了眼睛,沉声对许母说。
“是糖精,放多了炒出的瓜子自然就变苦了。还有明矾,也有问题。如果有可能的话,以后瓜子厂还是用五香粉代替明矾吧。”
她一点都不后悔对马文梅下狠手,也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既然动了歪心思,想吞掉别人,那么至少要有自己也会被别人吞掉的觉悟。这就是她为人行事的准则。
董香香只是不希望,母亲觉得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许母抬起眼看着她,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岔开话题。
“就快高考了,你哥高考的时候,一天到晚都急死急活的。你这丫头怎么就一点都不急呢?”
“大概是因为我比我哥要聪明吧?”董香香也开玩笑似的说道。
不想,许母竟同意了她这个说法。
“好像还真是这么个说法。我还真没见过你着急呢。”
许母说着,摸了摸董香香的脸。她的表情很温柔,手指也很温暖。
董香香甚至忍不住闭上了双眼,这似乎就是有母亲的感觉。
上辈子,她很珍惜;到了这辈子,她仍是会留念。
只是,她好像快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
或许,母亲会伤心一时,只是,短暂的分离之后,她们一定还会再相见的。
她永远都是她的母亲,她也永远都是她的女儿。
只是,这一世,她真的不能当她的儿媳妇了!
对了,还有一个人欠她一笔帐呢。
第33章 对峙
033 对峙
董香香高考的时候, 许母也是杀鸡炖兔子的, 准备给她好好补补身子。如果不是董香香坚决不同意的话, 许母就要亲自送她去考场了。
就这样, 董香香也是骑着许国梁那辆破自行车去高考的。考完试回来的时候,就见许母正在院子外面等她。
许母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没事干, 就顺手检查了一下门前种的向日葵花苞。
董香香远远看去, 刚好母亲站在一簇向日葵中,人脸对着盛开的向日葵, 这景象很美,就像是一幅画。
董香香心里想,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副画面。
许母这时刚好回头看见她,于是朗声笑道:“怎么样呀?那些题你都会做么?”
董香香笑道:“还好, 大部分都会做。”
“走了,进院去, 妈给你炖肉了。你小英嫂子也让小柱子提过来一条鱼, 打算给你炖点鱼汤喝呢?”许母絮絮叨叨地说着。此时的她一点也不像是雷厉风行的管理者,纯粹就是一个关心孩子的老妈。
董香香连忙道:“还是别做太多了,我吃不下的。大夏天的,吃太多上了火,考场上流鼻血就不好了。”
“我没做很多,也听你的把半只兔子半只鸡给你堂大爷家送去了,小英家都送了一些。不过,兔子腿鸡腿, 妈都给你留下了。你每天起码吃一只腿。”许母一脸严肃地说道。
董香香这时已经停好了车,走到许母面前撒娇道:“妈,你跟我一起吃不行么?我还真吃不下。”
许母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跟别人都不一样,别人是看见肉就没够,你倒好就爱吃贴饼子,棒子面粥。唉,妈今天给你熬鱼汤喝吧,多少也喝点。”
董香香讨好地笑道:“妈,我帮您。”
“可别,这都考了一天了,脑子都累坏了,还是赶紧回屋歇着吧。”许母催促道。
“好。”董香香听了母亲的话,就笑眯眯地进屋里去了。
那天晚上,董香香笑眯眯地跟许母聊着天,许母也跟董香香说着村里发生的新鲜事。
“对了,你们班那个特别不招人待见的女孩子,就是叫牛晓丽的那个,她好像是被人搞大肚子了。他姥姥家这边的人也不好惹,扛着锄头就堵在五里沟老王家大门口了。还说王家要是不肯风风光光地把牛晓丽娶回家,他们就要没完没了。”
“还有这事呢?那牛晓丽可是城里户口,平时可骄傲了,她会愿意嫁到乡下来么?”董香香对这事也很好奇。
牛晓丽是不打算考大学的,早半年上学就不怎么勤快了,与此同时却谣言不断。
“可不是不愿意么?不然,老王家也不会这么为难。不过,别管他们愿意不愿意,这婚是结定了。都有了孩子,还能怎么样?不然乡里乡亲的,肯定会戳他们脊梁骨。”许母沉声说道。
“牛晓丽也算可惜了。”董香香垂着眼睛说道。
上辈子,她不就一直都怕被乡里乡亲的戳脊梁骨,所以什么事都不敢说。特别是在小西庄这种地方,人言可畏,吐沫星子真能淹死个人。
牛晓丽这种情况,放到了三十年后,顶多算是青春期犯了一个错误,以后照样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是,这事放在70年代末的乡下,牛晓丽就不得不嫁过去了。依她那样的性子,肯定不愿意从一个城里人,变成一个乡下人。现在,她外婆家越是能折腾,将来,牛晓丽嫁到老王家日子就越不好过。
可惜,牛晓丽的家人显然就没想不明白这些事,还耀武扬威的。
许母却说:“她可惜什么?那丫头就是个歪心眼的,不然当初她能那么挑事么?”
董香香笑道:“妈这事都过去了,咱就忘了吧?”
“哼,你这小丫头倒是心大。”许母有点无奈地看着她。
董香香连忙盛了一碗鱼汤端到许母面前。“妈,再多喝点汤,您这鱼汤熬得可真是一绝,好喝。”
“这破孩子,就知道甜言蜜语的哄着你妈?”许母笑骂道。
董香香却说:“我哪儿有哄您?我妈手艺就是好。”
这两年,许国梁不在家,母女两个相依为命,共同经历了几次大风大浪。她们的感情甚至比上辈子,还要好的多。
近一二年,许母已经不再提起董香香和许国梁的婚事了。只是许国梁一直在追董香香,特别是这半年,许国梁经常给董香香写情书,而且他上大学后,好像进步了很多。
所以,作为母亲,她又忍不住对这个婚事抱有几分期待。许母就是这样矛盾着,两个孩子各自找到幸福,她也会觉得很开心。可如果万一他们还能在一起,她也会支持。
董香香隐隐猜到了许母的一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