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没事,我去洗把脸就是。”白惊蛰应得爽快,完全没有被没有镜子这件事困扰,作势就要起身,忽然,脸叫人捧住。
一愣。
“别乱动。”他柔声道。
感觉到他的手指落在她的耳后、下颚和侧脸,微凉,白惊蛰不由看向他。
目光专注,十分柔和。在这样的目光中,白惊蛰不自主放松下来,乖乖坐着没动。等了一会儿,感觉应该擦得差不多了,白惊蛰再次准备接手,“修颐哥哥,剩下的我自己来吧,你先忙。”
“已经忙完了。”
白惊蛰稍稍偏头看了眼书桌上,他的手边已经空空如也。
见他忙完,白惊蛰想起自己今天过来的正事,“修颐哥哥。”
“嗯?”
“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说吧,什么事。”
白惊蛰将常逸告知她的消息一五一十跟长孙兰夜讲了,不过却隐去了常逸的名字。
而他听完并没有像他昨天听到那般惊讶,手上只稍稍一顿,而后不慌不忙将手里的面巾放下。
“修颐哥哥,你说这是真的吗?”
“嗯。”
见她一脸惊讶,长孙兰夜接着解释道:“我前几日也收到消息了。”
白惊蛰久久沉默。
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长孙兰夜抬手摸摸她头,宽慰道:“别担心,交给我来处理。”
白惊蛰还是打不起精神,蔫蔫抬头看着长孙兰夜,忽然想到一事,小心开口问:“修颐哥哥,你这次进京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长孙兰夜笑而不语,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看着他脸上的笑,白惊蛰莫名想起那天常逸说的话,他说元朗让人看不明白,修颐哥哥更让人看不明白。就在这一刹那,她突然感觉自己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似乎都只是冰山一角,她就被所有人好好保护在这个角落里。
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有抱歉有沮丧有担忧还有心疼。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多少人帮她背负了些什么。
忽一点微凉点在眉心,将她拉回神。
见她眉间舒展开,长孙兰夜收回手,“不要担心。”
白惊蛰一如往常,听到这句话冲他没心没肺地笑笑,“嗯。”
长孙兰夜也跟着她笑了笑,随即将彦青叫了进来吩咐关于进京的事情。
白惊蛰没兴趣旁听,起身走到水榭上,伸了伸懒腰,表面一派轻松,心里却闷得喘不过气。
她不想当那个一直被人保护的人,被爹爹、修颐哥哥、元朗甚至彦青、还有那个很久以前饿死在破庙的女人保护着,她不想一直被人在背后说不够格、不配,她渴望成为能保护别人的人,渴望堂堂正正站在爹爹身边、站在修颐哥哥身边。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书斋里的三人不由凝神细听,那是春水祭上祭舞的乐曲,断断续续,并不完整,想来应该是在提前排演。
“一眨眼,春水祭又要到了。”身后传来长孙兰夜的声音。
白惊蛰回过头,“嗯。”
“蓁蓁今年春水祭可有什么心愿?”
白惊蛰那年被掳走之后,就再没放过孔明灯许过愿。
“心愿太多不知道许哪一个了。”以往每次被问到这个问题,白惊蛰都如是回答。不过今天听到长孙兰夜问她,忽然改了主意,“我的心愿,修颐哥哥就能帮我实现。”
“那我答应你。”
“我还没说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白惊蛰站在外面,看着他笑,“那今年春水祭我们上茔山吧。上次常逸故意在我面前显摆他藏的好酒,我要去给他全喝光,看他以后还拿什么显摆。”说得志在必得,豪气冲天。
长孙兰夜没有点破她酒量一般的事实,嘴角轻牵,“好。”
从永州城到茔山若是坐马车,得一天半的路程。为了在如之前说的那样在茔山上过春水祭,白惊蛰决定提前一天出发。
昨晚半夜接到爹爹传来的密信,信中只有九个字——
勿打草惊蛇,不日将回。
读了信,白惊蛰心里隐隐觉得爹爹应该也听到了风声,一时思绪万千,却不知从何厘清,后半夜辗转难眠,最后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结果睡得正香的时候被阿春叫醒。
“小姐,该起床了。”阿春撩开床帐揽到一边用银勾勾住。
白惊蛰哼哼唧唧地翻过身,那背对着阿春,静静躺了一会儿,还是乖乖起床。睡眼惺忪地坐在床边,双臂撑在身体两侧,耷拉着脑袋,不住地打着呵欠。
“小姐,今天穿这件怎么样?”阿春拿了件玉色锦服过来。
白惊蛰无精打采地抬起头,看了看,觉得不错也方便行动,正要点头,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常逸那张讨人厌的脸,还有那些讨死!人厌的话。片刻之后,嘴里念念有词起身翻箱倒柜起来。
“小姐在找什么?我来找吧。”阿春出现在她身后。
白惊蛰手上不停,“我的那些裙衫呢?”
