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啊啊啊!”
一声尖叫,突然从小侍女口中传出。
陈阳脚步一顿,莫不愁等人不管正处在什么思绪下,同样本能地望过来。
只见得,陈阳从莫不愁手上强行要走的小侍女,正手指着湖面,浑身颤抖,声音更是抖得不像人声:
“有~有有有~有人……”
“什么人?怎么会有人?”
众人心中刚冒出疑惑,本能地循着小侍女所指望去。
紧接着,所有人神色皆是一凝。
他们明白小侍女口中的有人是什么意思了?
“那哪里是有人,分明是,有尸,浮尸的尸!”
湖面上,翻出了一具浮尸,正面朝下趴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起伏,在隐隐地上上,下下。
远远看过去,就能看出尸体高度腐败,肿成了两三人宽,已然是不像人形了。
不过也正常,不如此的话,一般也难以浮出水面。
在看到湖面上又多出了一具尸体后,莫不愁等人惊讶过后,目光刷刷刷地落到了陈阳的身上。
陈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耸肩,道:“陈某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估计是法术影响,破坏了本来固定住尸体的阵法或者是其他的什么,让它浮了出来吧。”
陈阳随口说,众人也只能信了。
并且是真信。
毕竟这具尸体浮出水面的时间,跟其他那些骸骨完全不同步,陈阳所说的,正是最有可能的。
“余老,麻烦让人把它捞上来。”
陈阳对余老儿说了一句。
本来余老儿就要去找人来认领尸骨了,这下跑得更快了。
陈阳交代完,回头看了一眼莫不愁、丘剑生、黄符子,问道:“这是一个男子,三位师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联想?”
“男子?”
众人皆是一怔,随即神情肃然,甚至有些
难看。
莫不愁沉着声音道:“陈师弟,你确定那是一个男子?”
隔着一段距离,那个尸体又腐败成那个样子,别说分辨男女了,莫不愁他们远远看过去,只能勉强确定那是人的尸体,而不是其它的什么东西?
“嗯。”
陈阳点头,道:“我祖上长辈有当仵作的,按那位长辈留下的记录,凡溺水而死,自浮而上者,男者面朝下,女者面朝上,概莫能外。”
莫不愁点了点头,一脸狐疑。
这个狐疑,疑的不是陈阳所说的那个结论,这个他们还是信的。
对照他们丰富的人生经验,立刻就确信了。
他们怀疑的是陈阳的那个祖上。
“怎么你家祖上什么人都有?”
“又是修士,又是仵作的?”
他们无比怀疑,只要回头还有任何需要给“会”找一个来源的,陈阳祖上包准儿又会冒出个什么来?
对此,他们深信不疑。
余老儿腿脚还是麻溜的,很快就带了几个粗壮的矿工,拿着带钩子的长长竹竿,将尸体勾了过来。
莫不愁等人都是在红尘中打过滚的老江湖了,什么恶心恐怖的事情没有见过,区区一个腐败的尸体,并不曾让他们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将余老儿和矿工赶到了一旁,他们轻易地割破了浮尸的衣服,大致搜捡了一下。
第一步,就确认了陈阳所说,这的确是一具男尸。
第二步,男尸上的东西基本都没有了,只有几个瓷瓶子,上面还带着塞子,打开里面是进了水,泡成了糊糊的药丸。
第三步,他们再翻看了衣物,大致检查了下尸体。
结束后,莫不愁他们三人对视了一眼,神情皆是严肃。
陈阳袖手旁观了半天,看他们折腾完了,便问道:“是他吗?”
没头没尾,却
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莫不愁神情凝重:“是他。”
丘剑生补充了一句:“确实是他。”
黄符子没有开口,只是点头。
陈阳表面上默不作声,实则通过金身诀种子,暗暗沟通神通种子。
眼前这一幕,同样在他的意料之外。
“随便展示一下法术,借着神通种子作弊,震慑下这些供奉,顺带着,帮那些埋在矿洞下面不得解脱的矿工们,能够在家人的帮助下,入土为安。”
这才是陈阳的想法。
谁知道,居然把失踪的陈望给浮出来了。
眼前这具浮尸,赫然就是陈阳现在住所的前主人,疑似得到了气丹术,不知道什么原因失踪的前供奉陈望。
陈阳本以为,他早就被毁尸灭迹,或者是销声匿迹,谁知道就这么全无心理准备地,浮到了面前来。
对他的死,陈阳倒是不奇怪。
只是出现方式,太过奇怪。
陈阳沉吟了一下,问道:“可看出死因?”
