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白思虑周全,这个人造吻痕的办法还是他很久之前在网上看到的,当时觉得有趣就记住了。
江鉴之良久无言,显然是没想到‘吻痕’还可以这样产生。
戚白跟个老司机似的兴致勃勃跟他科普:
“吻痕都是这样子的,颜色中间深,边缘浅,其他人肯定看不出是假的。”
江教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专门去研究如何在身上留下机械性紫斑,皮下微血管大面积出血的话,对自身也有危害。
但不得不说……真的很逼真。
最后,戚白盯上江鉴之遮得严严实实的脖子:“江先生你要不要也来两个?”
瞧他跃跃欲试的模样,江鉴之:“……不用了。”
戚白有些失望,但一想江鉴之遮得这么严实,就算有吻痕也看不见,就不费这个力气了。
掐个印还是挺疼的。
见面地点定在悦澜府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戚白和江鉴之两人穿着情侣装同行,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尽管出门时江教授已经让戚白先把衣服纽扣系好,理由是太过刻意。
留意到有人拿着手机想要偷拍,江鉴之冷冽眼神扫过去,那人自己心虚,赶紧放下手机假装抬头手机望天。
***
南枫市机场内,一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妻出现机场出口,丈夫手中拖着一只硕大的黑色行李箱,妻子背着包。
两人都戴着眼镜,经过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仍然精神奕奕。
坐上出租车后,妻子转头问:“真的不用先给鉴之打个电话吗?”
丈夫淡定回:“这个点他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实验室,打不打电话都一样,难道你还指望他来接咱俩?”
妻子:“……也是。”
这对夫妻不是别人,正是江鉴之的父母。
前段时间江鉴之过二十六岁生日,江父江母工作原因走不开,一直到昨天项目告一段落,两人才同时申请到假期,便立马定了机票直奔南枫市。
出租车司机问他们去哪儿,江母先说了南大兰溪校区,后又改口说悦澜府。
江父看她:“怎么不直接去学校?”
江母:“算了,不打扰儿子上班。”
去学校的话,研究院那群人见了他们后又要大惊小怪。
江父扶了扶眼镜,平静地陈述事实:“你知道的,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可能打扰他上班。”
江母糟心:“……闭嘴。”
出租车司机年龄和江父江母差不多,闻言笑呵呵地插话:
“你们家孩子在南大上班呐?真能干,我家那崽子就不行,成绩太差,去年毕业后找了个工作也不稳定。”
三人三言两语地聊了起来,在得知江鉴之工作认真,几乎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司机赞不绝口:
“还是你们家孩子踏实,工作体面也让人省心。”
江母苦笑一声:“我倒希望他别这么让人省心。”
自家儿子哪里都好,就是性格太过疏淡,满脑子只有工作实验,和谁都熟络不起来。
二十六岁了别说女朋友,连个交好的异性都没有,同旁人更是话都说不上两句。
要是他们当父母的不联系,儿子没事也从来不会主动给他们打电话聊两句。
不过江母也清楚,江鉴之会变成如今这模样,得怪他们当父母的。
江父江母也是搞学术研究的,二三十年前国家大环境不好,基地位置偏远,条件艰苦加上保密协议,他们哪年能回两次家都算特别频繁。
工作家庭不能两头顾,小江鉴之就只能爷爷奶奶生活。
刚开始还没人在意小江鉴之的微小转变,反正孩子没长歪,还完美遗传了父母的高智商,成绩优异,次次考第一,可孩子话越来越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等江父江母察觉不对劲时,为时已晚。
儿子已经养成如今这对谁都不冷不热的性子。
到如今,努力得到回报,江父江母的名字已被写入教科书,他们无愧祖国,也不后悔年轻时的选择,可对江鉴之这个儿子,他们是心怀愧疚的。
他们并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和义务。
年轻一代顶上来后,江父江母肩上的担子被分走一些,他们有了更多的时间,自然是想方设法陪儿子,可孩子长大了,已经不需要他们的陪伴了。
他们错过了儿子的童年。
司机明显不能理解江父江母这种因为儿子太过优秀独立而困恼的行为,最后断定他们在凡尔赛,撇了撇嘴角不愿说话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戚白江鉴之两人也到了事先约好的咖啡厅。
走到咖啡厅的转角处戚白就重新解开了扣子,不过他听了江鉴之的建议,只松了一颗。
但半遮半掩下也足够赵元凯看清他脖子上的暧|昧‘吻痕’。
“对了。”戚白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停下脚步,冲江鉴之伸出手。
江鉴之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屈,最终什么都没说,抬手牵住了戚白伸出的手。
两人拍合照时已经牵过一次,一回生二回熟。
江鉴之上道不扭捏,戚白满意一笑。
两人牵手走过街角,咖啡厅街边靠窗的位置,赵元凯已早早等着。
看见两人真的亲亲密密携手而来,赵元凯脸上的笑意维持不住,有瞬间狰狞。
没管赵元凯铁青的脸色,戚白和江鉴之一起坐下。
目光在肩膀挨肩膀的两人身上的情侣装上扫过,赵元凯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笑容勉强问戚白:
“哥哥你喝什么?”