“嗯?”闻言,阿春结结实实地愣了愣,然后急吼吼地上前,将白惊蛰请到一旁,傻笑着,“小姐今日要穿裙衫?我来我来,我来找。小姐坐着就好,什么都不用动,全部交给我!”说完,没一会儿便像是变戏法般一下从柜子里变出七八件裙衫。
“这么多?”
“不多不多,箱子里还有呢。”阿春脸上的笑都要扯到耳后根去了。
白惊蛰干干一笑,将那些裙衫从前到后看了一遍,又从前到后看了一遍。
似乎是看出她的犹豫,阿春就挑了几件出来,其余的搭在楠木衣架上,“小姐,这件松花色的好看,这件鹅黄的也不错,还有这件鸭卵青的……”因自家小姐的目光落在衣架上,阿春话还没说完便停了下来。
白惊蛰从那些搭在衣架的裙衫里拎了个衣角出来,认真问:“这件呢?”
阿春看看那件衣服,又看看白惊蛰,眼神里隐隐透着难以置信。其实她本来是想挑那件的,但是因为小姐一向男儿装扮,那件颜色太出挑担心她接受不了到时候又不穿,没想到小姐自己却看中了那件。
“很好看!”阿春连忙回答。
“那就这件吧。”
闻言,阿春捧着一堆衣服简直要喜极而泣,“好。”
白惊蛰收拾得差不多了,蓉姨从外面进来,“小姐……”
看清那个闻声回头的人,蓉姨突然停了下来。
“蓉姨?”
蓉姨猛回神,微笑道:“许久未见小姐穿裙衫了。”
白惊蛰低头看看,她也许久未见自己这副模样了,现在看到怎么看怎么不自在,很是忐忑,“蓉姨,好看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眉间微蹙,像极了夫人,蓉姨眼神爱怜,柔声道:“好看。”
“看吧,我就说好看。这把这个颜色穿得这么好看的也只有我们小姐了!”阿春一脸得意的在旁附和。
话音未落,就听白惊蛰说了句,“阿春是个马屁精。”
“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问蓉姨!”
蓉姨忍俊不禁,连连点头,末了恍然想起正事,“小姐收拾好了就赶紧出去吧,祁王殿下已经到了。”
“修颐哥哥过来了?”白惊蛰微微惊讶。
他们说好在城门外汇合,修颐哥哥怎么过来了?
“嗯,朗少爷已经出去了。”
“那行,快走吧。”白惊蛰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穿这件裙衫,一听有人在等,心里就跟猫抓,也不管了,急匆匆往外走。
“修颐哥哥!元朗!”
等在大门口的人齐齐循声看去——
昨夜微雨,屋檐上还湿漉漉的,早晨的阳光爬过屋檐,带着盈盈水光洒下来,有人一身桃红裙衫从这阳光之中跑出来,明艳艳的一朵。
☆、chapter 32
白惊蛰风一阵地下了门前的石阶跑到长孙兰夜面前,“修颐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长孙兰夜垂眸,一双凤眼里满是那抹桃红的身影,薄唇含笑轻启,“看时间还早,就过来接你。”
“哦。”白惊蛰笑得眉眼弯弯,说完下意识看向元朗,却见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般,急忙别开视线。
白惊蛰不解,“元朗?”
元朗却不看她,反而转过身,“走吧。”
这次,三个人同乘一辆马车。长孙兰夜坐在正对车门的位置,白惊蛰和元朗一人一边。彦青驾车,吟冬跟他一起坐在外面。
走了一段,马车慢了下来,似要停下。白惊蛰将车窗推开一个小缝往外看了看,他们已经到城门外了。
明日便是春水祭,城门外要比往日热闹一些。
车外传来彦青的声音,“殿下,到城外了。”
等车停下,白惊蛰起身勾着腰往外走,边下车边问:“看到云桑了吗?”
元朗和长孙兰夜跟在她后面下了马车。
上次白惊蛰邀请付云桑去四通酒楼,付云桑说因身体不适未去,为表达歉意,前日付家派人来将军府,说请她春水祭一起去放孔明灯。
白惊蛰之前还以为她说身体不适不过推托之词,这样看来想是真的不舒服。加上付云桑和元朗之间……白惊蛰当即一拍大腿拉付云桑一起上茔山,约好今日在城门外汇合。
白惊蛰一下车就见几步之外,付云桑也从马车上下来。
付云桑一眼便看到了白惊蛰,当即微微一愣。
关于白将军那位胡人夫人,她也有不少耳闻。其中听得最多的便是她的闭月羞花之貌,可惜她那时太过年幼,未曾见过。今日得见白惊蛰穿上女子的裙衫,她大概能想象得出那位夫人的美了。
她从未见人能见如此俗气的颜色穿得这般好看。胡人的血脉还有少女眉眼之间的英气,一颦一笑就将俗气轻松抖落,只留下如春花一般的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