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宁策的话,董平当即一怔。
这才想起自己妒火攻心,光想着要干掉此人了,居然连对方名字,都忘了问。
于是便问:“你是何人?”
宁策哈哈一笑,“本官宁策,乃新任郓州知州!”
董平浑身剧震。
宛若一道闪电般,突然心中便是一阵清明。
三日前的情景,历历在目。
心想难怪一向高傲的程橙,在这书生面前,却宛若小鸟依人一般,态度也极为恭谨。
闹了半天,原来此人是自己将来的顶头上司。
正吃惊间,宁策长声一笑,双腿一夹马腹,当即提着陌刀,便向董平冲去!
趁他病,要他命!
董平此时,心绪已乱,正是自己突击的好机会。
心烦意乱的董平,看着疾冲而来的宁策,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对方居然是自己顶头上司,未来的天家驸马!
能和对方打么?
好像,不能打。
远处史文恭虎视眈眈,强弓已经拉满!箭锋所指,正是董平的方向!
董平正慌乱间,照月玉狮子神骏无比,早已疾驰而至!
宁策双手紧握陌刀,大喊一声,挥刀便砍!
董平下意识举枪相迎。
只听咔嚓一声响动,陌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加上又借着照月玉狮子的马速,势大力沉,顿时便将董平手中短枪,砍成两截!
董平吓得魂飞魄散,亏得他反应极快,当即一缩身子,趴在了马背上。
宁策也是打算小小惩罚此人一番,并无杀意,是以手下留了余地。
转瞬间,二马交错而过!
宁策拨马赶回,董平则急忙下马,丢了枪,跪倒在地。
“末将莽撞,冒犯大人,还请大人责罚!”
宁策哈哈一笑,当即也跳下马去,上前扶起了董平。
“董将军武艺,在本官之上,只不过你连战三场,体力不支,本官方才侥幸胜了一局。”
史文恭等人纷纷上前。
随即宁策请董平上山。
得知宁策身份后,董平顿时就变了一个人。
狂傲之气消失不
见,在宁策面前毕恭毕敬。
宁策感觉这人有点欺软怕硬,程万里软弱,又是文官,董平就总欺负老程,要不是老程身份在那摆着,程橙被董平直接抢回家当娘子,也说不定。
但是在宁策面前,董平不得不低头。
官职压着他,而无论史文恭,孙安还是鲁智深,也都在武力上压董平一头,文的武的都打不过,董平只能俯首听命。
到了山上,摆上宴席,宁策看着一旁低眉顺眼的董平,心想这个人,自己今后还得多敲打敲打他。
此人跟孙安,史文恭,杨志不同。
孙安他们原本都是平民百姓,跟了宁策,成为朝廷命官,正规武将,属于一步登天,他们感激宁策的恩德,自然会对宁策忠心不二。
但董平如今已经是都监身份,想要继续提拔他,那宁策就得继续升官,仅仅郓州知州的身份,是提拔不了董平的。
所以想要增加此人的忠诚度,不太容易。
程万里如今是宁策的盟友身份,他的女儿程橙,宁策也必须保护,而不能拿程橙作为笼络董平的砝码。
宴席上,众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趁着酒意,宁策呵斥了董平几句,说他不好好练兵,却整日骚扰同知大人的女儿,实在可恶。
但鉴于他还有几分本领,准许他戴罪立功,来日立下大功,定会禀明官家,助其加官进爵。
董平连连谢过不提。
宴席过后,宁策便打发董平回去了。
命其不得透露自己提前来此的消息。
董平满口答应。
如此又过了三五日。
来自郓州的消息,不断传来。
被西城所迫害的百姓,越来越多,宦官们也越发猖狂起来,他们有时甚至都不看地契,在城外随意伸手一划,便把大片良田,直接纳入官田范围。
失去土地的百姓没了生活的倚仗,悲愤之下,纷纷去州衙告状。
搞得知州左建安头大如斗,他不敢得罪李彦,但即将离任的他,又想留下好名声,不想在官
面上明目张胆地袒护李彦。
所以,所有的诉状,都被左知州收下,但就是不审理。
对外宣称知州大人有恙在身,无法视事。
就这么用拖字诀,只等宁策上任,好把这个包袱甩出去。
这一天,张嵲来到程万里家中。
知道此人是宁策的心腹幕僚,程万里不敢怠慢,当即将其请进书房。
张嵲开门见山,“大人明日就会进城上任。”
程万里顿时吃了一惊,“这两日前来这州衙告状的百姓数不胜数,累计已有好几百人,大人这时进城,岂不是就把这烫手山芋,接在手中?”
张嵲叹了口气,“程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大人,最是体谅民情,他看不得百姓受苦,所以提前来上任。”
“宁大人还说,括田令这件事,是躲不过的,他明日上任后,打算尽快行动,,审理百姓状告李彦一案,还请程大人到时参与。”
程万里急忙问:“可需要老夫做什么么?”
