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梅打翻了砚台一身猫毛上面淌着黑黝黝的墨汁过来,往空中一跃便是带了一道黑水要往自己主子怀里跳。
季玲珑躲避不及,刚进了后院没两步,慌乱间酸梅便跳到了她的怀里,亲昵的蹭着,还喵呜叫了几声,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一双爪子扒拉着蹭的自家主子脖子上脸上身上全是墨汁。
“酸梅!”
季玲珑有些气急的将怀里的小猫丢了出去,猫爪子将领上的布料撕出来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她气的连手都在发抖,再也不想纵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猫,“本宫迟早要煮了你!”
春杏连忙将地上打了个滚儿的小猫儿捡了起来,又开始四处去找水,外边院子里的人张望着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只当是贵妃又在发脾气了,心底默默替自己那位同僚感到担忧,却不敢说什么,只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小太子还在屋里哭唧唧的,听见她的声音透过大开的门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仰着同样一块黑一块白的小脸忍不住带着鼻涕泡笑出了声来,“温、温娘娘……”
季玲珑的的确确是一张脸黑了下来,她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宣纸和上面的猫爪印子心头忽的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在看见不远处干干净净的傅迟时顿时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对着苍策质问道:“是不是你抓了酸梅的尾巴?”
苍策揪了揪自己的小肉手,看了眼傅迟,有些赌气的说道:“是上次酸梅挠了我,我才想要抓它的。”
才不是因为它可爱。
季玲珑被噎了一下,转而怒视傅迟,“太子在上课时还能捉猫,你就是这般玩忽职守的吗?”
傅迟今日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灰色长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与宫里宫外随处走着的人挑不出差别,令人猜不出来这是个四品大员,简直是寒酸的要命。
案桌上还留着几只酸梅的猫脚印,傅迟垂在身侧的手稍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想笑但是却忍了下来,嘴唇牵了一下,然后答道:“回贵妃,是猫自己跑过来的。”
是猫儿自己跑过来往太子身上挠的。
春杏不在,应当是抱着猫去寻水了,此事说出去丢人,不能让外人知道,季玲珑索性就在这儿坐着,等着春杏带人来接她。
她左右寻了一遭,最后把桌上的茶壶盖子揭开用帕子沾了清洗着脸上,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哪儿沾了墨水,但是她无论擦到哪儿那帕子都是黑黝黝的。
“傅詹事……”小太子咽了一口唾沫,喊了傅迟一声,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
茶壶里泡的是大红袍,一年产不了两斤,傅詹事爱喝却总是喝不到,这还是今日太傅给他的,但也不是新茶,是去年的陈茶茶沫。
苍策不懂茶,只知道这物珍贵,他见傅迟望了那壶茶片刻又偏了眸子,心中顿时有些不忍起来,温娘娘宫中都是珍贵物件,自然是不知道这茶对其他人来说是如何的。
这茶……就连母后宫中都没有几两。
“你看本宫做什么?”季玲珑扭头,有些奇怪的看他,她的面上原本只是黑一块白一块,现如今沾了水之后便更加难看了一些,“你来上书院不看书,左看右看,捉猫逗狗的,真是个讨厌孩子。”
苍策:“……”
傅迟弯下身默默的收拾着地上的东西,遇到离季玲珑近些的也不过来,只把远些的地方给收拾干净了。
按理来说,后妃是不能与外臣共处,却怎奈何此人是皇上的宠妃,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既然是皇上开了口,又有太子在这儿,众人也只当是这位娘娘又要换个人蹉跎了。
季玲珑的脖子下一处还在微微的作着疼,应当是方才酸梅挠出来的,她低头看了一眼,猫爪子划出了一道半寸的口子,除了有些红肿之外倒是也无碍。
她正想着,面前递过来一方干净的灰帕子,季玲珑有些诧异的抬头,指了一下帕子,然后似笑非笑的道:“给本宫的?”
傅迟的身形挡住了窗口的光,正对着那个方向投下来一道阴影,他的唇张了张,没有多说些什么,也不敢看面前人,又从另一只手中递过来一个小圆瓷瓶,只说道:“被猫抓后需要清洗上药,不然伤口会发炎。”
见他目光中没有一丝杂念,季玲珑哼了一声,手指拈着那方帕子接过,有些嫌弃的沾了茶水继续拭擦着,到了脸前时硬生生的转了个弯,“看在你还算是有心的份上,本宫就不追究你教导太子不力之过了。”
帕子干干净净的,季玲珑又把那圆瓶子打开,沾了一些那墨绿色的膏体点涂到自己颈下红肿的地方,只可惜她看不见什么,又没有镜子,这乱涂乱点的模样有些滑稽。
茶壶深了一些,她便把茶水倒出来在杯子里沾湿帕子,见苍策顶着小花猫脸一脸呆愣愣望她的模样不由得没好气的说了声,“本宫届时再送一套新的茶具过来,你这般看着本宫作甚?”
