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后来,村里的人为什么又将她供奉为送子娘娘,提起这个,杨梅露出一个讥诮的笑。
“我死前多有不甘,沉塘后怨气日增,九年里,我用尽一切办法搅得村子里的人不得安生。可惜啊,后来来了个臭道士,教了他们这么个法子。”
“他们把我的魂魄封在这个石头雕像里,日日夜夜供奉着我,妄图洗去我身上的恨意。”
“什么送子娘娘啊,真是太可笑了。他们要是知道了我是如何生下那些孩子,又是为什么接连生的都是男孩,只怕再也不敢来我面前跪拜祈求。”
接连生下男孩,不过是因为生下来的女孩儿都被摔死了。
想起那些当着她的面被摔死的孩子,她轻轻闭了闭眼睛。
姜妩心里堵得厉害,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杨梅道:“小姑娘,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
“帮我打碎这尊神像。”
“你要做什么?”
杨梅眼中的恨意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该死。”
姜妩抬起眼看向她:“你要杀了所有的人吗?已经过去几十年了,现在村里的人与当初完全不同,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错就错在他们待在这个村子里!”她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姜妩,名为愤怒的火焰在她红肿的眼睛里跳跃,嘶吼的声音比雷声还要暴烈。
“这个所谓的小林村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男女就该势如水火,若是,若是我好好地待在小枝村里……”她的目光移向庙外的狂风骤雨,极其幽微地叹了口气,“后面这些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所以,我要这个村消失!”
姜妩明白这是她的执念,她轻叹一声,劝道:“你在此地常年受到供奉,身上背负的人命债也快还清了。若是再待个几年,我将你超度,送你入轮回,下辈子你应该会有个很好的命格。”
“下辈子?”
她好像听见了个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这辈子这样凄惨,连报仇都做不到,我要什么下辈子?”杨梅跳到供桌上坐下,翘着脚,慢条斯理地倒了杯供奉的米酒,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神态。
“下辈子无论命运是好是坏,和我杨梅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得太有道理,姜妩一时无言以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良久,姜妩轻声道:“我不能帮你。”
“为什么?”杨梅没想到她居然选择了拒绝。
杨梅听到她叫出“杨姑娘”时,就知道面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已经对她的事有所了解,后来又很有耐心地听她讲完了凄惨的过往,分明已经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为什么她不同意呢?
又不需要她来杀人,沾染罪孽的是自己,她不过是需要打破神像而已。
一个这么简单的要求。
“你的同情,原来也不过如此。”杨梅冷笑一声。
姜妩摇摇头。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再造杀孽,当初你亲手杀了林东和孩子们,你的仇分明已经报了。更何况,村里现在活着的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这么一段往事,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他们可一点也不无辜。”
此时天光将亮,下了一夜的雨,终于放晴,东方露出熹微阳光。
杨梅瞥了眼天色,漠然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说罢,她魂魄一闪,又回到了神像之中。
鬼魂无法在白天出现,再加上杨梅受制于这尊神像和这个庙的限制,一时也没有办法离开。
姜妩定定看了会儿面前的神像,转身离开了这里。
她的确同情杨梅,可是村民们没错就是没错。当年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该报的仇都报了、该杀的人都杀了,也该放手才对。
这件事既然已经调查清楚,姜妩便不愿再多管。在小林村已经耽搁了两天,她决定再去登记处等等谢璋,顺便想一想该怎么离开这个秘境。
这个秘境的破解之道究竟是什么呢?目前来看似乎还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危险的情况。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村口与农妇闲聊,试图收集点消息。
这个秘境世界太小了,似乎就只有这么三个村子。要想找到出去的办法,大约还是要从这几个村子入手。
姜妩又等了一天,决定若是再等不到谢璋,便去小叶村转转。
等到薄暮时分,姜妩缓步在乡野之间走着,等到夜里,又要和杨梅相处。想起这个可怜的女子,姜妩微微一叹,一时有点出神。
她随意乱转,倒是没怎么在乎方向,反正无论如何能找得到回到庙里的路,倒也没放在心上。路过一个农户时,姜妩忽然听到一些极细微的声音,彷佛是低低的抽泣和锁链的晃动。
姜妩几乎以为自己因为听了杨梅讲述的故事而产生了幻觉,然而仔细再听,仍是如此。
她心头一凛,不知怎么的,脑中就浮现出杨梅讥诮的神色,和那句淡漠的:
“无辜?他们可一点也不无辜。”
姜妩一个纵身翻上了墙,好在这户人家墙边树木繁茂,可以略作遮掩。隐藏在枝叶之间,她定睛看向院中。
一个女孩子手和脚都被锁链拴在牛棚里,她旁边是悠哉悠哉吃着草的老牛,她面前是一个狞笑着正在撕扯她的衣服的男人。
姜妩一惊,一跃跳到院中,长剑出鞘,锋利的剑直指那个男人。
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剑吓了一大跳,敞开的衣衫下露出油腻腻的肥肉,此时正随着惊恐到了极点的身躯颤动着。
姜妩瞥了一眼,便厌恶地移开眼睛,刀背一别将男人打昏了过去。
“你没事吧?”姜妩蹲下身,轻声问面前的女孩儿。院里晾着的衣衫中有属于女性的衣裳,姜妩拿了一套下来,递给她。
女孩儿木楞愣的接过衣裳,却没有穿,一双红肿的眼睛不住地往外淌着泪水,目光却是涣散的,似乎失去了神魂,只剩下一副躯壳。
姜妩抬起手,帮她披上了外衣,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什么人?”
上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