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不算长,南宴感觉只才清闲了一阵子,就到了要启程回侯府的日子。
虽说只是几日之隔,可这天气的变化,还是十分明显的。
秋日里的天,可真是一天一个样子,且都是奔着冷寒去的。
哪怕晌午时的阳光炽热,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也抵不住时不时冷进骨头里的丝丝凉风。
凉爽,却也容易生寒。
尤其是早起还没完全见着太阳的那一会儿,更是冷的不像话。
鱼尧见南宴晨起时打了个喷嚏,忙去找了一件略微厚些的外裳给她穿上,嘴里还忍不住道:“如今正是天儿渐凉的时候,姑娘多穿一点,免得着了风寒。这外裳脱起来也方便,等晌午略暖和些了,姑娘再脱就是。”
南宴嗯了声,笑着打趣:“你做这些事向来周到,我由着你安排就是,总归不会冷着热着我的。”
“姑娘折煞婢子了,您不嫌弃婢子话多就成。”
“不嫌,我们家鱼尧这么可爱的美人,说再多的话,我都不嫌弃。”
主仆两个插科打诨的调笑了一番,焦耳端着早饭从外头进来了。
“姑娘,用饭了。今早寺里多添了一碟酱菜给您,还说您要是喜欢,就带一罐回去。”
焦耳将饭菜摆好道:“我瞧着那罐子倒是精致的很。”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送酱菜?从前好似没听说来定安寺吃斋念佛,还能打包带走一些回去的。”
南宴挑着眉问。
那日司予白走后,她还特意让人去拜访了定安寺的住持,想邀人手谈一局,探讨探讨佛法什么的。
当然,这些都只不过是借口罢了。
她真正的目的,只想再好好的瞧一瞧这一位妙人。
却不想被人不软不硬的拒绝了,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就差没点名说她贵为太子妃,该注重些品行,正视下身份了。
“不知道呢,来送饭的小和尚,只特意说了,这罐酱菜是住持专门吩咐送给姑娘的,寻常再怎么身份贵重的人都没有呢。”焦耳道。
鱼尧听了,有些不乐意道:“一些酱菜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也值得这样大张旗鼓的送人……”
焦耳乐得斗嘴:“酱菜是不新鲜,可我瞧着,这住持让人送来的倒是稀罕新奇的紧,比起鱼尧拿手的,也是丝毫不差的。”
鱼尧一听这话,顿时就更不乐意了。
可性子使然,她也只是哼了一声,自行的默默消化了那份不快情绪。
旁人的好就好呗,只要姑娘还是最喜欢她的就成。
倒是南宴,被焦耳说的来了几分兴趣。
“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酱菜,能让咱们的焦耳,说出比你的酱菜好这话。”她对鱼尧说道。
鱼尧只是屈膝笑笑,不好接话。
南宴心知她是个逆来顺受惯了的性子,也没继续逗弄她,只净了手,也没有急着擦香膏,先到了桌前坐下。
这一坐下可是不得了。
眼前的桌子上,除了往日里常见的两道素菜,一道素羹汤,外加一碗米饭之外,还多了八个精致好看,颜色各不相同的小碟子。
每个碟子被烧制成了不同的花样,里面盛着几小块精致的……酱菜?
南宴看着其中一碟晶莹剔透,好似皮冻的东西,一时间倒有些不大确定了。
“姑娘是不是也觉得瞧起来新鲜。”焦耳凑过来,站在一旁道。
“确实新鲜。”
南宴瞧着眼神这几碟根本就不像是酱菜的东西,原本对定安寺住持淡下去的那点心思,又重新升腾了起来。
她才想着开一家素菜馆,说起来也算是跟定安寺抢生意、打擂台了,且打算用酱菜做招牌……
这竞争对手就送了一罐子酱菜给她。
怎么看,都不太会像是友好的送行啊。
可她要开馆子的事情,除了跟司予白说了,也就贴身的这两个丫鬟跟廿九知晓。
除非定安寺的住持,在她这院子里安排了窃听的人。
但她住进来之后,除了廿九等人,还有另外六个小队在四周轮流布防。
若是有人偷听,怎么也要同时躲过这些人的视线才行……
南宴越想越觉得不爽,吃了几筷子菜,就停了下来。
她淡声吩咐焦耳:“去请定安寺住持过来。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必须要请过来。”
“是,姑娘。”
焦耳收敛起神色,一脸慎重的应了。
等了两刻钟,焦耳一脸丧气的回来,手里还拿了个密封起来的信封。
“姑娘,那定安寺的住持出去云游了……”
她办事不力,说话都没了底气,很是小心翼翼的开口。
南宴哦了一声,略挑了下眉:“什么时候走的?”
