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后,宁策来到宫中,梁师成笑容可掬地把宁策接了进去,两人一路前行,宁策暗自观察方向,然后猜测对方应该是打算带他去艮岳。
梁师成一边走,一边含笑提醒宁策,“东平伯,你今日之事,做得可有些过分了。”
宁策听了,心中一动,就势问道:“还请梁公公明示。”
梁师成笑了笑,“东平伯,你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更是得到官家看重,将茂德帝姬许配给你,如此深厚的圣眷,你应谨言慎行,凡事为朝廷,为官家多多考虑。”
宁策装糊涂,“梁公公见谅,本官并未觉得做错了什么事。”
梁师成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宁策,
跟随在身旁的几名小太监,知趣地退了下去,
梁师成低声道:“李师师不过是个戏子,官家与其乃是逢场作戏,你去勾搭此人,官家并不生气,”
宁策急忙分辩,“本官绝对没有勾搭师师姑娘。”
梁师成露出一副会意的笑容,“咱家也相信东平伯不是这样的人,你去李师师的花楼,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你为何要破坏王黼相公的大计?”
这下宁策是真懵了,
心想周坤滋扰李师师,居然成了王黼的大计?
这个王黼,不研究军国大事,改行研究如何欺凌一个可怜的年轻女子了么?
眼看宁策一脸茫然,梁师成只得继续给他解释,
“前番白沟河兵败,乃是种师道残忍好杀,挑衅辽军,且又作战不力导致,金国已经派遣使者前来,与我国约定,共击辽国,
所以官家已经决定,二次北伐,迫在眉睫,时间大约是一个月后。”
宁策这才恍然,心想难怪自己会遇上刘光世,根据自己掌握的历史资料,二次北伐的主将,可不就是刘光世的父亲,刘延庆么?
梁师成继续说道:“原本不该咱家说,但咱家与东平伯一见如故,很是投缘,便提前跟你透露些消息,也没什么,
官家已经决定,二次北伐的主力,乃是西军中的环庆军,主帅依旧是童太尉,都统刘延庆,
至于东平伯,将会作为此次北伐的预备队,随时准备听从调遣,率军北上。”
宁策点了点头,
明白了,
对方是主力,自己是替补。
梁师成这个人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北伐这事,他不说,稍后官家也会跟宁策提,提前说了,还能卖个人情。
于是宁策拱手道谢,“多谢梁公公提点,若不是梁公公,下官还不知道如此大事。”
梁师成呵呵一笑,摆了摆手,“区区小事,谢什么谢,不过话又说回来,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刘延庆统率十万大军上阵,铠甲兵器等自然是要给他配备齐全,除此之外,也要为他们配发十万套全新的军服,而那周坤,便是为朝廷提供军服之人。”
“周坤好,色,提出的条件就是李师师,此事官家默许,你破坏王相公的计划,若是此人恼羞成怒,延误提供军服,岂不是影响北伐大计?”
宁策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他想了想,又有些不解,“区区布商而已,他若不干,难道就没有人能替代他么?”
梁师成哎呀一声,“我的东平伯啊,要是有替代人选,王相公能这么紧张么?并且只有一月之期,时间太紧,若是能慢慢筹备,相爷又岂会把区区商贾,放在眼中?
咱家听闻周坤给的价格,也很公道。”
宁策微微颔首,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
大军一月后出征,但是军服没有着落,而周坤恰好能解决这个问题,所以王黼对他颇多容忍,估计这背后,也有周坤掌握的那些官员,在暗中谋划。
宁策说道:“可是师师姑娘并不喜欢周坤。”
梁师成不以为然,“区区一个风尘女子,她不喜欢,又能如何?牺牲掉她,能解决军服问题,王相公这是小代价,办大事啊,
毕竟北伐为重。”
宁策默然不语,
梁师成以为自己说服了对方,于是又笑了笑,
“好了,事情关键咱家已经跟大人说了,咱们还是速速赶路,莫要让官家久等。”
两人花费了片刻功夫,终于爬上艮岳,来到介亭之中。
宁策来到的时候,宋徽宗正在跟大臣们吟诗作对,
这也是宋徽宗喜欢的游戏,君臣互相吟诗唱和,臣子写那种歌功颂德的诗词,凡事都挑好的写,写拍马溜须的诗,也有些类似文人之间的切磋。
宋徽宗很喜欢搞这种诗词唱和,而蔡京就是写这种诗词的高手,当初极受宠爱。
宁策耐着性子等在一旁,
听了片刻功夫,
感觉众人做的诗词,水平还真的都不错,包括宋徽宗所做的诗,群臣纷纷称好,也不完全是马屁成分,写的确实有水平。
宁策含笑站在一旁,
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心想这个皇帝,做诗人,做艺术家是绝对合格,还很有成就,但做皇帝,可就不合格了。
他艺术造诣很深,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一个厨子,看的是他能不能做好饭菜,而不是他长得漂不漂亮,
一个戏子,看得是她漂不漂亮,有没有才华,而不是她做饭好不好吃,
一个皇帝,看得是他把国家治理的怎么样,而不是他文学水平高不高,
让厨子去唱戏,让戏子去做饭,让艺术家来当皇帝,简直是灾难。
毕竟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宋徽宗显然没有这种觉悟,他现在沉浸在臣子们对他称颂中,得意洋洋。
宁策耐心等待片刻,
吟诗唱和节目终于结束,宋徽宗意犹未尽地环顾众人,然后他看到宁策,便招了招手。
宁策恭谨地走了过去。
目光迅速一扫,将皇帝周围之人,大略看了一遍。
童贯没在,不过北宋六贼中的三贼,都在此处,王黼,朱勔,梁师成,此外杨戬也在。
杨戬不动声色地对宁策眨了眨眼,
宁策会意,
这是在告诉他,事情办妥了。
官家今天心情不错,但看到宁策后,脸色就有些阴沉。
官家问:“朕听说你今日在花楼,与人争风吃醋?”
