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恩的妈妈大她17岁,相对于母爱,季长恩更觉着她像姐姐。
于是,对妈妈,她从来不叫妈妈,只是一味的喊着妈妈的名字。季挽秋。
今天,是中考结束的日子。季长恩迈着轻快的步伐拐入了家所在的小巷。
“季挽秋!我回来啦!”
季长恩左脚踩右脚,把灰扑扑的白球鞋蹬飞到了两米外。她兴冲冲的跑去捡鞋时,才发现季挽秋今天没在家。
“奇怪,平常这个点儿不都回来了嘛......”
季长恩嘟囔着走到厨房,案板上没给她留饭。不安的念头在脑中蔓延。那个滥好人妈妈,脑袋笨笨的,是不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本以为中考结束的日子能和妈妈好好的庆祝,没成想她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季长恩打开电视,边看边等妈妈回来,渐渐进入了梦乡。
天黑了,季挽秋回家了。
今天她回的格外晚,到家后有些不敢面对女儿。所幸,女儿靠在破破烂烂的沙发上睡着了。
季挽秋走过去,帮女儿抚平刘海,将她手中的遥控器拿下来关掉了电视。
几乎是在关掉电视的一瞬间,季长恩睁开了眼,随即怒目圆瞪,直视着季挽秋。
“今天怎么这么晚?”
季长恩从沙发上起来,叉着腰,摆出一副很生气的姿态。眼前人结结巴巴的解释。
“哎......你也知道,我最近新找了个保洁的工作嘛。那个公司一楼厕所坏掉了,没法涮墩布。我坐电梯去楼上厕所的时候,电梯坏了,被关在里面半天才出来。”
季挽秋好声好气的扯扯女儿的手,叫她别生气了,反正已经放假了,她们可以有很多时间在一起庆祝和玩了。
母女俩和好后,就着昏暗的灯光在拼接桌上吃着季挽秋带回来的美味。
流着肥汁的香喷喷的香酥鸭。
季长恩觉得奇怪,问她哪来的钱,这么奢侈买烤鸭子吃。见妈妈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给个准信,季长恩拍桌而起,大声质问钱是从哪来的。
妈妈太单纯了,从前就老是被骗。那骗子给她点甜头,她就屁颠屁颠的给人家做牛做马,各种送钱当冤大头,还故意瞒着季长恩,生怕她妨碍自己“挣大钱”。
谁能保证这次不是呢?
季挽秋面露难色,仿佛在犹豫该不该说,慢慢的开了口。
“是一个好心人送的。他好像很怕黑,和我一起被关在电梯里的时候一个劲的发抖,我就安抚他。结果出去以后他竟然要加我的联系方式,还要请我吃晚饭......我说我是单亲妈妈,女儿一个人在家,没人给她做饭,我得赶紧赶回去,他才罢手。最后他在公司附近的熟食店给我买了只烤鸭,说是回去了也没时间烧饭了,吃这个吧,还开车送我回家。真的是好人呐,他好像还是我们公司的高层呢,真是真是......”
季挽秋说起来没个完,脸上还带着腼腆羞涩的笑,双颊不自觉的红了起来。从电梯坏了,一直讲到那男人怎样的可靠帅气,是个好人。
季长恩在一旁不做声,她算是看出来了。季挽秋绝对又看上人家了,三十多岁的年纪,天天像个恋爱脑小女生一样活在言情世界的泡泡里。
季挽秋注意到女儿的沉默,知道自己说多了,于是喋喋不休的架势瞬间消失,双唇扁了又扁,手足无措起来。
“他多大了,你觉得。”季长恩夹起一块鸭肚子上的肉,吃进嘴里,实在美味。
“感觉有40多了,但是保养的很好,给人看起来还是30多的样子。而且啊,我听别人说,他似乎是个单亲爸爸,自从他老婆去世一直没再娶。哦对喽,他那儿子我还见过呢,跟你一般大的年纪,有时候站在公司门口等他爸。”
“想给我找个后爸啦?”
“哎呦,这叫什么话。”季挽秋口嫌体正直,脸红彤彤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他对你有意思吗?”
季长恩打心底里是希望妈妈高兴的,找到真爱,洗净前半生的苦痛,幸福的活到老年。可听妈妈的描述,那样老总级别的人物能看上个在公司搞保洁的临时工?
就算她季挽秋有几分姿色,也不能保证这段关系的长长久久,更别提跟这位“保养的很好”的单亲父亲重新组成一个新家庭了。
“我说不清......应该是有的吧?他那么体贴人,不过也有可能他对谁都很体贴,那样就太不好了,但是啊......”
