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脸紧绷着,他五官依旧深刻,线条冷硬,面容英俊无比,只是脸色微微有些白,透着一丝的冷意。他抿了抿薄唇,还是没有说话。
沈采采看他模样便知道他这是想要瞒到底了。然而,事到如今,沈采采却是死也要死个明白:“陛下,你是打算要瞒我到死吗?”
这个时候提“死”字,无论是对于沈采采还是对于皇帝,都实在是太过残忍。
便是皇帝,听到沈采采这话都不由得变了变脸色,看着她的目光里都不觉的带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痛色。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今天只有一更了
QAQ大姨妈来了,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少更一点了.....
第69章 堂前教妻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皇帝冷着声开口。
不过, 事已至此, 皇帝也只得把事情都与沈采采说了一遍。
沈采采了解了一下百日乐的药效后倒还真有些相信自己就是原主了——说不得她就是因为中了百日乐而失忆, 又因为失忆而回想起穿越前记忆的人。自来便有“胎中迷”一说,沈采采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自己这穿越究竟是这么回事,索性便先略过不想, 只实事求是的问起当前这关系自己性命的要紧事来:“贺家师兄弟他们要准备多久?”
皇帝把贺从行的话重复了一回,想了想又道:“若是真拖到六七月,那时候天气热, 为着环境考虑倒是可以先去行宫避暑。”行宫不仅气候宜人, 清幽静谧, 也少有打搅,安排起来也方便许多,便是养病也都是十分适合的。
沈采采从穿越以来就很清楚历史的走向, 也一直为着齐史上的那一句“元昭三年十一月,懿元皇后薨”而提心吊胆、惶恐不安,甚至还想过会不会到时候突然冒出个刺客来弄死她,连乱七八糟的噩梦都做过几次。大概也正因如此,此时从皇帝嘴里听说了这些事后她反到是略松了一口气:未知才是真正的恐怖,知道了之后反倒放心了一些。
于她而言:与其为着一柄悬于头顶却不知何时会掉下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担心,倒不如提前做好准备去面对挑战, 至少按照贺从行的话来说也有七成半的把握,已经是很高了——哪怕是现代做手术,这百分之七十五的成功率也已经算很不错了。
也正因如此,沈采采略松了一口气, 心态上反而比皇帝这个家属还要来得轻松许多。她甚至还饶有兴趣的用小指头轻轻的挠了一下皇帝的手心,轻松自然的调侃了皇帝一句:“你朝政繁忙,前不久才陪我去了一趟东奚山,这回又陪我去行宫,是不是不大好啊?”她本就怕热,也不大喜欢宫里头沉闷的气氛,倒是更喜欢去山间轻松一下。只是皇帝这头正是朝事繁忙的时候,前一段时间地震水灾的接连不断,便是沈采采都忍不住为他同情一把,很担心他抽不开身。
皇帝没有沈采采这样的轻松心情,脸庞仍旧绷得有些紧。沈采采挠他手心,他便顺势握紧了那还有力气作怪的手掌,把那玉白色的素手握在掌心裹紧,然后认真与她道:“无事,到了行宫里一样也是要批折子理事,落不下什么大事。更何况,眼下也没有什么比你身子更重要的了。”
听他说“眼下也没有什么比你身子更重要的了”,沈采采还真有那么一点的小心动。她颊边有些热,微微的撇过头去,故作轻松的转开话题道:“话说起来,我之前还说要给你送七夕礼,这么一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提前先准备了.......”
