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兮阳兮,铸吾太极。”
“轰隆隆”的雷声愈发响亮,不知是针对着那孽果缠身的魔修,亦或者念唱着消失已久法咒的女修。
“混兮沌兮,赠吾太虚。”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六九雷劫最后一道天雷落下,惊天动地的一道雷光似要将一切,湮灭!
“轰隆——”
雨收云散,天光大亮。
然而,青檀山的众人所不知道的是,在三十二字驱策令为长孙仪念出的那一刻……
莲华界四方,皆为惊动!
昆山终年积雪的禁地之中,一个红色眼瞳的稚龄女童看着天空,目光怅然。
“这是……”
南境。
“驱策令!”
白发苍苍的老妪颤抖着身躯,不住地喃喃:“一万年,一万年了啊……”
与此同时,高楼中抚琴的少妇、棋馆悉心雕琢棋子的儒生、酒馆里唾沫横飞的说书人、醉心笔墨的画师、海边豪饮的狂客、台上扬袖的舞姬、花海假寐的少女……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了遥远的东方。
独立于莲华界之外的华美宫殿最高处,停放着一台漆黑的棺木。
半晌,倚着棺木,黑衣银发的男人睁开了眼睛,眼角泪痣愈发动人。
“果然是……天生的法修啊……”
四方反应不一,而一无所知的长孙仪趺坐山巅,吸收着源源不断的金乌之力。
百里外的高峰上,雷劫过后,烟雾渐渐散了开来。
第15章 又晴
东景城城主府内,原本的城主之位上却坐着另一个身着宫装的女修,东景城主坐在她下首,表情恭谨间又透着忐忑。
而宫装女修另一边下首,是个青色大袖的秀美女子。
她笑意纯柔,目光明澈,乌压压的黑发简单地挽成单髻,簪了一支白色的流苏步摇,流苏流云般从发上垂下,映衬着颊边晃动着的碧色水滴状长耳坠,笑意比春风更为动人。
“又晴,你怎么看?”宫装女修对上她的笑靥,语气都轻了几分。
易又晴沉吟片刻,笑道:“长孙仪被逐出昆山一事,弟子以为,其中定有蹊跷,当下师尊和师叔们若想弄清楚内情,还是先将人找到为好。”
浮生剑对旁人来说或许珍贵,但对于同为五大上门之一的瑶华宫却算不了什么。
他们更为好奇的是,原本身为年轻一辈昆山第一人——亦或者说五大上门年轻一辈第一人的长孙仪,到底犯了什么忌讳,以至于……
被如此毫不留情面的逐出昆山、天下通缉。
没错,城主府内来的正是瑶华宫的高层,这宫装女修本姓为郑,乃是瑶华宫的出窍长老之一,现下之所以在东景城,是为了护送易又晴前往南境的御兽宗挑选飞行灵兽。
自二十年前易又晴外出行走不慎重伤之后,她每次离开宫内,瑶华宫主便对这唯一的爱徒放不下心,每每必定要指定长辈护送她出门。
对此易又晴也很无奈,然而也不好拒绝自家师尊的好意,不过修养多年,她的伤不仅好转,反而因祸得福,修为增长的极为迅速,二十年前结丹,至如今已达大圆满之境。
“内情……”郑长老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不管是什么内情,昆山这回可丢了大脸了。若不是莲华圣剑,昆山这些年还敢这么嚣张!”
“莲华圣剑,”易又晴沉思道:“我总觉得,长孙仪被驱逐通缉这件事,恐怕和莲华圣剑脱不了干系。”
“你是说,”饶是身居高位已久,轻易不见喜怒的郑长老也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面露喜色:“莲华圣剑被……”
易又晴微微一笑:“又晴不过是猜测而已,具体的,还要找到长孙仪再说。”
毕竟是见惯风浪的出窍大能,郑长老喜悦不过片刻,转而道:“说来昆山没有了长孙仪,十年后的五门大比,你便能少个阻碍,第一之名,该由你收入囊中了。”
她言语之间对易又晴颇为信任,又表现出无上的期许,可见瑶华宫上下对易又晴的重视。
不似昆山五峰五脉相互独立,瑶华宫乃其宫主柳梳风的一言堂,身为宫主唯一的亲传弟子,易又晴的天赋、智慧、处事之道无一不是宫中最为顶尖的。
所以,即使知道这个弟子的修为远不及自己,郑长老对她的话也报以十分信任。
听这郑长老提起五门大比,易又晴摇摇头,温和道:“郑师叔,就算没有长孙仪,昆山不是也还有个凤无惜?即使不提凤无惜,楚传、靳寒也无一可小觑。”
她们口中的五门大比,是五大上门每百年一次的修为比试。
五门内修为在金丹之上的年轻一辈若能拔得头筹,便可登上合道台,领悟莲华圣尊留下的道法真言碑。
听说昔日登上合道台的五门修士,后来无一不是一方大能,其中佼佼者更是当今的第一人,莲华界唯一的大乘修士。
因而,不论是年轻一辈,亦或是五门高层,对此都极为重视。
郑长老听到“凤无惜”三字,似乎也觉得棘手,她长叹一声:“楚传、靳寒么,倒不必太过在意,凤无惜……我听闻她也已金丹大圆满,如今正在闭关冲击元婴之境,此人倒是你强劲的对手。”
她说到这里,忽然一叹:“倒是长孙仪,可惜了……”
郑长老也亲曾见过这风姿秀逸的女剑修,在她眼里,长孙仪可比昆山那些个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剑修讨人喜欢多了。
甚至可以说,大部分瑶华宫的女修,都对她相当的有好感。
毕竟,即使女修们再看淡外表,也不会讨厌别人投来的欣赏赞叹的眼神,何况长孙仪还不吝真诚的赞美。
似乎猜到郑长老在想什么,易又晴也不由得回忆起同长孙仪唯一的一次见面。
“这位便是美名满天下的易道友了?果然名不虚传。”
“不敢,早闻双玉之名,今朝拜会,又晴十分有幸。”
长孙仪轻笑一声,问她:“又晴?是那个‘但朝朝、才雨又晴’的又晴?”
