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江驰坐起身, 准备掏手机。
见状盛嘉楠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识蹙起眉，紧跟着坐起来, 一把抓住江驰的手。
多年以来积压在心底恐惧的本能使得他的声音都不禁抖了下：“你、干什么？”
他脸上的慌张太过明显, 江驰眉心微皱：“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盛嘉楠微垂着睫毛, 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很紧张, 心脏剧烈跳动着，手微抖, 是他无法克制的本能反应。
好像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他真的很害怕江驰跟米乐见面。
盛嘉楠甚至有些想不明白, 为什么这个小说的世界对他这么残忍？他是个炮灰, 他认了，所以逃开了, 远离了, 把江驰还给他命中注定的主角受了。
可是那个原本以为该发生的剧情点没发生，阴差阳错间, 他逃开了，然后又被江驰找到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亲身经历一遍江驰对主角受一见钟情的经历，亲眼看着江驰离他而去……
光是想到这一幕, 盛嘉楠都觉得透不过气。猛然间脑子里回忆起上辈子在网络上看到过的一个问题——
【如何彻底摧毁一个人？】
答案总结为一句话就是：拼命对他好, 然后彻底抛下他。
这句话的前五个字盛嘉楠已经经历过, 甚至比任何人都经历得深刻。因为江驰对他实在太好太好了……
好到他需要用尽十多年积累的勇气才换来这么一次逃离的机会。
如果真要让他亲眼看着江驰喜欢上另一个人，把原本对他好的一切全部转嫁到别人身上……
或许这就是他逃不开的命运，他注定会跟小炮灰一样, 在各种折磨和痛苦之中不甘离去。
想到这个可能, 盛嘉楠一瞬间呼吸急促, 手脚冰凉。
“盛楠楠, 盛楠楠。”江驰微蹙着眉，晃了晃盛嘉楠的肩，“你在发什么呆？”
盛嘉楠听着江驰的声音，微微喘息着，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感觉身体功能完全失灵，动弹不得。
见他突然急促呼吸，眼神呆呆地，跟个木头人似的。江驰呼吸猛地顿住，有一瞬间大脑里的氧气仿佛都被抽光，吓得魂都没了。身体的本能反应促使他立刻抱起盛嘉楠准备去医院。
不过盛嘉楠很快就恢复了，抬手拦住江驰，吞了吞口水，说：“我没事。”
见江驰毫无反应，盛嘉楠又拦了下：“我真没事，江驰。”
江驰这才稍稍反应过来，看着盛嘉楠：“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急喘气？你最近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有什么不对劲的反应？”
盛嘉楠摇了摇头：“没有不舒服。”
江驰看了他一会儿，牵起他手：“走，去医院检查检查。”
“我真没事。”盛嘉楠拉住他。
“我以前没见过你有这个毛病。”江驰说。
盛嘉楠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真没事，不是身体原因。”
他坐在床上，低垂着眼睛，江驰在他跟前站了一会儿，俯下身，捧起盛嘉楠的脸。
盛嘉楠掀开眼皮看他。
江驰神色认真地说：“盛嘉楠，你听着，你的身体情况跟普通人不同，有问题一定要及时检查。你小时候也出现过窒息，医生说再晚送去两分钟就来不及了。当时阿姨吓得差点晕过去。”
盛嘉楠记得那次，那时候他们大概不到十岁，是因为感冒引起的呼吸道堵塞。
盛嘉楠点点头，舔了舔唇，解释说：“我真的没事，不是窒息，也不是生病。”
他看着江驰漆黑的眼睛，慢吞吞地说：“我只是在想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会让你呼吸加速？”江驰明显不太相信。
“……我在想，”盛嘉楠说，“你会不会有一天跟别人关系很好，突然就不理我了。”
听到这话，江驰下意识蹙起眉，抬手摸了摸盛嘉楠额头。没什么温度，应该没有发烧。
“盛楠楠，你今天怎么回事？”江驰问，“怎么会冒出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盛嘉楠：“因为我最近在网上看到有人说，他跟一个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整天形影不离，做什么事情都在一起，两个人基本离不开彼此。可突然有一天，他这个朋友遇到了喜欢的人。喜欢的那个人嫌他们太亲密，不让他朋友跟他玩，然后他朋友选择了喜欢的人，再也没联系过他。”
江驰认认真真听他说完，问：“你觉得我会像那个朋友一样？”
“……我就是觉得我们跟他们挺像的。”盛嘉楠垂着眼，说，“他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基本上干什么都在一起。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被喜欢的人介意，就分道扬镳了。”
江驰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说：“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盛嘉楠抬起眼：“哪里不一样？”