众皆摇头。
陈阳一样看不出来。
莫不愁终究是老江湖,迟疑了一下,道:“他身上有异种灵力的痕迹,像是某种拘束阵法,将他困在了苦水湖下。怕,还是活生生地困杀。”
他话说完,莫不愁那张老阴沉脸居然都露出了不忍之色。
丘剑生、黄符子,更是如此。
余老儿悄默默地,都抹起了眼泪。
陈阳是心中清楚,莫、丘、黄三人,那是物伤其类。
同样死得很惨的矿工们,让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是同为供奉,同为修仙者的陈望遭遇,却让他们无论关系远近,同样伤感。
这就是立场决定的。
只是,的确,陈望死得有点惨。
莫不愁的说法,跟陈阳的观察差不多。
“陈望是被人困在某个禁制里面,一点一点地
沉入湖底,一直到落于湖底,禁制生根,全过程陈望都是活着的。”
“最后在禁制的作用下,他不得解脱,不能自救,生生溺死。”
“溺死也就溺死了,他还被困阵一直困在湖底。”
一直到今天,陈阳误打误撞地破坏了那个禁制,方才让他浮出来。
之所以是禁制,陈望尸体的腐烂程度,便是证明。
禁制隔绝内外,陈望身上的腐烂程度,跟他失踪的时间,其实是不匹配的。
只是禁制影响下,他的腐烂被大大减缓了。
纵然如此,如果今天不是陈阳突发奇想,装了一把,陈望怕是还要继续在湖底望天,一直到骨肉消融,再无痕迹。
有朝一日,湖水干涸,人们也只会将他与下面的矿工尸骸混在一起,以为是多出的一个矿工,难以联想到陈望的身上。
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陈阳还真就抬头,看了一眼天。
天黑沉沉的,如一片黑幕,笼罩下来,又如锅盖,让人不得挣脱。
天如锅盖,地似炉鼎,世事如油,众生似肉,在油锅里面翻滚着,渐渐被炸成了酥脆模样。
陈阳不自觉地嘴角弯起,冷笑。
他忽然兴致缺缺。
无心在这个时候,面对着陈望的尸体,去想他究竟是不是因为气丹术而死,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总之,这个孜孜以求丹道,能屡次下矿救人,且得到大机缘终于能进窥寻求了一生丹道的可怜散修,终究是成了一具看不见面目的腐烂尸体。
“余老。”
陈阳突然开口。
“陈供奉,小老儿在。”
余老儿从众人身后走出来,脸上还带着泪痕和难过的神情。
他的难过,又与众人不同。
那是真的为陈望这个人而难过。
在供奉当中,陈望是唯一一
个把人当人,把矿工的命当命的异类,而不是视之为蝼蚁。
看到余老儿脸上的泪痕,陈阳心中的冰冷略略化冻。
“陈望的坚持,终究不是没有人记得。”
陈阳沉吟了一下,措辞道:“余老,陈望供奉的后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终究是住了他的院子,享了他的成果,一应所需,从我的供奉中扣除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陈望供奉还有什么家人,余老能得知的话,麻烦也通知一声。”
陈阳说完,余老儿就要推辞。
一个丧事,能花几个钱,余家给自己供奉花费一点,也算不得什么,余老儿想要推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陈阳摆手,一脸坚持。
余老儿固然不知道原因,还是把到口的话收了回去,承诺道:“小老儿一定尽力,包括陈望供奉的家人,小老儿一定禀告族中,尽力去寻找,若有所获,定当告知陈供奉。”
陈阳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承了陈望的因果,气丹术的因果,很大,也是钦佩陈望的坚持和为人,想要看看有什么能做的而已。
至于陈望的家人,陈阳想要找到,引入道途,却也知道这几乎是水中月,镜中花的事情,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陈阳冲着众人拱手为礼,带着小侍女,沿着廊桥,一步步地向着湖边走去。
风习习,带着冷意。
陈阳不自觉地紧了紧衣服,再回望小侍女。
她衣裳单薄,却似乎不觉得冷,一步三回头,一直在看着依旧灯火通明的湖心亭处。
每次她回头,都会露出脖颈处的累累牙印,脸上会露出痛苦之色,好像还沉浸在之前湖心亭里,当着众人之面,为莫不愁伤害时候的情景里面,不得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