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就是这样,总是喜欢猜测未知的事物,傅迟在心里也思考了一瞬间,不由得点头,若是温贵妃真当是生了个女儿,应当也是她那么个跋扈的脾性。
公主满四岁便要送到上书院来,若是……
傅迟摇头,他应该不会再多教导一个小公主了,这个差事还是旁的人来做好了。
“对了,”苍策又抓傅迟的衣袖,还带着水光的眼里又开始冒泪珠子,“会不会今年不能去热河行宫了,可是傅詹事你今年都没有回过家。”
“我去求温娘娘吧,若是温娘娘同父皇说,那父皇便一定会去。”
妙婕妤落胎,是为哀,至于去热河行宫一事,是先朝留下来的传统,每年最热的时间都会去避暑,至于到了如今皇上登基的纪念,倒是对此不算热衷,属于可去不去都行的态度。
傅迟心中感动苍策惦念着他,却也不愿他为了自己去求人,只说道:“臣多谢太子心意,太子不必为了臣如此。”
他家中只有一个幼妹,平日在家有叔伯照料着,他回去与否也不碍什么事,只是家中妹妹年幼,带到京里来,他更是不能放心。
苍策自己心中另有一番主意,待到下课后便一溜烟的往昭阳宫去了。
季玲珑在折花,见他来了头也不抬,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日头打在她的身上,远山紫色的衣裳将人显得温婉,静默不语,与折花之景呼应,宛如神宫之女。
“温、温娘娘,”苍策踌躇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落了又落,最后慢慢的走近她的身边,挨着她,才说道:“温娘娘,你想去平城吗?”
季玲珑手上一个用力,折下一朵银丝贯顶下来,放进春杏手中提着的花篮里,酸梅也在花篮里。
“不想。”小太子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过来,必然是有事相求了。
银丝贯顶属于牡丹花的一种,花朵内芯呈粉红色,再往外逐渐过渡为白色,花瓣如丝,十分珍贵,是前朝留下来的花株,御花园里种着三株,昭阳宫养着两株。
花篮没一会儿就满了,季玲珑瞥了苍策一眼,见他盯着银丝贯顶的花株发呆,不由得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怎么了?怎地还特意跑过来问本宫这个问题。”
温娘娘的手指软软的,身上也是香香的,苍策抓住她的裙摆,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温娘娘去吧,那儿可好玩了。”
他越是这般,季玲珑便越是想要捉弄他,“怎么?你去玩儿不就好了,何需还带上本宫?”
苍策想了想,又跟着她进了内殿,最终还是全盘托出了自己来的目的,“因为傅詹事的家在平城,若是我们这次去了,他也能回家看看,傅詹事因为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回过家了。”
“那你便让他回去不就行了?”
“可是我想和傅詹事在一块儿,”苍策又可怜巴巴的求她,“温娘娘,你就同父皇说一说,若是你想去,父皇定然是愿意的。”
其实苍黎早些时候便说了,等到季玲珑身子好了便去,原本估摸着也就这两日时间了,谁知道妙婕妤落了胎,若是宫中再大张旗鼓的如此,怕是不好。
但是季玲珑不在乎这些,她想去,便是一个人也要去。
“你叫傅詹事来求本宫,”她将一朵花儿拈起,别在了苍策的头上,笑道:“他来求,本宫便去同你父皇说一说,不然的话,就都别去了。”
这个孩子同自己父皇不亲,母后也不亲,偏生同一个詹事亲近,果然是生的不如养的。
“可是傅詹事不会来求你的。”
“那本宫就没办法了,他来了,本宫便允了。”
这到底只是她逗小墩子的话,她是要去平城看花的,怎么可能不去。
到了第二日,季玲珑往上书院去了,索性日日无事,不如去找点乐子,她殿里的花,已经快要看腻了。
“你家在平城?”她直截了当的问道,也没有半点含糊,一点铺垫都无,“你想要回家去?”
傅迟一愣,目光落在了小太子身上一眼,才答道:“是,臣的家乡便在平城。”
“平城那儿是不是有花?”季玲珑坐了下来,目光中隐约带着些期待,想要多了解一些那个地方,“是不是漫山遍野的花?”