江驰看着坐在床上仰着脑袋的盛嘉楠：“他们只是朋友，我们不是。”
“……那我们是什么？”盛嘉楠问。
两人对视几秒，江驰俯下身，近距离跟他面对面：“什么都可以是。盛嘉楠，我直接了当地跟你说吧。我们之间没有别的选项，你只能是我的，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盛嘉楠黑黑的睫毛颤了几下，说：“那你呢？万一你以后就是想要别的朋友，突然不跟我好了呢？”
“你最近到底在看些什么东西？这么能洗脑？”江驰皱起眉，“盛楠楠，你自己想想你今天说的这些话逻辑通吗？我就是被车撞失忆了，我也记得你是我的，我凭什么要把我的宝贝拱手让给别人？”
“……可是你这个人本来就没什么逻辑啊。”盛嘉楠说。
“……行啊，盛嘉楠，你现在骂人都会拐这么多道弯了？”江驰笑了声，“行，随你骂。”
盛嘉楠还是盯着他：“那万一你就是要跟别人好，不跟我好了呢？”
江驰：“……”
江驰看他两秒，忍不住又摸了摸他脑袋，确实没有发烧的症状。他看着盛嘉楠那双直直盯着他的漂亮眼睛，似乎意会到了什么。
“行，那我就发个毒誓，如果我跟别人好，我下一秒就被车撞……”
盛嘉楠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捂住他嘴。
见他着急的反应，江驰笑道：“或者换一种也行，你来打死我，只要是你，我一定不还手。”
说着他顿了下，道：“我从小到大答应过你的事还没做不到的吧？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吧？”
盛嘉楠眨眨眼，没说话。掌心被热气熏得有点痒，他正准备松开手，就感觉江驰在他手心里啄了一口。
盛嘉楠微微一顿，放下手，江驰笑问：“现在信我了吗？”
默了须臾，盛嘉楠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他现在也很迷茫，有一瞬间他真的产生了一种想要不顾一切相信江驰的念头。但很快又被理智打醒。
目前所有的一切都证明着小说里的剧情正在按部就班进行着，那他和江驰又怎么脱离得了既定的结局呢？
盛嘉楠很想相信江驰，可这个世界好像被一道无形的程序控制着，会发生的事情注定会发生。成了一道无解的题。
“走，去吃饭吧。”江驰站起身，捏了捏盛嘉楠柔软的耳垂，“吃完饭去医院检查下身体。”
些微停顿，江驰看着盛嘉楠，安抚地摸摸他头发：“顺便检查下脑子，做个全身体检比较安全。”
盛嘉楠：“……”
这大概就是先知者的心酸。
-
临出门前，盛嘉楠又开始找起了手机：“江驰，我的手机在你那吗？”
江驰侧过头，看着他，默了一会儿，说：“你那手机旧了，晚点买个新的吧。”
可他这手机本来也才没买多久。盛嘉楠想了想，忽然把事情理通了。
“你是不是和家里吵架了？”盛嘉楠问。
江驰没说话。
盛嘉楠：“为什么吵架？”
沉默须臾，江驰看了眼桌上的闹钟:“先吃饭吧，过饭点了，你不饿吗？”
盛嘉楠没听他的，继续问：“是因为我吗？”
江驰瞥他，否认：“不是。”
对视两秒，盛嘉楠说：“我想给我爸妈打个电话，他们让我时刻保持电话畅通，我怕他们会担心。”
江驰看着他，不做声。
见状盛嘉楠略微思忖，走到江驰跟前，牵着他的手：“江驰，让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江驰垂着眼，看面前的盛嘉楠。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他，仿佛会说话，眨眨眼就跟在像他撒娇一样。
对视半晌，江驰撇开眼。过了一会儿后，掏出手机，给他。
拿到手机，盛嘉楠第一时间摁了开机，一下子涌进来好多条短信。盛嘉楠看了一眼，除了爸妈，其中不乏江阿姨和江叔叔的未接来电。
盛嘉楠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给家里打通电话报平安。
电话响了没几声，那头很快被接起，传来盛妈妈熟悉的声音：“楠楠？”
“妈。”盛嘉楠喊。
“你总算开机了。”盛妈妈说，“你现在一个人还是跟江驰在一块？”
盛嘉楠抬头瞄一眼江驰：“我们在一起。”
那头盛妈妈默了一会儿，问：“那你们这两天玩得怎么样？开心吗？”
“还不错。”盛嘉楠说，“这边风景很好，以后带你跟爸爸过来玩。”
“好。”盛妈妈笑了声，而后稍作停顿，问：“楠楠，你们住的哪个酒店啊？”
盛嘉楠顿了下，说：“遇见。”
江驰皱了皱眉，看向他。
那头的盛妈妈哦了一声，沉默了一小阵后，说：“楠楠，你江叔叔今天早上派人去接你们了。估计这会儿快到你们那边的机场了。你要跟他们回来吗？”
盛嘉楠抬眼看江驰。
没听到回答，盛妈妈也没催，等了一会儿后，说：“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吧。你现在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出去也不跟妈妈讲，自己的事情应该都能做主了。”
盛嘉楠：“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在怪你。”盛妈妈打断他，“其实你爸说得对，你这么大了，是该独立了。以后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尊重你，但是出去这种大事，必须得跟我们商量，至少也要报个平安，关机算什么。”
“嗯。”盛嘉楠点点头，“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会一声不吭就跑了。”