戚白没管他,而是转头对江鉴之道:“这里没有你喜欢的茶,喝咖啡?”
江鉴之口味清淡,不喜欢甜腻的饮品,偏爱清苦回甘的茶。
江教授扫了一眼平板上的菜单,开口嗓音清冽:“和你一样就好。”
戚白在心里给江鉴之比了个赞。
他们此时是假装情侣,也不能表现得太过腻歪,不然效果适得其反。
戚白认为江鉴之的反应就很自然。
戚白也不爱喝咖啡,便要了两杯少糖果茶。
等侍应生拿着平板离开后,戚白终于看向对面的赵元凯:
“江鉴之,我男朋友,你现在还有什么疑问?”
江鉴之也看向赵元凯,淡琥珀色的眼眸不带丝毫情绪,但江鉴之这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反而令赵元凯愈发不快。
赵元凯很想把江鉴之碰过戚白的手砍了,但他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江鉴之:
“知道,之前见过。”
江鉴之:“嗯。”
赵元凯:“……”
早有心理准备,赵元凯此时看着这刺眼的一幕反而冷静了些,难得戚白愿意心平气和坐下聊,他压着满腔怒气,没敢当着戚白的面发疯。
赵元凯所说的见过,指的是兰溪校区他拦住江鉴之那次,而戚白以为他口中的见过,是最开始在‘不误正夜’酒吧后面。
戚白开始下逐客令:“人也看了,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别打扰我们约会。”
赵元凯假装没听见戚白这话,屁股挪都没挪一下,反而问:
“哥哥你们不是才认识没多久么,怎么突然就在一起了?”
不等戚白开口,赵元凯苦笑一声:“哥哥我喜欢你这么多年,就算出局,你也要让我死个清楚明白不是?不然我怎么甘心。”
戚白没好气想,还出局,你他|妈明明从来没入过局。
戚白膈应得差点翻白眼,面上却似笑非笑:“我们能在一起,说起来还要感谢你。”
赵元凯一愣:“我?”
‘恋爱细节’他们私底下对过,戚白语气轻快,句句扎心:
“酒吧后巷你纠缠我那天,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这四个字放别人身上,或许会觉得虚无缥缈不切实际,但放在江鉴之和戚白身上,外在条件摆在明面上,任谁见了都得说一句非常合理。
赵元凯仍然不相信:“哥哥你不是在乎外貌的人,你——”
他的哥哥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不好意思。”戚白懒洋洋打断赵元凯的话,下巴朝江鉴之的方向轻轻一抬:
“他长得太好看了,而我本身就是这么肤浅的人。”
人类的审美复杂而多元化,说什么不在乎外表,那是还没遇到对自身而言外貌足够惊艳的人,真遇上了,对方一个眼神就得栽。
赵元凯:“……”
说完后戚白犹嫌不够,轻嗤一声:“谈恋爱放着他这样的不找,我瞎还是傻?”