傅迟眸光微闪,回答道:“是的,从春到夏,漫山遍野都是花。”
“与宫中的花是不是不一样,”季玲珑站起身来,朝他走近了一步,“本宫听说,平城的花儿都是在山里生长的,所以应当是与宫内不同。”
难道她未曾出过宫吗,傅迟垂下眼眸,或许京内的世家小姐都是如此,“不同,山里的都是野花,没有人去刻意的照料它们,根落到了何处,便生在何处。”
“根落在何处,便生在何处……”她呢喃了一遍,心下欢喜这句话,又问道:“那平城的秋与冬呢?”
“秋季是满山的红色,金黄色,山上有野果,有野鸡和各种鸟雀,冬日大雪封山,银装素裹,也有常绿的树木能透出一些颜色来。”
“有野果还有大雪……”
季玲珑的心开始疯狂的跳动起来,她觉得自己是喜欢那个地方的,虽然她没有去过,但是听春杏说是仙宫,听眼前人说起来又如此的有烟火气,她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平城。
苍策瘪了瘪嘴,他不知道温娘娘问这些做什么,她再如何也只能在平城待上一个月,难道还能待上一辈子不成?
季玲珑面上绽出笑意来,她灵动的模样又与往日不同,少了一分傲慢与跋扈,是极为娇俏可爱的,傅迟看着她,又移开了视线,稍侧首,拢起了自己的衣袖。
“温娘娘你不是要让傅詹事求你吗?”苍策很不合时宜的出声了,他却是有些好奇,不是要来让人求她吗,怎么还自己期待上了。
傅迟抿唇,不语。
季玲珑被他的话拉回思绪,唇边的笑意仍旧是未减,戴着嵌宝石护甲的手在空中晃了一下,轻轻拈指,反问他,“那你的意思是傅詹事还未求本宫,所以刻意来提醒一下本宫的吗?”
苍策不是这个意思,但他词句匮乏,只能说一句不是出来,便有些气呼呼的不再看她。
他就知道,温娘娘最讨厌了,他以后才不要像温娘娘一样的妃子,这种讨厌的人就应该往冷宫去!
“你要求本宫吗?”季玲珑问傅迟,又说道:“你求与不求倒是也无所谓了,本宫乐意去皇上那儿说上一句,你能回到家乡去,本宫也能去看花。”
难得她乐意,季玲珑想,面前人该是感恩的,但她再一看,傅迟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最后失了兴致,冷哼一声便往宣政殿去了。
——
去宣政殿的路上她恰好碰见了淑妃从御花园回来,看起来今日兴致勃勃的模样。
“巧了!”淑妃很是熟惗的拐弯和她走一条路,“你往哪儿去?”
“去宣政殿。”
“去宣政殿做什么?”淑妃好奇,“你难道想去看望皇上?”
季玲珑摇头,“等他病的快要起不来了的时候,本宫再大发善心去看他。”
“那你去做什么?”淑妃实在是想不出来,“你去告谁的状吗?皇后的?”
季玲珑无奈,回答她,“本宫想去平城,却担心因为妙婕妤一事皇帝没了去的心思,便想去和他说一说。”
“不会不去的,”淑妃看的透,说道:“去平城又不光只是妙婕妤和皇上,妙婕妤不能去,我们都能去,不会光顾着她一个人的,虽说有些无情,但也的确是这样,最多便是再迟半个月,等妙婕妤身子养好些。”
“本宫想今日就出发,明日也行,总之越早越好。”
淑妃明白了,原来是这位主子等不及了。
“对了,你可有听说皇后宫里的事情?”
“何事?”提起皇后,季玲珑心中生了几分兴趣,“她是快不行了吗?”
“不是,好像是说有宫女在皇后的宫里发现了小人,小人的后面绣着妙婕妤的生辰八字,肚子上面全都扎着针,那宫女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竟然直接跪到了宣政殿前,告到了皇上那儿去。”
“没人拦她?”季玲珑觉得无趣,又是这些事情,“一个宫女还能发现皇后的秘密?再说了,皇后还不至于这么蠢,将自己做什么腌臜事儿的证据留下来,大抵是个自导自演罢了。”
“什么意思?”淑妃睁大眼睛,有些惊讶,“你如何能说这是自导自演,难道皇后还能自个儿陷害自个儿吗?”
皇后自然是不可能自己陷害自己的,她大概是想要借此摆脱嫌疑,再甩手他人,毕竟此事的源头出在相府,相府又是皇后的母亲管控后院,若是这事儿说起来和皇后没有一丁点儿关系,谁都不会信。
季玲珑未曾答话,而是打算带着淑妃去看戏,“既然咱们刚巧就赶上了,那便也去瞧瞧,去看看皇后这出戏是怎么演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