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和方平等人相隔十几丈,对方的马匹显然速度更快,双方的距离一点点被拉近,而营寨还在几十丈开外。
耳听着一声命令,一个个足球大小的东西,从头顶飞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在契丹人的马队中。
李悦回头一看,十几架小型投石机摆放在空地上,兵士们正分组装填,准备着下一轮的攻击。
见李悦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张子龙二人连忙对其说道:“公子,咱们还是站到后边去吧,这投石机的威力倒是不小,可是不时就会出现意外,上次就有兄弟被伤了。”
三个人站到安全的地方,张子龙二人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接着和李悦闲聊着。
“咱们塔虎寨的兄弟没有怕死的,只是马匹实在是太少。别看契丹人现在攻的凶,不过是在试探咱们,一旦攻不进寨子,他们就会撤退了。”
又一轮石块腾空而起,片刻之后便传来马匹嘶鸣和狼哭鬼嚎的声音,不知道这回有多少契丹人丢掉了性命。
“为什么停了。”
看着投石机停止攻击,李悦不禁好奇地问道。
“公子有所不知,契丹人越来越近了,这东西打远的地方还行,近的话容易误伤到人。”
李悦绕着投石机走了两圈,用心观察着上面的重要部件,随即问道。
“它是不是可以调整角度?”
“角度?”
张子龙二人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不明白李悦说的意思。
“就是可以打远处,也能打近一点的地方。”
“这个倒是不难。不过,公子,抛石头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
没等对方说完,李悦向大盆里的血肠一指:“扔这个东西,应该不成问题吧?”
张子龙、韩兴庆又是一愣,刚刚还听李悦说,这个东西做熟极是味美,怎么如今要把它们全都扔出去了。
“契丹人大老远来的,咱们来不及把血肠做熟,就请他们吃一顿生的吧。”
看李悦的样子不像是玩笑,兵士们抑制着疑惑,纷纷调整投石机的角度,装填完毕血肠,齐刷刷的发射出去。
方平等人马上就要进入寨子,头顶忽然飞出一团团的东西,不禁吓了一跳。
别说是他们,就是契丹人也稍稍有些停滞,攻击塔虎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只要扛住两次投石机的攻击,用不了多久就能攻到寨子的下面。
和以往不同,天上的东西似乎会动,长长的、翻滚着,像是一条条蛇一样。
看准天上落下的东西,有契丹人大着胆子劈砍上去,瞬间一团鲜红的血液迸裂开来,令同伴的脸上、身上满是血迹。
鼻子里传来异样的香味,有人甚至下意识舔了一下,这血的味道明显没有平日的腥味,想不到边军们富庶到这种地步,竟然用食物来当武器。
再一轮血肠升空,契丹人减慢了速度,主动劈砍上去,尽量迎接鲜血的洗礼。
这一幕看得兵士们惊呆,心头的紧张也随之消失了几分。
契丹人终究还是来到寨子的附近,一个个满身、满脸的鲜血,比以往恐怖了许多。
顶着零散的箭矢,一条条套马索飞了上来,套在当做寨子围墙的木桩上,有兵士飞快地将其割断,慢一些的则发出吱吱呀呀的木桩断裂声音。
甚至有凶悍的敌人,顶着箭矢攻到城下,隔着木桩和兵士们劈砍着。
双方距离的拉近,让军寨里也开始出现伤亡,不时出现的流矢,根本不分敌我。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随着一根根木桩被拉断,契丹人的面孔已经出现在对面,双方隔着缺口奋力厮杀,没有人向后退一步。
契丹人精通骑战,对于这种攻城战却是显露出短处,人和马拥挤在一起,连挥刀都成了问题。
兵士们配合有度,用长枪同时攻击上中下三路,令对方一时间顾此失彼,没一会的工夫已经是哀嚎声一片。
眼看着占不到一点便宜,契丹人中出来一声呼哨,敌人像是潮水一样飞快地向后退去,眼看着全部消失在松林之中。
营寨前散落着十几匹马、二十几个人,要么正在拼命挣扎,要么已经是奄奄一息。
兵士没有任何的怜悯,无论是动或不动,每个契丹人都被狠狠刺上一刀,以免有人诈伤。
军营里,同样是一副凄惨的景象,除去几个兵士已经没有了呼吸,还有人正在大声惨嚎着。
几寸长的刀口狰狞地显露出来,鲜红的肌肉外翻着,同时不停从里面涌出鲜血。
有军医正在处理伤员,一包白色的药末在伤口上一撒,随后就开始包扎,也不管对方受得了受不了。
“等下。”
见到这样的情形,李悦上前询问道。
“你们平时就是这样处理伤口的?”
军医看是李悦,一边忙碌、一边解释道:“公子,小的在这里几年,救治的兄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除了偶尔有几个重伤的,其他都活得好好的。”
李悦一听,差点鼻子气歪。
自己虽说不是医生,可起码的消毒、缝合还是知道一些。
可是眼前这个家伙,根本就不管那些,衣服、裤子扒开,药末撒上去就完事。
就他这种治疗方法,小伤能制成大伤,大伤干脆直接要命了。
“等下,我来帮你的忙。”
在众人的诧异中,李悦挽起了袖子,同时大喊了一声。
“厨子,把你的酒拿来。”
大家这下子懵了,曾经有人斗酒诗百篇,难不成读书人都得喝酒,才能发挥出能力?