宁策禀道:“臣没有争风吃醋,是有人滋扰师师姑娘,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官家很
不高兴地说道:“区区一个女子,人家若要,给他便是,我大宋数千万百姓,好看的女子多如星辰,
你这么一来,却是误了王黼的大事!”
王黼一脸假笑,“呵呵,也没什么,那个周坤是个好,色之徒,老夫也不胜其烦,不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为了顾全大局,老夫只得敷衍他两句。”
宋徽宗赞许地点了点头,“王卿家老成谋国,你受委屈了。”
随即他脸色一变,“宁策,以后那个商人的事,你不要管!”
宁策听了,心中既悲哀,又好笑。
心想堂堂皇帝,居然要靠牺牲一个弱女子,去成就国家大事,说出去岂不荒唐?
宁策想了想,便不卑不亢地说道:“臣以为,朝廷自有朝廷的体面,如何能向区区商贾低头?”
宋徽宗听了,有些羞恼,但又无法反驳宁策说的话。
王黼说道:“北伐之事,兹事体大,老夫也是迫不得已。”
宁策心想,这真不愧是‘大送朝’啊,以前给辽国送岁币,没年几十万两白银,现在为了军服,要送女人,将来金兵打过来,官家索性把自己,宾妃以及文武百官都送出去了。
真是既可怜,又可笑。
于是宁策说道:“区区商贾,敢不听话,砍了便是。”
王黼顿时勃然色变,“这些贤明士绅,正是我大宋朝的基层柱石,没有他们,哪来的税收?”
宁策冷哼一声,想了想,便说道:“十万套军服,算的了什么?向商贾低头,朝廷体面何在!
臣不才,愿替朝廷解决这个问题。”
宁策此言一出,顿时众人都精神了起来,
心想王黼毕竟是宰相,他解决不了的问题,肯定是难题,否则也不能对那个商人如此回护。
朱勔第一个跳出来,面色阴沉地对宁策说道:“君前无戏言,东平伯慎言。”
宁策笑了笑,“为了朝廷体面,本官义不容辞。”
朱勔当即哈哈一笑,心想这军服,就是个坑啊,没想到你居然还主动往里面跳!
“东平伯勇气可嘉,那我等便静待佳音了。”
朱勔阴恻恻地说道。
王黼也松了一口气,军服的事,让他有些焦头烂额,宁策主动跳出来,要揽这个担子,王黼很高兴。
他堂堂宰相,却要捏着鼻子去将就一个商贾,说实话,他也觉得有些腻味。
于是王黼又惊又喜地望向宁策,故意摇头,“这……,这不妥吧?此事干系重大,老夫可不敢随意答应你。”
官家皱了皱眉,脸上不易察觉地,闪过一抹关切之色,
“宁策,你莫要逞强!”
宁策拱手说道:“臣所言,句句属实,臣确有信心,解决此事。”
王黼默然不语,
官家犹豫不决,
这事听起来就很棘手,宁策又是茂德帝姬的夫君,官家不太想让他趟这趟浑水。
再说把李师师给出去,问题不就解决了,何必多此一举?
但宁策现在主动请战,官家却也不好回绝他。
朱勔见状,便上前说道:“东平伯的商才,举世皆知,他既然有信心,官家不妨让他一试。”
宋徽宗叹了口气,皱眉望向宁策,
“君前无戏言,你确定要揽下此事?”
宁策重重点头,
他又不是喜欢说大话的袁崇焕,没有把握,岂会接下这烫手山芋?
明朝末年,袁崇焕跟崇祯皇帝夸下海口,说道五年平辽,结果崇祯放手任其施为,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权给劝,结果没两年,后金直接杀到了京城之下。
于是袁崇焕被处死。
但十万套军服,宁策觉得问题不大。因为根据手头掌握的情报,就在前几日,恰马尔等人从印度运了大批棉花过来,正存放在乐安港。
宋徽宗还在犹豫,
宁策拱手说道:“不过臣也有个不情之请,这十万套军服,臣一定会如期交到朝廷手中,绝对保证质量,价格相比周坤,只低不高,但臣手头有棉花,却缺乏工匠,听闻将作监那边,能人异士很多……”
宋徽宗摆了摆手,一脸的无所谓,
“区区工匠而已,不算什么,你想要谁,自己去将作监挑!”
宁策心中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