声音不大,嘲讽力是大写加粗的MAX。
听了戚白的话,江鉴之唇角几不可察地往上抬了抬,又很快敛去,而赵元凯脸色则白了两分:
“哥……”
“别这么叫我的。”戚白没骨头似的往江鉴之身上一靠,手搭上他肩膀:
“我男朋友在这方面比较小心眼,吃醋了我还得哄。”
此时侍应生正好端着两人点的果茶过来,听了戚白这理直气壮的话,手一抖,托盘里的杯子差点翻了。
江鉴之眼疾手快地帮忙扶了一下,随后有些无奈地看了戚白一眼,提醒:
“别闹,坐好。”
听了个大新闻差点工作犯错的侍应生连声道歉,放下果茶离开时还多看了戚白一眼。
戚白光明磊落大大方方任由其他人看,但还是在江鉴之注视下,稍稍长了点骨头。
他忘了江先生刻在骨子里的迂直古板,不光讲究站如松,坐还得似……
砍了半截的松?
反正不管像什么玩意儿,得有个坐相。
戚白江鉴之两人自坐下后,就再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举动,可赵元凯却从江鉴之嘴里简单的一句‘别闹坐好’中,听出了几分亲近宠溺之意。
在知道戚白的男朋友十有八|九就是江鉴之后,赵元凯特意去调查过对方,对他的为人和性格也算了解。
人天然慕强,学校仰慕江教授的人很多很多,除了老师之外,还有不少学生偷偷给他送过情书。
可江教授郎心似铁,态度从未松动过一丝一毫。
渐渐地,大家掩了心思,都不再试图去用满腔火热爱意去融化江教授这座冰山。
终归是落个自讨没趣。
大家都说一心只有工作、认为吃饭睡觉都是浪费生命的江教授没有世俗的欲望,也根本想象不出他陷入恋爱时是什么模样。
在所有了解江鉴之的人心里,江教授都不可能喜欢上一个人。
他不会浪费时间为对方掏心掏肺地付出,去约会、去做那些热恋期大家都会做的傻事。
起初赵元凯也这么认为,所以才坚信戚白是拉了个挡箭牌拒绝自己,可是现在……
他好像看见了没有感情的江教授谈恋爱时的样子。
要是冷血无情的大魔王谈恋爱后对戚白千依百顺,一口一个宝贝都依你,赵元凯才会觉得刻意虚假。
可偏偏江教授还是那副冷淡清贵的模样,这让赵元凯又变得不确定了。
退一万步来说……那样高高在上的江教授,真的愿意花时间来假扮哥哥的男朋友吗?
赵元凯确信两人才认识不久,没道理江鉴之愿意为戚白做到这个份上。
江教授图什么呢?
抛开所有不可能,似乎真的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戚白见对面赵元凯脸色跟调色盘似的变来变去,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些什么,没了耐心:
“你走不走?”
意识到戚白和江鉴之是来真的,他的哥哥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赵元凯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脸上最后一丝从容也烟消云散:
“哥哥你等等,江鉴之这种性格不适合当男朋友的,他工作忙,你和他在一起聚少离多,不会快乐的,我会对你好,保证比现在更好,你说什么我都听……”
赵元凯想把利弊分析给戚白听,说到最后语气都算得上哀求了。
一米八几的壮汉,眼睛说红就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江鉴之和戚白把他怎么了。
戚白无福消受他口中的‘好’,正想说话,身边的江鉴之忽然开口了:
“可他不喜欢你。”
江鉴之语气算得上平静,可戚白却敏锐地从中听出一丝怒意,神情微讶转头。
“罔顾他人意愿……”江鉴之望着赵元凯,声线冷然:
“赵同学,你们老师就是这样教你的?”
没有几个学生能顶着江教授的眼神还能保持面不改色心不跳。
二十几度的气温,江鉴之一声‘赵同学’,喊得赵元凯兀地后背发凉。
赵元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被他忽略已久的问题——
坐在自己面前的,是那个物理系学生谈之色变的大魔王。
是那位少年天才科研大佬,是大家敬仰的江神。
不是周嘉祯,也不是被他暴打一顿还只能息事宁人的张沉。
从一开始,自己和对方的地位就不对等。
对方一句话,说不定自己连本科毕业证都拿不到……
江鉴之周身气势忽然变得凛然摄人,旁边的戚白在短暂愣神后,迅速在心里收回最开始怀疑对方演不好自己男友一角的质疑。
并诚恳道歉。
江先生演技明明很好很自然!