可惜酒精浓度太低,李悦也顾不得许多,总好过没有。
随即又吩咐众人找来长针,同时让人开始杀羊,特意交待把羊肠清洗干净。
在伤口处倒了一些酒,随即用纱布在伤口四周轻轻擦拭着,确保肉眼看不到脏东西,才把药粉泼洒上去。
按捺着内心的紧张,终于处理完一个兵士,此时其他东西也准备完毕。
众人不明所以,这位公子似乎偏爱肠子,如今把那黏糊糊的东西又放在了酒里,难不成是像做醉虾一样,现在要做一份“肠脍”。
“厨子,把肠子给我切成细丝,然后穿在针上。”
不仅是方平,就连杨礼,以及一对姐弟也走上前来,对李悦的举动纷纷好奇,同时又心生疑惑。
厨子刀工确实不错,可是让他把肠丝穿进针眼,却是难为他了。
“大哥,我来试试吧。”
面对血腥的场面,李雨珊明显很是不适,可还是强迫着自己。
得益于女孩子的手巧,一根羊肠被穿进针眼,李雨珊吐出一口浊气。
“哥,穿好了。你打算怎么用?”
李悦看了看对方,露出会心的微笑,后世这个年纪的女孩,别说是来帮忙,恐怕早就躲得远远了。
“可以了。马上我要缝针,你带着弟弟回去,别吓着你们。”
话音刚落,众人一片惊呼。
见过缝制衣物的,没见过给人缝肉的。
在众人的惊骇中,李悦硬着头皮捏住针,对着兵士伤口附近的皮肉扎了下去,对方疼得哆嗦了一下,同时也让李悦吓了一跳。
“公子是打算把豁开的肉缝到一起?”
军医看着李悦的举动,好奇地问道。
李悦讪讪一笑,算是回答了对方,本以为能让众人震惊,可惜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公子的想法匪夷所思,如果想让伤者镇定下来,还需用这种麻痹的药粉才是。”
果不其然,药粉慢慢起了作用,针再扎上去,伤者的动作小了许多。
可是李悦依旧是战战兢兢,手低眼高说的就是他了,因为实在紧张,有几次差点扎到自己的手上。
好在有了他的演示,军医开始用酒给兵士们消毒,同时也撒上了药粉,伤重的只等着他来缝合了。
“哥,让我来试试吧。”
李雨珊脸色通红,终于战胜了自己的内心,在众人的注视下,要她触碰男子的身体,着实需要莫大的勇气。
看得出来,李雨珊的女红确实不错,兵士的伤口被细致的缝合,和前面的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至少针眼间隔一致,看上去都顺眼许多。
忙碌完毕,李雨珊长长出了一口气,鼻尖上满是晶莹的汗滴。
“哥,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样子。”
李悦嘿嘿一笑,摸着对方头发说道:“妹妹果然手巧,哥哥只是见过这样的医术,多亏有你帮忙了。”
李雨珊俏脸更红,脸上现出羞涩的笑容,随即向下一个伤者走去。
懂事的李贺也没闲着,帮着众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兄妹三人忙得不亦乐乎。
站在人群中的杨礼,眉头紧锁着,看着李悦心头满是陌生感。
这个孩子他接触的不多,可是以他对李文瀚的了解,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怪诞的地方。
如今的李悦,无论是从说话方式,还是食物、用物、医术,都显得与众不同,令人不禁不产生怀疑。
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所有的伤者都得到医治,同时三兄妹的举动也赢得了更多的好感。
杨礼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将李悦叫到人群之外。
“贤侄,老夫有一事相问。”
对方严肃的表情,让李悦微微一惊,随即郑重地回道:“大爷,您说。”
“从昨天开始,老夫便发现你与众不同,尤其是对老夫的称呼,和以往的你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了。”
已经考虑过这些,真正面对的时候,李悦还是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大爷,您应该听说过周庄梦蝶吧?”
杨礼一愣,这样的典故他当然知道。
“小子在被砍头之前,好像是陷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看着李悦迷茫且认真的样子,杨礼默默思索着。
“那种感觉说不清楚,像是到了天上俯瞰着大地,一件件事物从眼前飞速掠过。小子看得如痴如醉,有些东西莫名的就记在了脑子里。”
李悦保持迷茫的状态,同时偷偷观察着对方,自己费力琢磨的说辞,如果还糊弄不过去,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过了许久,杨礼的表情一直变幻莫测,直到长吸了一口气,才恢复了几分平时的样子。
“老夫可以想象,但是不能理解你的经历。或许是老天可怜,对你李家的一种补偿,只是这样的经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一些。”
说完这些,杨礼神情萧瑟,深深叹息了一声,转身慢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