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的内容戛然而止,结尾没有署名。
但看得出来,写这张纸条的人也是曾经到过昆扬的某个人,并且在昆扬生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此人的字迹一开始尚且能保证平滑稳定,后面就越来越颤抖,似乎精神时刻处在失控的边缘。
秦智博将纸条拿给小泉红子,小泉红子看完后立刻振奋了表情。
“是妈妈!这肯定是妈妈写的!”
“是妈妈写的信!”
秦智博看着小泉红子激动握住那封信,对于她的猜想不敢苟同。
这是一封告诫后来之人的信,里面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到写信之人的身份,连性别都没有。
唯一符合特征的,就是这个写信的人提到“他”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还有其他的同伴。
但这也不足以说明这个写信的人就是小泉红子的妈妈。
“妈妈肯定是前往恩凯了,我们也赶快去那里吧!”
“快按照信上的办法试一下!”
小泉红子催促秦智博拿出在大道上捡到的那枚昆扬硬币,用细线系上,悬在空气中。
这一刻,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硬币并没有垂直向下,而是倾斜了一个角度,朝着东北60°的方向斜向下。
这种金属硬币其中含有那些来自群星之物所携带来的金属,拥有一种不同于地球磁场的宇宙磁性,这才能够吸引存在这种金属最多的地底深处。
而那个地方,正是恩凯。
有了方向,接下来就是准备出逃了。
门口有两个昆扬守卫,他们不随着作息表上的时间休息,一直在公寓门口站岗。
但这两名守卫明显是关不住秦智博二人的,可以选择朝后面开的窗户,离开公寓。
秦智博和小泉红子再次背上行李,为了减轻负重,方便出逃,又少带了一些食物。
等到街道上的昆扬人慢慢消失不见,机会就来了。
缓缓推开朝向后方的圆拱形窗户,秦智博先一步跳出公寓,然后从外面接住小泉红子。
二人顺着记忆中来时的大路往外跑,先逃出撒托城再说。
尽管此时的街道上已没有昆扬人在游荡,但秦智博心里仍有一丝惴惴不安。
这里没有天黑,也就谈不上锦衣夜行。
在这种天亮的环境下潜逃,无论如何都会心有不安的。
而且就算是到了休息的时间,街道上应该也不至于静的出奇,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可没听说昆扬有严格的宵禁制度。
秦智博停住脚步,瞅向路边的房子,深色的玻璃使得就算是在白天也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你怎么停下了?”后面的小泉红子疑问道。
“有些不对劲儿…”
秦智博走到房子旁边,双眼尽可能贴在玻璃上,消除了光线反射的因素,也看清了里面。
房子里竟然有一群昆扬人,他们站在玻璃后面,目光笔直地盯着玻璃外面的自己。
“喝!”
秦智博被吓了一跳,迅速退后几步。
“不对!这是个陷阱!”
秦智博环视四周,街道两边房子的房门依次缓缓推开,从里面走出了无数的昆扬人。
他们直勾勾地看着秦智博和小泉红子,表情阴翳,目光逼人,似乎是在盯着什么有罪之人
“快跑!”
秦智博连忙拽着还在愣神的小泉红子,顺着大道夺路而逃。
但前面的房子也走出了不少的昆扬人,将出城的道路给堵得密不透风。
眼见被前后夹击了,秦智博扫了一眼道边,灵机一动,和小泉红子钻入了街道边的神庙里。
神庙只有一扇大门,拉上操纵杆,由铰链操控的大门就降落了下来。
神庙内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秦智博掏出核能打火机,照亮了一定的范围。
“这是怎么回事?”小泉红子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慌张问道,“他们怎么都没有睡?”
