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本小说,她以她为主角,那必定是一本诸人吐槽万人嫌弃的古早言情无脑受虐狂女主。
然而,春华花了很长的时间,费了很大的力气,在他突然出现的那一刻,还是没能改了痴狂的追着他的无耻嘴脸。
她中了一种叫慕容铧的毒,她知道。
她所有的爱人的能力维持着这种痴缠。
“你给我站住,”她不想在这样,所有的一切必然要有一个答复,“你这次走,我就——”
有什么能威胁他的,甚至她都弄不清他是否在意她的生死,她曾今享受的那些特殊与关怀,究竟是她的梦一场,还是一场棋手与棋子的较量?
“我不跟你玩了!”春华怂回去了以死相逼,手段,欲擒故纵什么的,没玩她自己就满满的罪恶感。
终于,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一辆满足了所有女孩少女心的南瓜马车停在了她面前。
“上车——”
春华顿时破涕为笑,还像九年前的那个孩子一样不知道用手绢,扬起袖子擦完眼泪。
车厢里的煤气灯亮如白昼。
慕容铧看着眼前的人,身体里闪过一抹久违的微醺的闲适,就像是劳累的旅人从沙漠出来得到了一杯甘甜的西瓜汁。
“这么久不见还是个孩子的样子!”她若是了解全部的自己终有一天会因厌恶、憎恨改变对自己的态度,那样的后果对于他将是比现在更毁灭的打击。
他的人生算什么呢?
无时无刻不是处在谎言之中,别人骗他的,他骗别人的,他是谁,没有爱就没有背叛,他背叛了多少爱的人才到了如今的位置,让所有的事情朝着他想要的方向行进。
她爱他,毫无疑问,大概是越缺少什么越想要得到什么,他渴求着一种全盘包容的爱。
但他这样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多少人对他喊打喊杀,权奸是他的代号,兔儿爷是他的出身,谁会一直爱上这样的他,一个曾今的情报头子,这些年用过的手段,他手上沾染的血腥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若不能一直得到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这样对他们彼此都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可是,他不是机器,理智是一回事,但情感和身体反应是另外的一回事。
不记起来还好,一记起来总是不由自主的靠近。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理智让他们保持一个双赢的关系。
双赢才是最好的关系。
同他一样,春华又何尝不是纠结?
从经历到教育到网络上学的各种套路,对于慕容铧这样的渣男本渣又何尝不想分开?
但,他虽然从来没有说过爱她,但他做了所有爱她的事儿,除了感情,他从来不曾伤害过她。
但就是感情,也仅仅是不接受而已。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怕害她,但越了解越心疼,他就是一个像伏地魔一样的有一个烂苹果一样的人生,但他比伏地魔更善良,他从来不会主动攻击一个人,对每一个见到他的人如沐春风,对他好的人有恩必报,哪怕是敌人也报恩再对决。
其实他通过对自己的压榨几乎做到了一个世人眼中的君子,不是众人交口称赞的伪君子,是真正的‘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在这个黑白分明的大宣,这样一个处于灰色地带的人,有谁会背弃自小受到的所有的教养、家庭而单纯的发自内心的喜欢他一个?
这样的他还没有孩子,满天世界没有一人陪他作伴,多么可叹?
她还见到过他手腕上那一次又一次的割痕,失去了这世界上所有的联系,他还会存在吗?
然而,想到长安那个将表演课融入生活的社交圈,春华就是一个寒颤。
“你——”
“你——”
真正的四目相对,春华自然的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
“我——”
“听说你最近在办一个杂志?”
“啊,嗯——”春华红了脸,升起了一种女生生理期被发现的羞耻感。
“如果你想要钱,入股银行不是更快?”多想为她打点好所有的一切,然而他知道她有自己的自尊和坚持。
“钱多少都不会嫌多,我大概只是单纯的不适合那个圈子,圈子里的朋友每天讨论的不是身毒的红宝石就是南非的金刚钻,每天嘴里都是成千上万的黄金,在一起久了我会失去对自己的准确判断,同他们并不是一个牌局的人,不想迷失自己。”
喜欢钱没错,只要取之有道,喜欢名利没错,只要不违背良心,必要的手段都是实现理想的应有之意,没有什么卑鄙和不卑鄙的区别!
只是,每一个人都是一抹不一样的人间烟火,家庭,天赋,际遇,所有的这些不一样造就了这个世界大家多彩的理想,每一个理想都值得尊重!
“很好!”每次同她交流自己都能得到一种灵魂上的放松,多想把她变成一个小人偶就这样藏在他的袖子里走一步看一步握一步,不自觉的将她左额散落的头发别上去,指尖触到她的肌肤,过电的一样。
“您呢,为什么跑到这样偏远的地方,听说您辞官了,”春华打量着他的自在的表情,“皇帝怎么敢把你这样撒出来?”