这茶具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紫砂壶罢了,季玲珑左右看了一遭也没看出个什么稀奇的地方来,除了壶身上纂刻着‘亦欲清风生两腋,从教吹去月轮旁’算得上沾了几分高雅之外便无其它特别之处。
苍策鼓了鼓自己的脸颊没说话,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傅迟亦是无言,一大一小相对坐着,很快便又开始了方才没有做完的事情,小家伙面上也没有清理,季玲珑还在这儿,他是自然不能出去的。
或许是被这有些肃穆的气氛感染了,季玲珑也放缓了自己的动作,一杯茶也没泡多少,很快便被她倒的见了底,飘出几根茶叶的浮沫来。
这茶沫是灰褐色的,季玲珑微微蹙眉,又把茶壶盖子打开往里边看了几眼,全是一些茶沫,星星点点的少有完整的一根茶叶,就这么粘在茶壁沉在茶底好不可怜。
这上书院就这么寒酸吗?
她看了一眼正在给小太子举例讲解的傅迟,又低下头闻了一下茶水的味道,涩中略带有些酸,像是,陈年的大红袍……
大红袍难得,一年上贡不了两斤,虽说茶要喝新,但也有陈茶的喝法,若是保存得当,陈茶大红袍喝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醇厚滋味。
但是很显然的是目前摆在季玲珑面前的这盏茶保存的并不算好,茶汤黄褐不清,或许也是沾了墨水的缘故,总之颜色看起来不好看。
她放下手中的帕子蹙着眉想了想,忽然反应过来方才苍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她是为何了,原来,这茶是那位傅詹事好不容易得来的,估计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被她给沾墨了。
季玲珑不爱饮茶,但是每年送到她宫里的各种茶叶倒是多,她也不记得有些什么,想来越是珍贵的,她宫里越是不缺。
她的指尖扣了扣桌面,听着耳畔传来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仔细的给五岁的小孩儿讲解着一些不算太晦涩难懂的词句,她想,看在这人给她递了一方帕子的份上,还是赏他几两茶叶好了。
她向来大方。
春杏没一会儿便来了,轿子抬到了院里边,酸梅这只惹了祸的小猫也跟着来了,身上的毛发都被染成的黑灰色,丑的要命,许是今日挨了训的缘故,所以只依偎在主子的脚边,不敢再活泼一些。
季玲珑脚尖轻轻的踢了它两下,看着它那邋遢样,到底是没舍得多怪这只小猫许多,只是也不抱它,有心让它自己反省反省。
小猫儿虽说通人性,但是看见有趣的事儿时还是忍不住想要上去逗弄逗弄。
只不过在季玲珑回宫洗漱换了个衣裳的时间,它便被贤妃怒气冲冲的提着猫脖子给找上了门来。
“温贵妃,”贤妃名郑愉,是兵部侍郎家的女儿,与皇后多亲近,是个暴躁性子,此时她拧着眉过来身后带了许多宫女侍从,一副来找麻烦的样子,“你这宫里的猫儿可还真是个混账性子。”
她说着还喘了口气,将自己的袖子撸了上去给季玲珑看,赫然三条红彤彤的爪印,有整个小臂那么长,“你倒是看看你这猫儿!浑身脏兮兮的还野性得很,趁着本宫散步的时候冲了出来在本宫的胳膊上挠了这么长的三条疤。”
“这事儿就算是闹到皇上那儿去也是本宫有理!”
酸梅被贤妃,准确来说是贤妃身旁的小公公给提溜着猫脖子,四只猫爪子可劲儿的挣扎着,又嗷呜嗷呜的唤着自家主子,转了猫头要去咬自己脖子后边的那一只手又咬不到,不复在自家宫里那矜贵模样。
季玲珑刚沐浴出来,由于搓洗的厉害,面上还透着些许的红色,此时她目光瞥见惨叫不已的酸梅时便冷了下去。
冷声问道:“谁给你的胆子来寻本宫的道理?”
贤妃被她这幅不认理的样子给气到了,把身旁小太监的手一拍,酸梅就扎扎实实的摔到了地上发出惨叫声,“本宫是皇上的妃子,你做错了事情,本宫怎么还就不能来寻你一个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