连他刚才有一瞬间都差点被对方的气势唬住。
尤其是江鉴之叫‘赵同学’时,戚白简直梦回高中,他们那位严厉的班主任每次要教训人了就是这个语气。
一听就知道大祸临头。
况且此时江先生面无表情盯着人看的样子,比起他们班主任有过之而无不及及。
资深班主任见面了都说一句佩服。
戚白认为江鉴之是演技爆表,而赵元凯则清楚对方是认真的。
凭心而论,原本江鉴之对赵元凯没有任何看法,可此时,江教授确切地察觉到自己对这人产生了名为‘厌烦’的负面情感。
名义上自己是戚白男朋友,可这人纠缠不休,当面挖墙角。
寡廉鲜耻,面目可憎。
江教授冷眼扫了赵元凯一眼,毫不犹豫把这两个标签贴在了对方身上。
要是换姜意来说,就是没点逼数。
欣赏够了赵元凯难看的表情,戚白才慢悠悠下猛药:
“他在别人心里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想管,也管不着,但他在我戚白这里,就是最好的。”
赵元凯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戚白,显然不相信这句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戚白自己也牙酸,但他忍了,甚至还贴上去搂住江鉴之的脖子:
“话都说到这了,我今天心情好,你要是还不相信我们在谈恋爱,我也很乐意做点实际的来证明。”
戚白话落,赵元凯猛然瞪大了眼,而被他搂着的江鉴之也舍倏地绷直了脊背和神经,放在身侧的手本能攥紧。
就在刚刚,上一秒,戚白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江鉴之一口。
虽然只是简单的唇瓣相贴,但的的确确是……嘴对嘴贴上了。
戚白不是占江鉴之便宜,这是他出门前跟江鉴之提过的最后一剂猛药,江鉴之当时没反对,戚白等了一会儿,就当他默认了。
戚白也没亲过别人,没经验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他绷住了,贴上后为表真实,他还故意多停留了两秒。
亲了完后戚白才发现周围静得过分,而自己抱着的人身体也僵硬得过分。
戚白想自己是不是太突然吓着江鉴之了,正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就听前方传来清脆的一声‘啪’,是什么摔碎的声音。
戚白下意识抬头朝声源看去,就见离他们卡座不足五米远的地方,站着两位戴着眼镜、看着很斯文有素养的中年人。
男人拖着黑色行李箱女人背着包,看着像是一对夫妻。
此时两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一副受到了惊吓、久久不能回神的模样。
女人脚边有一只碎了的玻璃水杯,刚才那声清脆的响声就是那玩意儿落地砸出来的。
戚白最开始从学校搬出来在外租房时,老小区环境一般,周围住的都是叔叔阿姨和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
刚开始还好,大家互不干扰,后来在赵元凯堵过他几次后,周围人有的人看他的眼神就变了。
指指点点,背后议论不停。
有的人带着孩子在楼下玩,遇见他都要把孩子赶紧拉走,躲他如洪水猛兽。
好像同性恋是种病,对他笑笑或者说句话都会被传染。
那时候大家看他的眼神,也是诧异又震惊,就像……这对夫妻一样。
想到这里戚白恶趣味上头,眉梢上扬,故意对呆住的两人笑了笑,语气玩味又恶劣:
“看什么?没见过男人和男人打啵啊?”
呆住的中年夫妻:“…………”
中年夫妻:“??????”
中年夫妻还是没动,僵立得过于久了,戚白心里不太痛快——
同性恋又不是动物园的猴子,至于看这么久吗?
而江鉴之终于从刚才那蜻蜓点水的一吻中彻底回神,顺着戚白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表情愕然的中年夫妻。
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江鉴之开口叫人: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江鉴之反应沉静,而还半倚在他身上的戚白听后却是身形一歪,原本脸上恶劣的笑容绷不住了。
江教授下意识抬手搂住身体直往下滑的人时,随后听见怀里的人这样咬牙切齿地低骂了一句: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