“约摸两刻钟多一点之前……”焦耳道。
“那可真是巧了。”
南宴笑了笑:“定安寺住持让人留了什么话?”
她伸出手来。
焦耳讶异的同时,忙把手里的信封递过去。
“姑娘料事如神,连那住持让人留了话都知道……”她忍不住感叹道。
南宴只是笑了笑,对这话不置可否。
“他说什么了?”
拆开信封后,她看着焦耳问。
焦耳忙道:“那和尚留下来的人说,住持让他告诉咱们,他只是临时起意,没有掺和到任何人的阵营里头,让您安心,还说跟您道喜。若是您问喜从何来,就说等您回侯府,就自然会知晓了。”
南宴哼笑了一声:“他这话说的,可一听就是没安什么好心。”
说完她转头看向鱼尧:“这几天,侯府有发生什么事儿吗?”
鱼尧轻摇了摇头:“未曾有消息送过来。”
南宴脸色微沉,看过信里的内容,将那几张纸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两个丫鬟都被她的脸色和动作给吓了一跳,一瞬间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出。
“让廿九给我滚过来……”
南宴脸色难看至极。
她能感受到这位住持,对她并没有什么要命恶意,但也绝对算是不怀好意。
这就很让人不爽了。
尤其是他言语间还提及到了侯府……
还有这信上的内容,更是让她肯定对方是知道她要开素菜馆这事儿的。
白玉水晶冻、四季碧玉糕、珍珠双喜丸子……
信上一共写了八道菜的名字与制作方式,正是眼前桌子上摆着的八个小碟子里,装着摆放的东西。
“算了,先回府再说吧。”南宴想来想去,还是不想继续在这里耽搁下去。
两个丫鬟忙应了声是。
好一会儿,见南宴把饭菜都吃干净,鱼尧才敢大着胆子出声:“姑娘,安郡王那里要怎么处理?是一并带回去,还是差人送去南族那边专门的请人调教?”
“带回去。”南宴道。
她可没想真的收个男宠给自己添堵,送回去南族还了得?
只怕祭司殿的那帮人,会生怕她只纳一人会不够使唤。
“是。”
得了准确的吩咐,鱼尧跟焦耳立马就行动起来。
待到启程的时候,廿九已经跟人做好了交接,过来给南宴报备。
南宴没有见他。
廿九一头雾水。
好在是鱼尧心软,好心提醒了他一句:“姑娘正恼火着呢,你仔细着些,趁姑娘回程的这段时间,好好想想近来有什么不妥,该交代的就交代了,别想着瞒。”
廿九更懵了。
他一直在后山盯梢啊,哪有时间做别的什么事情,惹恼南宴啊?
可鱼尧明显也不会再多说了,只提了这么一句,剩下就指望着他能灵光一现了。
廿九闹心了。
南宴回程,明面上跟着的,还是乾元帝派过来的那些御卫,廿九根本没有机会近身。
这段时间,南宴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礼佛,抄写经书,御卫被安置在另外的院子里,几乎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反倒是因为日子过得安逸,哪怕整日里吃的都是素菜,却还是有人胖了好几斤,都瞧得出来双下巴了。
一路上没有横生枝节。
就快要进城的时候,突然一匹马载着个人,朝着南宴来的方向飞奔,差一点就撞到了她的马车。
两方的马,似乎是都有惊吓,尥起蹶子嘶鸣起来。
待到马匹安静下来后,焦耳下车欲同人理论,见到对方之后却讶异的长大了嘴:“怎么是你?大白天的,你不跟在大公子身边,倒是跑出来当街纵马吓唬人来了?”