“知道就好。”盛妈妈说。微微一顿后，她又道，“那这件事你自己考虑吧。你要是有什么想法……”
她似是无声叹了口气：“你就直接跟你江叔叔说吧。”
盛嘉楠默了下，嗯了声。
挂断电话，还没等盛嘉楠多加思考，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江爸就打来了电话。
听到震动声，江驰敏锐地皱了皱眉：“谁？”
“……叔叔。”盛嘉楠慢吞吞地说。
江驰快步走到他跟前，拿过手机，原本想直接挂断，转念一想，又接了起来。
“是楠楠吗？”江爸在那头问。
江驰略微一顿，把手机放到盛嘉楠耳边，用唇语无声提醒他：“说是。”
对视几秒，盛嘉楠嗯了一声，喊：“叔叔。”
紧接着江驰立刻收回手机放到自己耳边，就听那头江爸说：“楠楠，我已经派人去接你们了，估计一两个小时就到榕镇。你放心，等这次回来，我一定不让江驰再去骚扰你，他敢去，我打断腿的腿……”
江驰脸色瞬间冷下来，丝毫不留情地摁断了电话，而后关机，揣进裤兜。
挂完电话，盛嘉楠就看到江驰拿起桌上的书包，牵起他的手，就往门外走。
“怎么了？”盛嘉楠在后头问。
“换个地方住。”江驰面无表情地说。
-
在民宿吃了点便餐，江驰就带着盛嘉楠去了巴士站。最近一般巴士通往比丘山，二十分钟内就能出发。江驰买了两张票。
上车前，江驰给盛嘉楠跟自己都戴上了鸭舌帽。
两个高大的男生一走进大巴，车厢顿时变得拥挤，一车人齐刷刷朝他们投来注目礼。江驰牵着盛嘉楠穿过走道，走去最后无人的几排座，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们这一路急匆匆的，都来不及停下。入座后，江驰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盛嘉楠：“渴吗？”
盛嘉楠点点头，接过喝了两口，递还给江驰，江驰又仰头灌了半瓶。
等他喝完水，盛嘉楠问：“江驰，你为什么跟叔叔吵架？他脾气挺好的啊。从小到大都没对你发过脾气。”
江驰面朝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的情绪有点淡。
“是因为我吧？”盛嘉楠说，“到底是什么事，你们会吵得这么严重？”
没等到他回答，盛嘉楠又说：“你总不能一直躲着叔叔吧？”
江驰这才侧头看他，反问：“为什么不能？”
盛嘉楠也看着他，沉默了两秒后，说：“那你读书怎么办？阿姨怎么办？爷爷怎么办？”
江驰听笑了：“那你呢？你走的时候考虑过这些吗？读书怎么办？叔叔阿姨怎么办？”
微微一默，他又轻声问：“我怎么办？”
盛嘉楠无言。
大巴摇摇晃晃地行使着，江驰把他们两边的椅子稍微往后调整了一些，让盛嘉楠靠在他肩上休息。
盛嘉楠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江驰则抵着他脑袋，一只手揽着他肩，一只手抓着他手。两人以相互依偎的姿势休息。
车子行至半途，盛嘉楠半睁开眼，看着视线里他们相牵的双手。江驰的手比他大，抓着他的手，拇指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手背，把他整只手捂得暖和。
盛嘉楠微微动了动手，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动静，江驰忽然不动了。
盛嘉楠看着，又把一根手指放到他手背，江驰还是没动。
于是盛嘉楠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江驰就一动不动地任他抓着。
“我下次不会再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了。”盛嘉楠说。
江驰没说话。
盛嘉楠微微抬起头，侧向他：“江驰，你告诉我吧，你和叔叔为什么吵架？如果是因为我的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过了许久，正当盛嘉楠以为他铁了心不想说时，江驰开了口：“怎么解决？彻底躲开我？”
他闭着眼睛，盛嘉楠看不太出他的情绪，但他能感觉到江驰现在对他非常没有安全感。
“你要怎么样才愿意相信我不会躲你？”盛嘉楠问。
江驰慢吞吞睁开眼。
盛嘉楠忽然间有点想通了。为什么江驰不愿意回去，不愿意跟江爸联系，要拿走他手机。为什么他妈说江爸要派人来接他们回去，让他有话直接跟他讲。
或许是因为江驰是擅作主张来找他的？也可能是因为他信上的内容导致家里人误解他是因为江驰过度的占有欲而走的？
毕竟江爸确实没少说过江驰，只不过因为他以前的纵容，江爸也对江驰的行为睁一眼闭一只眼。
“是不是叔叔让你不要来打扰我？”盛嘉楠问。
江驰眉梢微蹙，侧头看他。
看到他皱起的眉眼，盛嘉楠知道他猜对了。
“他还说了什么，让你不愿意回去？”盛嘉楠猜测，“让你以后不要缠着我？”
江驰依然看着他，不说话。
“我可以跟叔叔解释，我不是因为躲你才走的。”盛嘉楠说。
他看着江驰的眼睛，略微思忖，道：“我是因为看了刚才跟你说的那个故事，你总是照顾我，我怕我也会耽误你谈恋爱，你以后会觉得烦，突然不理我。我就想，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要不要给你点空间，让你去认识新的朋友。刚好那天你突然出去了两个小时，不带我，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我以为，你是去外面认识了其他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