她又开始说个没完,先前羞涩腼腆的姿态完全不见了踪影。季长恩点点头,不时敷衍的应上几句,最后直到她躺上了床,还能听见门外的季挽秋鬼叫的声音。
“哇哇哇!他给我发消息啦!小季!他给我发消息啦!”
“哈哈,那祝你好运喽,我好困,要睡了......”
季长恩话还没说完,眼皮已经打起了架,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些不相关的回忆,她快要睡着了。
新爸爸吗?也好,也好。
她知道这怀春的中年妇女的恋爱进展也许会很快,但她没想到会这样快啊!
距离晚归之夜刚刚过去了三天。
周六。
破旧的街区外,停着一辆很商务的大奔,穿着休闲polo衫的男人下车,登门拜访母女俩,说是要接她们去大房子住。
“这......谁啊?”季长恩呆傻的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陷入了迷茫。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新爸爸?
季挽秋在季长恩身后笑眯眯的收拾行李,难怪今天早上她起那么早,原来是早就知道了要搬家的事,故意瞒着不告诉自己。
好啊,真行!
紧接着,高大男人身后出现了一个穿白t的少年,腿上还穿着未换下的校裤。
一中的,看来是个学霸啊。
少年生的一双含情桃花眼,只是望着别人,都会使人有种暗送秋波的既视感。
季挽秋收拾好了两个行李箱加上一个大帆布袋的行李,将其中一个行李箱把手塞进了季长恩的手里,推推她,示意可以出门了。
“我们来搬就行啦,不麻烦你们。”季挽秋见那高大男人和他儿子要来帮忙,赶忙说。
拖着行李箱,走过坑坑洼洼的路面,听着行李箱在地上咯吱作响,季长恩忽地有一种不真实感。
从出生开始,就跟着妈妈在城市间奔波,住在各种破旧的民房里,有时妈妈找不到工作,母女俩省吃俭用住在城中村。
妈妈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超市谷物贩卖区推销,这份工作最大的好处就是经常可以带回来大包大包的福利大豆,黄豆啊,黑豆啊,还有小米。
在漏水的屋子里,母女俩煮着稀淡的粥,里面加了满满的豆子,一嚼全是幸福的滋味。
后面直到那些大豆发霉了,妈妈也舍不得扔,在水池里洗洗干净继续吃。
季长恩回望这条承载着她少年回忆的小巷子,这里有温情,有泪水,唯独没有梦想。
穷人不配有梦想。
她季长恩,不配有梦想。
所以,搬离这里是件好事。
大大的好事。
明明自己应该开心才对,为什么会内心惆怅,甚至舍不得离开呢。
季长恩想不通,用手飞快的擦了一下湿润的眼角,向着停在路口的白车进发。
坐在车里,季长恩很不自在。妈妈坐在副驾驶,嘴上带着压抑不住的笑容不时的看开车的男人。白t少年坐在季长恩的左边,她能感到他的目光,从在家的时候到现在,一直有。
他在观察这对母女。
“快到了,就在公司前面那条主马路的右边,一直开,看见永安庄园就是了。”男人的语气开朗,像个老男孩。
“谢谢你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你了。”
男人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像是在说: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车后座的小朋友们,互相介绍一下自己吧,马上就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兄弟姐妹了。”男人透过后视镜,跟后座两个别扭的孩子进行眼神交流。
一个屋檐下的兄弟姐妹?他在说什么啊,难道已经决定跟我妈结婚啦?季长恩想,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飞快。这回我真要有个完整的家啦?
“嗯......这位同学,听见我说话了吗?”
声音从左边传来,清脆如俏铃,充满少年感。
“对不起,刚刚在想事情,没听到......”
“我说我叫季刻,刚刚结束中考,前面这位的儿子。”
“好的好的,我叫季长恩,也刚刚结束中考,是前面这位的女儿。”
季长恩学着季刻,指指坐在前面的妈妈。
“长恩想好报什么高中了吗?我听挽秋说你学习不错,说不定你和季刻还能读一个高中,嗯,他是一中直升班的,已经入录了一中的学籍。你俩上一个高中,以后上学放学还能有个伴。”男人在前面絮絮叨叨,说着说着车子就拐入了永安庄园。
大大的烫金字砌刻在淡棕色的石头拱门上,小区内树木丛生,绿化做的十分好。
季长恩开着车窗感受车外的徐徐微风,感觉细小的水珠溅到脸颊上,原来小区的车道旁放置了一个个华贵的喷泉,库吃库吃卖力的运作着。
这时她才意识到前面的男人刚刚是不是问了自己什么,使劲回想着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