张嵲摇了摇头,“程大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到场即可,一切自有宁大人做主。”
程万里点了点头,暗中钦佩宁策的魄力。
但结局如何,宁策是助纣为虐,把那些告状的百姓都赶跑,还是站在百姓这一方,干掉李彦,程万里也猜不出来。
他觉得以宁策的为人,多半不会帮西城所。
但要说宁策会为了百姓出头,硬刚李彦,程万里觉得也不可能。
居中和稀泥,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再让李彦出点钱,象征性地赔偿那些百姓,或许是最可行的。
他正在这里瞎想,就见张嵲轻咳一声,“大人还说了,请程大人将入股所需的一万五千贯钱,准备好,酒坊即将开始筹备。”
程万里当即吃了一惊,急忙问:“张先生莫非是搞错了吧?本官那日和宁大人谈的,乃是一万贯。”
张嵲淡淡地瞥了程万里一眼,“宁大人替你女儿摆脱了董平的纠缠,他说了,这个就值五千贯。”
程万里顿时便老脸一红
。
心中明白,自己那天耍的花招,被宁策看出来了。
不过这几日董平确实消停了,原本府邸外面总有鬼鬼祟祟之人,在那里探头探脑,窥探程府,这两天全都不见了。
看来董平在宁策那边,吃了大亏。
程万里干笑两声,“五千贯钱老夫是无所谓的,宁大人说多少,便是多少吧,酒坊那边的事,宁大人直接跟小女说就可以。”
张嵲又和程万里商量了别的,便起身告辞。
次日一早。
郓州城门处,黄土铺路,清水洒地,旗帜高扬,官差们手持仪仗,排成两行,恭候新任知州。
知州左建安还是继续装病,没有前来。
程万里率领城中的官员们,包括董平,守在城门处,等待宁策。
李彦也带着十几个小太监来了。
程万里偷眼看去,只见现在的董平,垂眉低目,整个人看上去很低调。
以前在程万里面前,董平都是大咧咧的,有事甚至态度蛮横,但现在看上去,他好像有些惧怕程万里,不敢跟程万里的目光对接。
程万里见状,心中好奇。
心想不知那位年轻大人,使用了什么手段,把这武艺高强的双枪将,给教训的服服帖帖。
李彦站在人群中,神色傲慢,鼻孔冲天,连程万里都懒得搭理。
这伙宦官近来把郓州搞得乌烟瘴气,程万里看着他们就来气,也懒得去招呼他们。
众人没等多久,便看到前面来了一队人马。
待他们走的近了,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叹之声。
只见走在前面开路的,都是手挎腰刀的剽悍士卒,还有几名士卒抬着三架巨大铡刀,走在队列中间。
这三把铡刀寒光闪闪,分量沉重,看上去就让人望之生畏。
看到这些铡刀,程万里顿时便倒吸一口凉气。
心想这位年轻大人,这次看样子,好像要跟李彦玩真的了。
三把铡刀,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
这分明是模仿北宋名臣包拯,表示自己铁面无私,执法如山的
寓意啊。
看到铡刀,李彦也是神色一变,心中有不妙之感。
一顶黑色轿子,稳稳停在平整的黄土路上,随即,一名身穿绯色官袍,面容俊秀的年轻官员,出现在众人面前。
程万里招呼手下,急忙快步上前。
谁知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从围观的人群中,突然窜出来一群百姓,哭声震天,嚎啕着喊着冤屈,拿着状纸就奔宁策去了。
“有刺客,保护宁大人!”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嗓子。
程万里听出来,这是董平的声音。
一名手持镔铁双剑的武将当即上前,将拦路喊冤的百姓们拦住。
凛凛寒芒,吓住了这些百姓,让他们不敢继续前进。
百姓们急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青天大老爷,请为我等做主!
小人昨日还是县里有名的富豪,今日便沦为身无分文的乞丐,老爷,小人冤枉啊。”一个穿着丝绸衣衫的胖子,拼命地磕着头,把头都给磕破了。
“我那苦命的孩儿啊,田地都没了,债也还不上,老爷要为我家孩儿报仇啊。”一个中年妇女哭着跪在地上,手里高举着状纸,语无伦次。
看上去精神好像出了问题。
一老头跪在地上,还把身边小孩的头往地上按,爷孙俩一起磕头,“青天大老爷请为老朽做主,李彦谋夺老朽家产,老朽如今已经家破人亡!”
李彦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嘴里低声骂了一句。
“这群刁民!”
望着不远处的少年官员,李彦心中,有些忌惮。
宁策侧头望向这些喊冤的百姓,有些茫然。
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会发生。
更多的百姓,哭喊着而来,人越来越多。
场面越来越混乱。
想起那日张嵲的告诫,程万里木立当场,只是冷眼旁观。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身穿绿色袍服的官员匆忙上前,以阴冷眼神望着百姓们,怒声呵斥了一句。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拦截朝廷命官,你等不怕王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