“是。”
不知为什么,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念出来总有一种莫名的温柔亲切。
易又晴摇摇头,想起对方那双剔透的琥珀色瞳孔,猜测大抵是因为长孙仪这瞳色太清透,很容易叫人生出好感来。
但长孙仪,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
但朝朝、才雨又晴。
“人生飘聚等浮萍。”她心中默默念道,这本是自己的名字由来,然而这首诗,却和长孙仪如今的际遇,意外的相似。
郑长老感叹只一瞬,没有注意易又晴的分神,转而吩咐东景城主,要她注意东景城内有无长孙仪的踪迹。
正在二人对话间,她忽然皱起眉,“咦”了一声,诧然道:“城中附近有金丹修士结婴?”
“秋妹!”
萧秋水赶到之时,便听见一声惊喜的呼唤,她循声望去,萧庭萧彦两人正在她身后不远处,尽管浑身浴血,性命倒是无碍的。
“庭兄、彦弟!”
她神色一松,唇边便浮起了欣喜的笑意,哪怕萧庭兄弟二人对她的容貌早已见惯,也不由得发出一声赞赏的叹息,更别提那些只听过她的名字,未见其人的修士了。
玄城子拂尘一扬,打断了他们的对视:“几位,现在可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这几位是?”萧秋水从几人身上扫过,心中一动:“可是庭兄请来救我的道友?”
既然萧庭萧彦二人安然无恙,萧秋水多少也能猜到,之前所见的金丹魂魄,恐怕就是这行人之中的一员,虽知道这些人是为救她而来,但知道陨落的不是萧家人,她还是不免松了口气。
“正是!”萧彦不等兄长回答,就急急地插嘴问道:“秋姐姐你是如何从这魔修手里逃出来的。”
萧秋水目光一凝,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心中对那个炼气期的法修有着淡淡的不喜,或许是因为他过于轻浮的态度……
因而萧彦问起时,她并没有立刻说出那人的存在。
不待她回答,玄城子身后,书生模样的修士目光阴沉地开口:“都说如今不是二位叙旧的时机,我等被那魔僧重伤动弹不得,待他雷劫一过,我们几人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本来他们一行数人,如今却只剩了他与玄城子两个,包括瘦小女修在内,皆陨落在那魔修手中,这桩买卖,可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现在看来,命都保不住了,芝麻能不能捡到也还要另说。
隆隆雷声在几人头顶响起,萧秋水皱眉道:“我先带几位到东景城中,宋城主亦是元婴期大能,若是他敢在城中放肆,宋城主必不会袖手旁观。”
易又晴和萧秋水的第一美人之争实际上不过是好事者挑起的争端,她们两人若是在意此点,也到不了今日的修为,萧家和瑶华宫结怨也算不得深,她们不至于这点忙都不帮。
东景城主虽是元婴修为,但秉性软弱,不过是因着瑶华宫才得了个城主的位置——但被发配到这么偏僻的东景城,她的能力也可见一斑了。
这也是之前萧庭不曾考虑请她出手的原因——当时尚且还不到最坏的地步,她极有可能拒绝。
但如今之计,他们也别无他法,那好歹也是个元婴期修士,在东景城的地盘里,她总不至于连一个刚进阶的魔修都不敢对上。
“既然如此,便快走吧!”
被人如此命令,萧秋水不悦的皱起了眉,但终究情况危急,她也没有计较,体内灵力运转,无尽碧影环绕如纱,她轻喝一声“走”,一行人便很快消失不见。
临行前,萧秋水往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很快便回过头去。
雷劫结束在即,再回去找他恐怕也来不及,这人若是聪明,应当尽快离开青檀山到东景城避难。
何况,之前她也为他挡过冥妄一击,并不算十分对不起他,若能再见,再补偿他也不迟;若不能,也是天意如此她,无须介怀。
就在众人离开不久之后,冥妄炼制的修士神魂慢慢变得黯淡,缠绕于魂身上的阴冷黑气也被驱散,冤魂上反而透出一种隐隐的圣光来。
“该死——”
冥妄冷冷地盯了那些不对劲的魂魄一眼,一双血气森森的瞳孔里浮现出阴戾的气息。
心知这些魂魄已无法再为他阻挡雷劫,他毫不迟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口中念诵经文,再召法器。
就在最后一道惊天动地的劫雷落下时,一串乌黑的佛珠自他怀中飞出,一百零八颗念珠四散开来,形成一道又一道防御的屏障。
“轰隆——”
雷声终于落下。
烟尘散尽,渡过雷劫的冥妄唇边挂着冰冷的微笑,慢慢走了出来。
“善信还没有多谢几位的相助,几位就敢这么走了么?”
第16章 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