“因为这是陷阱。”
秦智博一边举着核能打火机查看这里有没有其他出口,一边解释,“他们设置那种松散的守卫,就是想让我们找机会逃出去。”
“这样他们就有理由处决我们了。”
其实在察觉街道有些过于安静的时候,秦智博心里就有种不妙的预感。
昆扬人留外来者在这里生活,是想从外来者身上获得外界的情报和知识。
但如果15年前小泉红子的母亲来过,并且被抓住了,眼下他们二人能提供的外界情报价值就非常低。
15年对于人类或许是很长时间,但对于一个活500岁都算是年轻人的种族而言,也就是短暂的几个月罢了。
昆扬人不想留下他们,就为他们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就能名正言顺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情了。
虽然理论上昆扬人可以随意处置他们的俘虏,但越是这种古老而发达文明,就会遵守一些象征“文明”的教条和法令,不会轻易将传统打破。
只是具体如何实施法令,解释权完全在他们那里。
除此之外,昆扬人进行如此恶趣味的“钓鱼执法”,也很符合他们为了追求刺激不择一切手段。
也许这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场愚弄外来者的表演。
房子里的那些昆扬人就像观看马戏团表演一样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因为自己的挣扎在他们眼中毫无意义!
那些可恶的昆扬人甚至可能私底下开盘,赌他们能逃到哪里。
想到这里,秦智博就义愤地攥紧双拳。
“难道那个纸条也…”
小泉红子恍然想到那张纸条,如果昆扬人希望他们主动逃离这里,那张纸条无疑是促成出逃的关键条件之一。
但秦智博摇了摇头,分析道:“纸条应该不是昆扬人留下的,如果那是他们的纸条,应该是希望我们能进入恩凯,也就不会在这里拦住我们了。”
“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还是先看看怎么逃出这里吧…”
秦智博在神庙的殿堂里搜索,发现这是一座由黄金打造的圣殿,奢华至极。
圣殿的壁画上铭刻着一种扭曲如触手一样的符号,让秦智博有些眼熟。
再看圣殿中间的黄金基座上供奉的偶像,并非某种特定的形象,而是一件褴褛的黄衣,黄衣下方的幽暗无以名状。
秦智博立刻确定,这里正是黄衣之王哈斯塔的神庙!
昆扬人信仰的诸神神庙是集中在一起排放的,就像普通的土地庙、城隍庙一样,供人们参拜。
这也说明昆扬人的信仰并不虔诚,所谓的崇拜只不过是填补他们漫长寿命的一种精神寄托方式而已。
在秦智博刚才逃跑的时候,随机就闯进了这座祭祀无以名状者的神庙里。
昆扬人称呼“哈斯塔”为“无以名状者”,这与俄克拉荷马州的黄衣兄弟会不谋而合,很难说二者究竟谁借鉴了谁。
不过眼下看到黄衣之王的雕像,秦智博突然眼前一亮,心中有了主意。
此时,神庙外面的包围圈已经完成。
由哈萨吉为首的哨队,加上无数的撒托市民,全部站在神殿周围的树林中。
他们集体带着戏谑的目光,印第安面孔上露出两行花白的牙齿,笑盈盈瞅着那扇紧闭的神庙大门。
在他们眼里,那两位外来者已经是瓮中之鳖,绝对不可能逃出去了。
且不说神庙只有这一个大门的出口,就算他们想在里面据守,这也是做不到的。
昆扬人拥有将身体在实体化和虚化之间转换的能力,根本不怕人类利用地形抗击他们。
一切的反抗都是毫无意义的。
哈萨吉站在众多昆扬人的最前面,用西班牙语对着门内大喊:“快出来吧!外来者,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
“我们都不想把局面闹得更僵,不是吗?”
哈萨吉笑嘻嘻的脸上满是嘲弄的意味,反正他知道里面的人类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
至于他做出的承诺,自然也是谎言。
他只不过是想用这些话把人从神庙里面骗出来,再对其判处间谍罪。
到时候外来者肯定会拼了命的跪地求饶,发疯似地询问自己为何不遵守不伤害他们的承诺。
这样的剧情才更有意思,能给漫长的生命带来一丝刺激的快感。
至于被判处间谍罪的下场,昆扬人对“宇宙魔鬼”的手下一向不心慈手软,那自然是最残忍的刑法。
如果是男性,可能会被放逐到角斗场,成为不死不休的战争机器,供昆扬人围观取乐。
正好,昆扬竞技场已经很久没有增添新的角斗士了,而那个男性外来者的身材又正好比较威猛,应该会有些看头。
当然,即便角斗士不幸战死,昆扬人也有方法让尸体继续决斗,直至那残破的身躯再也无法带来任何感官上的刺激。
如果是女性,则是会被做成只会听从命令的奴隶,可以做任何事的那种。
总之,在哈萨吉的脑袋里,在初次与两个外来者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编织起了对方悲惨的下场。
所谓的友善,不过是欺骗外来者的甜蜜谎言。
因为只有这样,才算得上是一出跌宕起伏的戏剧啊!
