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珠:【哦豁, 这是不是就是他肆意妄为的底气?】
系统:【看样子,是的。】
在场的人都只是打圆场,让这位屈少爷和苏宝珠道歉。不过并没人愿意深究屈家人狂傲的底气。
苏宝珠看着满场的热闹,心下终究纷乱, 人往宴会外走去。因着先前的事, 倒也没人敢拦。
系统:【宿主当众泼他酒, 还甩他一巴掌,他只能唯唯诺诺道歉的感觉,其实可以回味一下。】
苏宝珠:【如果他做的是孙彬成那样,和人私通一类,还在私事范畴, 那打了确实很爽。但这个姓屈的, 他做的事已经只是屈家里的牛毛一根。爽不起来。】
开宴的地方是在屈府,就在县内, 却大到无匹。苏宝珠信步走到花园里, 就见一路排去的防风灯在夜风中照亮花园,没有尽头,于是显出一些诡狷的美。
苏宝珠翻着自己的脑海里的卡牌,她头一次觉得卡牌里的信息纷乱。
脚踩的青石板, 是英县令假借徭役之名, 征发当地百姓挖石磨就的。燕朝可以花钱免役,然而英县把价钱抬高。没多少人付得起免役钱,所以脚下的青石板从入门就开始铺设, 一直绵延到后院。
目光所及的花园,全是这些苛捐杂税堆出来的。
连路边一株酝酿幽香、最高洁不过的梅树, 也是英县屈家不愿花钱, 从本地一小康之家手上夺来的。
因着这株梅树, 那家人全家锒铛入狱,身高没过车轮的,没为奴婢,没过两个月就没了。
一个路过游历的秀才听说了这件事,就写了一首诗,“傲梅若知身前事,应悔盛开恨不死。”诗写得十分一般,但那秀才出英县后没多久就被“游寇”劫掠,尸体埋做花肥,更显去岁的梅花红艳。
这次平叛又如何?屈家宴席依旧,歌舞升平,每一滴油都是用当地百姓的泪与血熬就,而他们当做看不见。
从前在京城,大家都是光鲜亮丽的,相看的对象不是良人,府上的哪个姨娘又作妖,以至于今年多雨花期减少,都已经是值得一诉的烦恼。
到了京城之外,一切东西都血淋淋起来了。
苏宝珠寻了个亭子坐了片刻,看着亭子上雕琢精美的花纹,脑中又跳出一桩事。这雕琢花纹的工匠的工钱被屈家管家吞了一半,这工匠想讨,险些被打断了手,这工匠跑得快,运气不错,不过钱还是没要回来。
苏宝珠:【一瞬间有把屈府烧掉的冲动。】
系统:【也不是不行?至少宴会里头的每个人都有瓜,就算是原先被强掳来的人现在也已经同化成为帮凶,真的一个无辜的都没有。把宴会场围起来烧了他们并不亏。】
苏宝珠:【也只是想想而已,烧了好浪费。不如让柳家把这屈府买下来。不过怎么让柳家买……是个问题,我问问周石去。】
苏宝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伸臂做了个拉伸,往屈府的一进院去。
一进一般是供前院的仆从和门人休憩的地方。周石无意宴会,于是也在一进的房间里休憩。
苏宝珠带着冬藏把周石唤出来,道:“走了。”
周石一愣,虽然没有开口问,不过表情里还是带着“宴会这就结束了?”的疑惑。
苏宝珠解释了句:“他们还在里头喝酒,我先出来了,刚好我有个想法,想问你可行不可行。”
周石点点头:“你说罢。”
苏宝珠道:“能不能把城门口被俘虏的人带过来,我给他们说几句话,然后把屈家解决了。”
周石诧异道:“为什么不能过去给他们说话,屈家人也带过去?”
苏宝珠道:“因为屈家人太多了,包括门人、奴仆、侍从,很难带过去。”
苏宝珠这回抽到五张ssr,两张是信息卡(不然五百抽还未必够),四张是功能卡,可惜没一张能帮忙把屈家人控制住。
周石默默拔出她的刀,拿布擦了擦有些磨砺的刀身。一瞬间,她通身竟有浑身煞气。
“这有何难?”