皇帝看着她颊边的薄红,神色缓了缓,声音却仍旧低沉且有力,一字一句的道:“只要你安安生生的拔完了毒,养好了身体,那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他说着,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掌举了起来,语调认真且恳切,字字如切金断玉:“采采,我要的从来不是什么礼物又或者一朝一夕......我是想要我们长长久久,相伴余生,白头偕老。”
沈采采从未有那么一刻如此真实的感觉到什么是“盛情难却”——她能感觉到皇帝言语之间的真心和真情,也正因此,她也为自己没办法回馈同等的真心和真情而心生愧疚。
她看着自己和皇帝握在一起的手掌,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如果,这次我真解了毒........”此时此刻,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到时候,我有话要和你说。”
皇帝自然是意识到了她前所未有的郑重,但他并没有多问,而是点了点头:“好。”
顿了一下,皇帝也补充了一句:“我也有话要与你说。”
在他想来,解完了毒,那么沈采采也应该想起了一切。到时候,他们也确实是该放下自己的自以为是,好好的谈一谈彼此的事情——百日乐的事情到底还是提醒了他: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爱与生命一样的珍贵脆弱,都需要郑重以待。
*****
皇帝与沈采采说了话,再看看外头的天色,又是到了要吃晚膳的时候。
依着皇帝的心思,自然是想借机撇开顾沅沅那个亮的不得了的大电灯泡,抱着自家皇后好好吃一顿饭,然后在腻歪一下。
结果,沈采采却是挂念顾沅沅那头:“我和她话才说到一半就赶过来找你,她那头指不定要多担心呢,还是先回去再说吧......”其实,她还想回去问问顾沅沅和皇帝前世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沈采采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皇帝,试探着道:“人家都说爱屋及乌,沅沅与我长得也挺像的,你对着她时怎么就总端着一张臭脸啊?”
她记得前世在晋江看,经常看到那么一个套路:白月光死了之后找替身,然后替着替着就替成真爱了。按照一把逻辑来说,她这种死在开头的就是传说中的白月光,顾沅沅这种活到最后生下儿子的反倒很符合“笑到最后的才是真爱”这一定律啊......
皇帝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眉梢一挑,有些冷淡,简言意骇的道:“朕又不看脸。”
沈采采不大相信的看着皇帝。
皇帝冷笑了一声:“朕不是你。”
沈采采:说得好像我看脸似的。
沈.看脸.采采有点虚弱的反驳道:“......我又怎么了?”
说到这里,皇帝的心情便不大好了,索性现在也不必瞒着沈采采这个病患了,直接便和沈采采翻起了黑账:“你不总嫌朕长得不合你眼缘?”
说起来,那日沈采采落水后醒来,皇帝赶过去撞上那她惨不忍睹的眼神就知道那肯定是他家皇后——天下那么多人,哪一个见了他不是又敬又畏,便是再没眼睛的也不至于否认他的仪容!也就沈采采了,也就她敢拿那种嫌弃的眼神看他!弄得皇帝每回都觉得很奇怪:记得沈采采小时候也没这毛病,这审美究竟是怎么长歪的?
沈采采:“......”
虽然沈采采一直觉得真理掌握在少数人眼里,但眼下皇帝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道:“那是我以前还没看清陛下的内涵呢,这男人还是要看内涵.........”她绞尽脑汁的想着词来哄人,终于灵光一闪想起了现代网络上十分流行的一句话,“有句话说得好‘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我与陛下相交越深,便越是觉得陛下可亲可爱......”
皇帝听着她那“可亲可爱”这四个字,虽然理智上知道沈采采八成就是随口一说,但他心里还是忍不住不太理智的想了一下亲亲和爱爱.......心里头这么想了一回,他的气倒也不知不觉去了许多。
只是,夫妻两人难得说起这事,皇帝还是不大乐意就这么让沈采采轻易过关,紧接着便又道:“你能知道‘内涵’这两个字却也不错,不过你这看脸的毛病确实也该改改了——动不动的就把长得顺你眼的小太监调到身边,像什么样子?还有,这里头要是出了有坏心的,你便是再后悔怕也是来不及了!”
沈采采本还想回一句“我就摆着看看,养养眼睛而已,能有什么后不后悔的”,可她瞥了眼皇帝那长篇大论的架势,忍不住便又收住了嘴,暗暗的翻了个白眼——算了,皇帝八成是对她的审美积怨已久,让他多说几句消消气好了,反正听几句话又不会少一个耳朵。
果然,皇帝紧接着又道:“像是这回百日乐,那周进儿倒是长得很合你眼缘,偏那毒就是他给你端来的——都吃了这么个大亏,竟也是半点都不长心........”