如今的局面看来是他主动要的,为什么?春华真的好奇了。
“两宫争权,”慕容铧低头自在的捋了捋自己的袖子,那种得意毫不掩饰。
“当今继位半载闹了多少笑话了,这天下在他手中,不是官逼民反——”春华顿住了,她惊讶的看着慕容铧,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难怪当时群臣请唐王登基,他一力支持宋王。
“您的打算是英郡王——”预先取之,必先予之,宋王作为太子名正言顺不说,当时并无劣迹,若是唐王登基难堵悠悠众口。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两宫夺权,任人唯亲,皇帝本身却常犯“何不食肉糜”这样的错误,安逸公主同如今的东宫李炻夺权,还有子承父妾,当今皇帝用实力诠释了什么叫无能昏君。
还有如今,有那个人不显,没有这个人事情才出来,罢朝的慕容铧终于让世人明白了他的能力,现在官方邸报不时的就发追忆慕容铧执政的文章。
“你这些年是有长进!”这样的她才能让他安心放手。
“失去了权利的您怎么保护自己?”
同样的问题,有权在手跟无权贬官可不一样。
“如果没有足够多的权,有足够多的钱也是有用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朴素的马哲总是那么直达核心,在纷繁复杂的学说中为我们写出最容易看清的角度。
“是啊,这是一个很透彻的想法,你总是叫我刮目相看。”慕容铧毫不客气的夸赞着她。
车厢里停留在一片静谧而安详的沉默中。
“你的学院到了。”
春华惊讶的看着他,静默的收敛着所有的情绪,嘴上牵起一抹笑,“再见——”
下了车,看着马车缓缓而去的瞬间,恍如永别,她猛然的觉察到似乎会永久的失去某种东西,那种源自性灵的不安,让她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她快步跑向马车,追了200多米,那梦幻的马车才终于停了下来。
上车,依然是微笑的慕容铧,“要随我去长安?”
春华仔细的辨认着他的每一丝情绪,“是的,我想去你想去的所有地方。”
慕容铧笑了,笑的释然而真诚,那是春华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样子,脸上的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细胞甚至连唇上的胡须都沾染了笑意,那种初生婴孩一样让他回到儿时的笑是那样的醉人和震撼。
“可惜了,我自己也不去长安,这大宣的天下,我要一一丈量,或许在数年之后,走过这一圈,我会回来,或者不会,但我会永远的记住你现在的样子。”慕容铧觉得他的人生有了圆满,很多曾今经受的伤害或许真像书中不入地狱,不知极乐。
春华环住了他,像拥抱一个三岁的孩童,“那你要早点回来,不然我不能确定有没有那样大的耐性。”
“你的耐性从来不好!”慕容铧笑着反驳,“赶快成长啊,这世道的艰辛,你几时才能全部体会。”想要她洞悉万物,却又留恋这一抹天真。
“我只看我愿意看见的,我的世界很小很小,只容得下我爱的关心的人,一念天堂——”
慕容铧看傻孩子一样的看着她,想说什么,终究没说,不忍说,他也想要在这污浊的世间为她筑一方小天地,让她自由成长,不垢不净。
“这世界若有什么能创造奇迹,我想只有爱,若没有爱,活着有什么意义,锦绣堆积的一堆程式?”
“这话说的像傻子了,万中无一的傻子。”慕容铧概叹着,真是看小孩做梦了。
“若不稀缺,要它作甚!”
春华的反驳苍白而幼稚。
春华发现现代人同古人的最大区别就是一个我字,自我,哪怕是一坨屎,坚持那独一无二的自我是一泡独一无二的屎!
“你且看着!”春华用尽全身的思绪只想出这一句话,纵然世间再多风雨崎岖,我原用一生坚守这一执著。
“痴儿,我痴长你近二十载,我终将离你而去——”越是珍爱越是靠近越是伤害。
“你放心——”有这一份独一无二足以告慰生平,感情不是全部,纵然你离开,我也能怀着这份爱意充实而丰富的生活下去,就像泰坦尼克号的萝丝,所以为爱牺牲本身就是个伪命题,除了爱还有责任,每个人来这世间的寿命也是一种因果。
“快走吧,又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看冻着,不是玩的,”说着将自己披着的貂颏满襟紫绒斗篷给她披上,换下了那沾染了泥水的二手灰鼠褂子。
春华撒娇的吊住他的脖颈,含羞带怯的擒住了他的唇,狠狠的盖了个章,“说定了我不管了!”
“你快走,聒噪!”慕容铧用尽毕生演技,推开她,避而不回。
春华心满意足的下了车,一溜儿小跑闪入宿舍,慕容铧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满脸不舍的泪水,成熟与天真,理智与情感在他心头交织。
春华没想到,这是她平生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慕容铧。
一个人幼年的经历对他能有多大的影响,一个没有爱人能力的人,再聪明绝顶,总是容易把自己陷入绝境,春华没想到,她的爱越纯粹,慕容铧越是怕一切消失越不敢触碰——
这是一个迷失了自己快要成为人工智能的强大非人!
这约莫是一个可笑的悖论!所有美好的爱情,最难得的就是人、时间、现实的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