就听周石说道:“都要把谁带去,列个单子。”
苏宝珠不愣了,她看向冬藏。冬藏连忙从自己的箱兜里翻出毛笔和宣纸,一面摆出来一面感慨:“难怪春华一定要奴婢把这个带出来。”
苏宝珠失笑,也不多说,先去写。
一面写,一面开启脑海中的SP卡。
是的,她这次抽卡,五张ssr之外,还抽出了一张SP卡。
内容描述很简单。
SP:[瓜主位置检索]
[当前SP为一花,功能:永久开启瓜主位置查询功能。]
[若抽到重复SP卡,可升级:]
[二花:开启位置导航功能,并实时更新道路情况。]
[三花:开启位置导出功能,当瓜数量过多时,位置一键导出,不再为抄录烦忧。]
[四花:开启加速功能,宿主前往瓜主位置时将达到理论允许的最大速度。]
[五花:开启功能卡合并功能,例如,可将本卡功能附在弓箭上,弓箭将例无虚发——从此以后,射程以内,你,就是真理。]
系统:【我特地申请的新卡,五百抽一次保底,保证切实提升宿主切瓜体验!】
苏宝珠:【你有没有听说一句话?】
系统:【什么话?】
苏宝珠:【叠卡,骗氪,坏文明!】
苏宝珠:【咳……开玩笑的,多谢。】
苏宝珠之前其实一直隐隐有些施展不开的感觉,很简单,在现代,有什么事,直接在互联网上发就行。在燕朝,最大的问题就是,你说话,谁来听?
还在努力啊。
苏宝珠提笔,开始挨个把要带过去的人,名单和大致地址写上。大部分都在屈府里,倒算是省了不少功夫。
苏宝珠写完,递给周石,问道:“你那边一百个人,够吗?”
“两百个人,”周石边看名单,边随口说着,“刘公公手下那个赵将军现在基本都听我的,够用了。”
苏宝珠诧异又好奇:“怎么做到的?”
周石看完名单了,把名单折起来,思量片刻,对给出详尽名单的表妹露出浅笑:“把他打了几顿,打服了。”
苏宝珠:“哇!”
苏宝珠:【我这表姐是哪里来的神仙啊!太强了太强了,躺赢啊简直是!】
系统:【表姐看你亦如是。】
苏宝珠:【这不一样啊!我有系统她没有啊!太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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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气风发的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只是在普通的村里出身,三岁开始帮忙干活,看着天,看着地,祈祷着下雨、不下雨、下雪、不下雪。
屈二狗咬着手指大小的饼,三两口嚼下去。旁边的一个兄弟拿手肘撞他:“吃慢点,万一一天就这一顿呢?”
屈二狗只是沉默。
渺小的期望无法撼动上天,八年前?还是九年前?洪灾、旱灾、蝗灾,洪灾。连着四年,死了跑了失踪了不少人,于是连最后一年的洪灾都无人在意了。
朝廷下了旨意,要修河,要修水库,要征发徭役。于是他们还留在故土的去了。可去了之后,修的不是河,而是屈家县城外的别院。别院建得很漂亮,像是天上降落来的仙宫,但地里一年的收成只靠家里的老人和妻子刨,他一年徭役下来,只得了件被磨得像块破布的衣服。
老人受不得累,妻子刚生了小二,也受不得累。受累了会病,病重了会死,但不受累就没有饭吃,还是会死。
他原先都羡慕大狗,大狗什么都没有,混子一个,四处乱串,也混成了屈大人府上的奴仆,吃香喝辣,好不舒服,见他过得实在凄惨,丢给他一两碎银,这就已经够他一年的花销了。
但他后来发现有人还在羡慕他,说他家里好歹有老人和老大可以帮忙,他家里的老人腿脚不好只能躺着,全靠他的妻子一个人在地里刨食,之前落了一胎,也没空将养。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今年的日子更不好过,因着今年年景好,税又高了一层,他家里的人都累了,手脚无力,病死了一个老人,薄木棺材都打不起。皇上也下了罪己诏,不知道是什么罪,但似乎很严重。
于是先是潼西有人张罗着说要反,接着风吹到潼北,潼北原来不是没有人了,而是人都躲在山林之中躲税,现在听到反叛,把那些收割税钱的贪官都杀了,于是他也被三狗拉着去反叛。说反叛了有肉吃。
什么是反叛呢?