沈采采听他越骂越起劲,最后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于是便道:“.......我们一开始不是在说吃晚膳的事情吗?”怎么就歪题歪到了教训她的审美上头。
皇帝却是很难得的有机会教训沈采采一回——男人嘛,讲究个堂前教子枕边教妻,有生之年能瞧见自家皇后乖乖的站在自己身前听训,那种成就感真是不必提了。所以,他忽然被沈采采这么一提醒,倒还真有点儿意犹未尽的感觉:“算了,先去凤来宫吧。”
沈采采终于松了一口气,看了眼皇帝那两片薄唇,心有余悸的暗道:真看不出来皇帝这么能骂人。怪不得,那些大臣见着皇帝就跟老鼠见着猫似的,别的不说,单皇帝骂起人这架势——扯旧账、举实例、翻黑历史,这本事,估计已经是骂遍朝中无敌手了,那些大臣能不怕吗?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给老婆取了个外号:沈看脸。
皇后给老公取了个外号:萧骂神。
中午睡了一觉,有点精神了,晚上应该还有一更,大概啊~
早休息的姑娘明天起来看也是好哒~
第70章 五人晚膳
等到了凤来宫, 沈采采才发现贺家师兄弟也已经到了, 甚至都已经和顾沅沅说上话了。
顾沅沅哭过了一场,又与沈采采说了许多自己埋在心里许久的事情,精神倒是好了一些,只是哭过的杏眸还有些肿,倒是显得下颔尖尖,像是才露头的小荷角。她见着沈采采和皇帝一起回来,先是有些担心不安,随即又强忍了那点儿担心与不安, 上前去行礼。
贺家师兄弟自然也是随着顾沅沅一起上前。
因着左右伺候的人都被留在了殿外, 贺家师兄弟行过礼后又小心的解释了一句:“我们之前只听陛下说过顾姑娘的情况, 多少有些不放心, 还是要亲自过来看看。而且,接下来的事情也需要顾姑娘的配合,自是要先替顾姑娘看看脉。”因为不知道皇帝到底有没有和皇后说清楚, 他们自然也不好说的太清楚,只得隐晦的提了一句。
皇帝不觉扫了眼说漏嘴的顾沅沅, 真心觉得这就是来克自己的!
不过, 既然都与皇后说清楚了,皇帝也就直截了当的开口问了一句:“既然如此,你们也给皇后看一看脉吧。正好给她们两人拟个调理身体的方案和准确时间,朕这里过一过目,也好有个准备。”
贺家师兄弟一听这话便知道皇帝多半是与皇后说开了,倒是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大嘴巴的贺希行也不必再提心吊胆自己会不会说漏嘴了。
贺从行微微颔首应了下来,请沈采采坐了,然后才从袖子里取出帕子覆在沈采采的手腕上,指尖按在帕子上面,仔细的看了一下脉。
他这一次倒是比上一次谨慎了许多,看过之后才点头:“娘娘的身体倒是比我等上次离京时要好些,想来这些日子是有好好调理的。”
沈采采听着这话也不由跟着点了点头:可不是嘛,怕死如沈采采,整日里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偶尔还给自己弄点药膳补补,早睡晚起,睡眠充足。除了太宅缺少运动之外,这生活还真是挺健康的。
贺从行看过了脉,不一时便又收起帕子,叠成小方块收回自己的袖子里,然后又转过头去与贺希行商量了一下。
他们两师兄弟商量完了,然后才与皇帝道:“皇后和顾姑娘的身体都无太大问题,如果顺利的话,下月应该就可以进行拔毒了。”
皇帝隐约松了一口气:因为沈采采中毒后的情况有些特别,他总担心她会在八月前毒发,所以真要拖到七月份他也不放心.......如果是下个月的话,时间上倒也赶得上。
皇帝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说着,又把准备去行宫的事情说了一回,顺便问了这两人的意见。
贺从行和贺希行倒也没有反对,只是道:“到时候,还得请几位老太医一起过去,多几个人帮把手,方才妥当。”他们倒也不是自视甚高、敝扫自珍的人,也知道那些能进宫的太医都是有几把手的,如此情况自然是多个人多一份力。
皇帝点头应了下来。
诸人商量完了事情,倒也都觉出几分饿来。
沈采采这才唤了人进来,叫人把早便准备好的晚膳端进来,顺便留了贺家师兄弟一起用膳:“你们这一路怕也赶的辛苦,也别再跑来跑去了,先在这儿用顿晚膳吧。吃饱了才好做事。”
贺家师兄弟瞧了下皇帝的脸色。
皇帝想着都已经有了顾沅沅这么个大灯泡,多两个人似乎也没什么区别,这便默默的点了点头。
贺家师兄弟这才点头应了下来:“多谢娘娘。”
沈采采留了人后,顺便说皇帝:“周春海和我说,你午膳都没怎么用.......”这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还要轻言细语的叫皇帝多吃一点,只沈采采没心没肺,还要慢悠悠的加一句,“晚膳可别吃太多,一饥一饱的,对你的胃不大好。”
皇帝冷着脸看了周春海一眼。
周春海才入门就得此待遇,简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才好:娘娘哦,你要卖人,怎么就不先提前说一声呢?!就,就算是被卖了,奴才也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才好啊.....