马上险些撞了人的人,见到焦耳也是一脸的激动,翻身下马,笑容灿烂道:“这可真是冤枉我了,当街纵马这罪过,我可承担不起。我这不是急着去求见大姑娘嘛,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焦耳姐姐,姐姐在这里,那大姑娘可是回来了?”
“为着什么也不行,刚刚差一点就冲撞到了姑娘,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来担这个罪责!”
“焦耳姐姐饶我,我是真的有急事求见大姑娘,您行行好,先为我通禀一声,等说完了事儿,我任凭处置还不成嘛……”
焦耳正想要说什么,鱼尧掀开了帘子,先对惊马的小厮道:“姑娘让你靠近来说话。”
而后才招呼焦耳:“好了,莫要气恼了,姑娘喊你上来呢。”
焦耳闻言立马不再争辩,朝着人冷哼了一声,听话的回了马车。
来人小心翼翼的靠近马车,也不知道怎么的,还没说话呢,就先紧张起来了。
他本是顾溯的贴身小厮,寻常在府里头,那也头一份体面的人。
可到了侯府这位寻常少出面的大姑娘面前,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怂怯了。
“大姑娘,小的是大公子派来给您道喜的!秋闱的榜单出来了,大公子拿了第一名,只待后面殿试过了,就能定下最终名次了。”他快速的说道。
希望有这么一个巨大的喜悦在前,大姑娘能心情好些的,不与他为难吧。
不想南宴却直接掀开了帘子看着他,吓得他差一点就腿软跪下去了。
“你刚说什么?秋闱?第一名?你说的秋闱,是我想的那个秋闱?得了第一名的,是我大哥,不是哪个跟我大哥重名的倒霉蛋子?”
南宴神色微敛,瞧起来更加的严肃吓人了。
“就是大公子,您的亲哥哥,秋闱笔试的成绩排名第一,只等着殿试过后,就能正经的定下名次了!”
“好端端的,大哥怎么突然想起来去考科举了?”
居然还真的考上了?
南宴疑惑,小厮更是疑惑:“不是您给大公子报的名吗?”
南宴闻言,目光凌厉起来:“你说什么?”
“您,您给大公子报的名啊……”小厮被她给吓到,哆哆嗦嗦的说道:“自打知道您让大公子去考科举之后,大公子日夜苦读,一点不敢多歇息,想着临阵磨枪,总也不至于成绩太难看,没想到倒是一鸣惊人了,这不就紧赶着让小的去找您报喜嘛。”
“我没给你们大公子报名科举……何况,他先前的应试都没参加,想临时报名也不可能。”
南宴脸色更难看了一些,吩咐道:“先回府吧。”
这儿虽然离着城门还有很大一段距离,来往的人已经少了起来。
可还是不得不防人多口杂、隔墙有耳。
“是。”
有了她刚刚的那句话,众人这会儿都没多大的喜悦了。
尤其是来报信的小厮。
如果不是大姑娘给大公子报的名,那会是谁,假借了大姑娘的名义,哄骗了大公子呢?
这事儿到最后,该不会又要弄出来个什么科举舞弊案吧?
秋闱多重要的事情啊……一旦有什么差错,多半是要抄家流放连累九族的。
小厮心中惶恐不安,同时还为大公子这段时间的辛苦勤奋感到可惜。
也不知道一心想跟妹妹分享成绩求表扬的大公子,听了这个消息,心里会是多么的难受。
南宴也略略有些不安。
前世可没有这样的事情出现……又是哪里出错了呢?这一次出错的结果,又会是好,还是坏呢。
好在是进了城,有御卫开道,没多一会儿就到了侯府。
南宴下了马车后,目光扫了眼规规矩矩、尽职尽责的御卫们,对鱼尧道:“大家一路辛苦,这些日子跟着我清修也辛苦,鱼尧好生的招待诸位小哥。”
这些人离马车不远,刚刚小厮跟她之间的对话,想来是没少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事情没了解清楚、没拿出合适对策之前,也就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他们了。
鱼尧会意,屈膝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