屈二狗不知道,但他和家里人很久没吃一顿饱饭了。累死是死,饿死是死,被抓叛逆是死,都是一个死字。
他跟着大部队,混混沌沌的跟了过去。
先是拎着木棍去了屈家的别院,围住,撞开门。他看见大狗在门口被撞开,没一会儿就什么都没剩下,接着仙宫一样的东西变成一片狼藉。
他跟着大家一起砸,手没力气,于是把木棍砸在主院供着的一朵盛开摇曳的绿菊上。绿菊碾做泥,他才隐隐约约想起,这棵绿菊似乎是屈家花大价钱从皇后娘家那买来的,价值千金。
再去仓库,仓库里有金灿灿的粮食,有明晃晃的金银珠宝,是他们这么多人加起来都不会有的身价。大家的眼睛都直了。
他听着前头有一个似乎是带头的人说,这些粮食都给他们吃,带给家里人吃,第二天要攻县城,县城里有更多的好东西吃。
那个人说,粮食先分了,第二天谁要攻县城,再来把这些财宝、还有这里的女人,都分了。
四周似乎都是昏暗的,只有仓库里的财宝夺目得吓人。那个人的声音带着蛊惑,屈家本家的人之前对他们多么傲慢,府上的娇妾对他们又是多么蔑视,别院里的都只是凡品,不得宠的,真正的好东西,都在县里。
远处似乎传来了女人的哭声,听不分明。被一群人“攻县城”的亢奋声音覆盖。
屈二狗没有去别院的后院,他混在人群里拿了粮食,拿了药,带回家里。家里刚没了老三,惨白着脸,劝他不要去。他想了想那个人说的话,摇头道:“但是县城里,有药。”
他的想法很朴素,他需要吃的,不会饿死,会有力气。他需要药,这样,也不怕生病。
他不懂什么燕朝煌朝,什么家国大义,他只想要自己和家里人活着。
他拎着木棍去了,在县城下。有铁骑来剿,他意识到后,立刻丢下木棍举手投降,被押去军营的俘虏营里。和他一起被押的大概有三个村里的人,挤挤挨挨,互相无言。
被关着,一天发一小块饼,饿不死,但连拿起木棍的力气都没有。屈二狗倒也没什么意见,他不识字,饿久了,对待事也混沌,不过他知道,现在他的命就在这些把他关起来的人的一念之间。
可能也有屈家人的一念之间?那他肯定会死吧?
屈二狗的想揉眼睛,但眼睛干涩,越揉越痛,他于是放下手。
四周都是和他差不多的人,大部分姓屈,叫大狗二狗狗蛋狗剩的都有,也基本都是黝黑的面貌,干瘦的身子,衣服像一块破布,头发勉强拿草捆好,肋骨都能见着,眼睛干涩麻木,嘴里的牙齿黏着深深的牙垢。
他们有着相似的名字,相似的外貌,相似的命运,也会有相同的结局。他们不会记录在史书上,甚至连县志都不会记下,他们在历史上只会留下一句——
“乐土十三年,九月,潼西英县叛,起事一旬,旋平。”
远处有了亮光,屈二狗晚上是不能见物,于是这么亮的光他看着眼睛疼,刺激地眼睛流泪。
亮光渐渐近了,四周开始喧嚣。有说什么“苏监军”来的,又有哭声。
这回的哭声不单是女子的哭声,而是男子的哭声,老的少的都有。不知为何,听着这个哭声,屈二狗感到淋漓的畅快。
“什么事啊?”
“据说是要奉行招抚,不剿灭叛军,为了安抚叛军,需要把这些屈家人杀了。”
“说什么屁话!那些信屈的难道不该杀吗?什么叫做安抚!呸!”
屈二狗没呆站太久,很快就被赶着往外去,去军营旁的一块空地。一些人有些害怕,怕是被聚在那里被杀掉,屈二狗原先也有点怕,但他看到远处哪片光亮光明所在的地方,便忽然觉得不怕了。
在夜晚,还能发出如此光亮的存在,是神明吧?他只要跪伏神明,表达忠诚,那神明就不会杀了他吧?
有潼地军把他们往那地方带,边带边骂:“你们快点,别耽误苏监军的时间!难得有个人敢说自己能把潼地的这些大户人家罪责都掰扯清楚的,哼哼,你们倒是很有福气,别磨蹭!”