好在,皇帝也就看了人一眼,并未多说,只淡淡的和沈采采“唔”了一声——其实,他一直都是纵着身边的人去与沈采采互通有无的,自然也不会轻易在身边这些人面前扫了沈采采的面子。
沈采采瞧着皇帝的脸色,再想想皇帝翻旧账时那出人意料的好记性,求生欲立刻就上来了:“对了,是该喝点热粥养一养脾胃。”说着,她往皇帝身边走了几步,正好借着袖子的遮掩,用指尖轻轻的勾了勾皇帝的指尖,轻声道,“我陪你喝好不好?”
皇帝看着沈采采,脸色不觉缓了缓,虽没说话,但也没有先时的冷淡了。
正在把一侧注意帝后神色的人此时倒是终于可以安心下来,觉得这顿晚膳倒也能够吃得安心些了。
等到晚膳的时候,沈采采果是陪着皇帝一起用粥。不过,皇帝吃的是鸡丝肉粥,沈采采吃的却是牛乳粥。
沈采采吃着牛乳粥,虽也觉得香甜软糯,但心里头却忍不住又惦念起了园子里的桂花树,眨眨眼道:“这天气转眼就热了,也不知道桂花什么时候开,到时候却是可以做点儿桂花藕粉粥。”
这可真真是吃着碗里的望着几个月后锅里的。
皇帝瞧着沈采采吃的香甜,颊边一鼓一鼓的,那白嫩嫩的皮肤好似也带着牛乳似的甜香,倒是很想去掐一把。只可惜,身边不仅有个顾沅沅,连贺家师兄弟都还在,他也只得冷着脸端坐着.......
皇帝克制了一下,这才应道:“要等桂花开,至少也要八.九月了......”说到一半,他又想起沈采采下月便要解毒的事情,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于是便又瞥了人一眼,转开话题道,“要吃便叫人去做,哪里还要等桂花开。”
沈采采搁了汤匙,用手撑着雪腮,杏眸往皇帝那处一斜,倒是有些顾盼神采。她很有点矫情的叹了一口气:“这你就不知道了——还是要吃当季新鲜的才有滋味呢。”
皇帝真是再不想与她说。
待得晚膳过后,贺家师兄弟要去太医院与太医商量如何尽快调理沈采采和顾沅沅的身体以及拔毒所需要准备的一些事物要点。而皇帝则是给沈采采赶回了乾元殿,一时间又只剩下沈采采与顾沅沅两人坐在靠窗的榻上说话。
因是饭后,清墨特意洗了些鲜果,用碧玉磨出来的莲瓣大碗装着,放在两人之间的木几上。她是个伶俐的,见着沈采采与顾沅沅好似还有话要说,端了东西后便又安安静静的退了下去。
沈采采顺手拿了个桃子递到顾沅沅的面前,问她:“吃吗?”
顾沅沅看着那桃子,犹豫了一下,迟疑着去看沈采采道:“姐姐,你该不会是想.......”她眨了下眼睛,小脸看着有点儿白,“......你该不会是想和我分桃吧?”
分桃一词出自《韩非子.说难》,虽然少用,但意思倒是和断袖差不多的。
沈采采差点没被呛到,连忙把那桃子给塞顾沅沅手里,解释道:“谁和你分桃了,就是让你吃点东西,稍微安下心。”
顾沅沅这才缓了缓口气。她用纤细的手指抓着那软软的桃子,捏了一下,倒是没有吃,只是有点儿不安的看着沈采采,等着沈采采接下来的话。
沈采采见她这样子都觉得自己是哄骗小白兔的大灰狼了。她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先安抚顾沅沅,开口道:“你放心,我之前答应过你,所以,你的事我不会告诉皇帝,也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顾沅沅脸上的不安这才少了一些,随即她又觉得自己这样怀疑姐姐不大好,连忙又解释道:“我知道不该瞒着姐姐的,只是这些事,说出来也不一定有人相信,我实在是怕得很......”
沈采采抚着她的肩头安慰顾沅沅,然后又试探着问她:“你之前和我说,你进宫是来治病的,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