“出来吧,我们只是在跟你开玩笑!”
“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们的,我用我的人格担保!”
哈萨吉带头立下毒誓,引得周围的昆扬人隐隐发笑,仿佛是在说“就你这家伙还有人格?”
不过这些昆扬人也并非出于胸中的正义感才嘲讽的,只是单纯觉得这件事有些搞笑,是可以取乐的话题。
在漫长的生命之中,昆扬人的道德体系早就已经崩解了,智力水平也在衰退。
理性主义在飞速倒退,宽容和忍让的美德逐渐演变成了狂热和放纵的盲从。
一种新的概念如瘟疫般迅速传播——道德再高,理性再强,也没有开心最重要。
而愚弄、虐待、折磨外来者,就是最重要的开心来源之一。
原本昆扬人对于获取外界知识也很热衷,并能从求知欲中获得一些快乐的感觉。
但是昆扬人渐渐发现,人类社会的文明在近一百年来是处于几乎停滞不前的状态。
人类还是那样的人类,就是为了一块面包屑而打架的两只蚂蚁,透露出的低级利益取向让昆扬人感到十分的无趣。
同样都是蚂蚁,相煎何太急呢?
于是,昆扬人将自己高度发达的文明教给那些不慎闯入这里的外来者,彰显一下自身文明的优异,顺便吸收一下外来知识。
可直到那些外来者前仆后继的计划逃出撒托,昆扬人才意识到这么做是没有意义的。
外来者终究是外来者,始终无法融入他们,只能作为取乐的工具,仅此而已。
“好了!我已经没有更多时间等你们出来了!”
“最后倒计时三个数,再不出来我们就自己进去了…”
哈萨吉并非从此刻才失去耐心的,只是他刚才忌惮神庙里的偶像,也不想轻易闯进去,冒犯了不该冒犯的存在。
昆扬人对待信仰的态度并非出于迷信,而是确信祂们真的存在。
图鲁、伊格、撒托古亚、莎布尼古拉斯、无以名状者…甚至“宇宙魔鬼”,祂们都是真正存在的。
昆扬人向这些神庙里的偶像朝拜、举行狂乱的仪式,除了发泄那堪称无限的精力,也是向偶像们乞求心理上的平静。
正所谓知道得越多,就越知道其可怕。
而无以名状者,乃是图鲁之兄、莎布尼古拉斯之妻、深空星海之主。
如果不是特别必要的情况,没有昆扬人胆敢以虚化的方式攻入祂的神庙,哪怕这里是远离毕宿五之光的地下。
“三——”
“二——”
“一!”
倒计时结束,哈萨吉不得已大手一举,下令攻入无以名状者的神庙。
逼迫他做出如此冒犯的举动,让哈萨吉已经暗下决心,一定要用最严厉的刑法来惩戒这些外来者。
可就在这时,那扇沉重的门扉竟然缓缓上升,为神庙敞开了一个漆黑的口子。
见状,哈萨吉发出冷笑,用西班牙语嘲讽着,“你们可算出来了…”
不过这仍不能转变他要对二人处以极刑的想法。
“出来吧,让我看看你们。”
哈萨吉戏谑地笑着,他已经彻底不演了。
可下一秒,从那黑暗的口子里走出的事物,吓得包括他在内所有准备看好戏的昆扬人大惊失色。
一袭黄色丝绸长袍附着在身形超过两米的伟岸身形上,主宰般的威严和恐怖震慑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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