潼地军其实很多也是当地的兵,屈二狗也隐约听说同村有谁当兵去了,第一年还寄了钱和信报安好,第二年就只寄来了两个月的兵饷——他死了,这两个月的兵饷是丧葬补贴。于是肯当兵的就更少了。
屈二狗还是饿,跟着大部队拖拖拉拉地到了空地上。
空地上灯火通明,原先挂在屈家花园的精致灯笼现在大喇喇地举在这荒野的空地上。但灯在这空地上还是显得太过渺小,有些许暗。潼地军都围在四周,只有人群中央的一个人是彻头彻尾的光芒,令人禁不住顶礼膜拜。
那个人坐在华舆上,高高在上,在无数人的仰头注视中开口。
“我会将屈家的恶事一一说明,让你们明白,你们是为什么举起你们手中的木棍。”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屈二狗内心忽然生出一丝豁朗、景仰、惊悸,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他并不突兀,因为泰半的人,都和他一起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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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知道,如果按他的心意,他会在那些屈家人被拉上来的时候才会震惊跪下。他这一瞬跪下的原因,更多是来自苏宝珠抽到的又一张ssr。
ssr:[有鸾威仪]
[介绍:在[潼地叛乱]事件中,宿主将备受全场瞩目的效果。宿主的身形他们会跪拜,宿主的话他们会听见,宿主的所做所为会被他们传唱,宿主将会是他们的神。]
[备注:在识字率很低很低的燕朝,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不如让他们畏惧。]
然而不管如何什么原因,所有人都注视向她,并安静下来。那些哭泣的人连哭都忘了。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火把燃烧,哔波声响。
她扬了下脖颈,她身旁一个沉默寡言的将军就挥了挥手。一个人被带上来,带到新垒的高台上。
那个人衣服整洁,只有一个补丁,不过垂头丧气,眼睛只看着自己的脚尖。
屈二狗瞪大了眼,这个人他认得,之前有去隔壁的村里要过税钱,平常都是笑眯眯的,但凶起来也很狠。他是不敢和这个人搭话的。
——现在远远的,隐隐约约还能闻到血腥气。
“英县折阳乡溪前村屈富贵,当了英县屈府的门人、折阳乡的乡吏五年,收了折阳乡五年的钱。屈府要他收五成,他就实打实地收五成。留给百姓的剩下五成,还没算徭役、人头税等税款——这就不归他催了。
“他除了逼乡民交钱外以至于打伤数人外,还做了一件事:杨四三家原先有个女儿,被他强行抱走,寻了过路的商队卖了五钱碎银,补了税钱。杨四三在吗?”
一个瘦弱而呆滞的人被推了出来,他看了屈富贵半晌,眼睛后知后觉冒出了火,上前按住他,声音嘶哑:“我媳妇生孩子伤了身子,养孩子到三岁也花了不少粮食,你要赔我!”
屈富贵愣了半晌,连忙道:“我赔!我都赔!你要多少?”
“……十两?”
“好!”
屈富贵随身带着欠条,立刻写了条子按了手印递给杨四三。
杨四三深呼吸几口气,拿过欠条,跪地朝神仙磕头,想说什么,却哽噎起来,哭到说不出话来。
屈二狗不免皱了皱鼻子,只是十两?这种卖了别人孩子的人,自己的孩子也被卖,才知道苦楚!
但十两也很多啊……屈二狗开始陷入纠结思索。
华舆上的苏监军却没说什么,只说:“冤有头债有主,除此之外,就按大燕律处置——下一个。”
屈二狗不懂大燕律里这代表着什么,还心说罪责太轻。可屈富贵悚然——大燕律里,拐卖孩子是要判绞刑的,他开口要喊“我可给了十两银子”,可刚说了开头就被按下去。
下一个人被拎了上来。
这个人和屈富贵一样,也是负责替屈府掠财的。但他甚至还心黑手狠一些,屈府要收五成,他收六分,自己吞了一分。为了这多出的一分,也不知逼死了多少人。
他收的那个乡反叛也是最多的,大部分人都死在了县城墙下。苏监军也挨个点名,点出了还幸存的人。
那些幸存的人被叫出来后,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懵。一个人捏了那门人的手臂一下,门人吃痛,反踹了那个一脚,于是也不敢动了。
恐惧已经没入他们的骨髓,于是苏监军身旁的周将军朝一旁使了个颜色。让一个兵走了出来,对那门人拔出刀:“你给我老实点!”
那个门人壮起胆子,还要骂骂咧咧的,于是那兵手起刀落,直接砍了。血腥味更浓重了一分。
苏监军托腮看着,只抬了抬手:“下一个。”
一个个被审判。
一共十多个乡,大部分乡吏都被拎了出来,挨个说明罪过。罪过或轻或重,狗仗人势的,加赋税的,趁机打劫的,揩油的,抢地的。种种嚣张,不一而足。
每个乡吏被带上来的时候,都有苦主能上来,要还钱,要还命。
那些人的眼神一开始是麻木的,但记忆渐渐被唤醒,他们想起了自己之前忍耐这些乡吏的样子。他们以为自己能努力麻木遗忘适应生活,但苏监军把这些翻了出来后,他们意识到,自己无法忘记。
到后面,都不用苏监军开口,他们自己就能自发说出那些人的罪过。苏监军有时会纠正一些错漏的地方。大部分时候只是看着。
但屈二狗心下还是越发震撼……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是对是错?凭借的什么,凭借她光彩若神吗?
直到一个人被押上来,大家才都纷鸣起来。
“他也被押上来了?”
“不是吧,屈安民老哥人很好的,之前见我家孩子生病还送了半钱人参。”
“他算是屈家里难得的干净人了吧?”
“是神仙弄错了吗?”
苏监军没有开口命令他们肃静。但她只是咳嗽一声,其他人就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一时万籁俱寂,大家都听着她说。
“屈安民,英县县丞,屈府三管家,平常对县民多有帮扶,深受爱戴——”苏监军拉长尾调,话尾是嘲讽的笑意,“然而实际上,这些乡吏捞来的钱,倒是有半数是献给他。他会让不送礼的乡吏三年后不再续任。换成会送礼的上。”
屈二狗听着整个人都木了。
屈安民为什么能对乡民好?因为他不需要乡民的那点钱,他直接朝乡吏要……
再往上,又是一些光鲜亮丽的人,已经离他们的生活比较远了,其中不乏在大家眼前风评还不错的人。屈二狗听着都有些懵——
屈府里的主子收屈县小吏的礼,屈县小吏收乡吏的礼,乡吏盘剥乡民。
一条完整的盘剥链,如果苏监军不说明,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对屈府里的人恨在何处,只会以为自己是怨恨他们比自己富有。
天边已经渐渐泛白,但没有一个人有困意。
人一个个拉过,一个个审判。
英县的百姓是越听越精神,而潼地军和花将军是越听越悚然。
苏监军是怎么知道的?她是凭什么知道的?
如此详细,一一说明,他们在她面前还有秘密吗?!
到了屈县令的儿子时,画风变了下。
这位屈少爷,写诗写信,用其他人的句子骗了不少小姑娘的芳心,时不时有小姑娘要来寻他。他见着好看的,就收做小,见着一般的,惹不起的就哄走,惹得起的就轰走。一些姑娘被他打击得郁郁不已。
姑娘大多不在场,苏宝珠也没有细说的意思,因为她翻了下,除了在旁边已经摩拳擦掌打算狠狠揍屈少爷好几下的宋文音,其他姑娘基本都已经出嫁或者备嫁,事情捅出去对她们来说反而麻烦。
除此之外,这位屈少爷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顶替了功名。
他在州学里和一个同学关系处不好,他就让他爸给他同学的成绩做了手脚,把他同学考中的举人挪成他的成绩。
那个秀才发现了,有冤无处诉,于是便疯了,到处说“噫,我中了”,其他人看他可怜,都喂他两口饭,勉强活着罢了。但两年前的冬天跌入河里冻死了。
这少爷其他的罪过,都倾向于“他想要一个东西,他手下人为了讨好他所以费尽心思帮他搞上”的这种,他其实没多少实权。于是,最后面面相觑后,也只有宋文音扯了袖子,拿棍子甩了他的腿根。
屈少爷也被拉下去了。
最后一个人,是已经有些昏昏然的屈县令。他睡也睡不着,哭也没人理,就这样晾了一晚上。才终于被带上来。
他似乎什么也没做,只是下了几道命令。他又似乎什么都做了,整个县的乱象都能加诸他身。
苏监军没说什么,却渐渐已经有百姓上前。
之前在旁边安静了一个晚上的,一个中年模样的将军终于悚然出声:“苏姑娘……苏大人,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这是县令啊!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决断的了!”
已经有百姓目光中有了初升的光,用瘦削的手举起他们的木棍,劈向屈县令。
苏监军全身披满霞光,有些圣意,语气却冷:“他们不会决断,刀刃就只会无差别劈砍。县郊的普通百姓人家、屈府别院里的一些无辜仆从,他们又有何辜?要让他们清楚,他们应该怨恨的是谁,应该杀的是谁,不然,反叛就会无法平复。”
血腥味已经又一次悄悄弥漫。虽然战场上的味道无疑比这里的更重,但那个中年模样的将军几乎不能呼吸。
“但是……这也太超过了!”
“这才是招抚啊,”苏监军歪了歪头,笑道,“某没什么大志向。在京城时,我希望我的姐妹所嫁良人。在潼地,我希望我监察的军队能顺利平叛,不要因为这个那个的关系,而节外生枝。我能翻出屈县令的事,也能翻出你们的,你们应该懂我的意思——我不想说第三遍。”
尤将军和花将军看着下颌弧度纹丝不动的苏监军,又看着已经把不善目光看向他们的百姓,身后不足额的士兵的目光似乎能化作实质。他们的身形一颤,扑通一声跪下了。
“一切……听您嘱咐。”
“很好。”
苏监军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
一旁的刘公公露出了“这真是见了鬼”的表情,但苏监军目光划过的时候,他却露出了比谁都灿烂的讨好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