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想再卖一只碗?”
“你还想卖啥,把你老娘也卖了去?”
累了一天回到家里,陈锋陪着母亲坐在院子里乘凉。
天气温度居高不下,农村人家里没有空调。陈锋将家里的双人木板床支在桐树底下,与母亲睡在上面聊天。
农村的院子比较阴凉,唯一的缺点就是蚊子多。
“妈,你看天上的星星多亮。”
“有话好好说。”
高玉琴如今对儿子的脾性摸得非常清楚。儿子怎么真的变得油嘴滑舌。每次岔开话题准没好事。
“妈,你也太没意思,一点神秘感都没有。”
“等你啥时候娶妻生子,妈什么都有了。”
上辈子陈锋从来没有和母亲这样躺在一起闲聊。后来人到中年,才体会到父母的不易。可惜人往往在醒悟的一刻想补救也来不及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
在农村像陈锋一家姊妹三人的很少。家里的孩子都在四五个,陈锋经常埋怨母亲生的孩子太少。
孩子越多压力越大。沉重的生活压力,不知压垮了多少父母。好不容易等到儿女长大成人,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父母都已垂垂老矣,陪伴的机会更少。
陈锋四十岁之前从来没有站在父母的立场考虑问题。等到中年以后明白父母的时候,自己却含恨九泉。
老来丧子,不知道上辈子的父母能不能承受这种不幸?
第二天早上,陈锋拿出一只黑碗。剩下的三只不知被母亲藏在了哪里。
三轮摩托车到了318国道上。陈锋回眸遥望一片雾霭的陈村,轻轻叹了口气。
“嗨,兄弟,好久不见,十分想念。”
三摩上大家天南地北的闲聊,陈锋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陈锋,身上怎么这么脏?”
陈锋在统一广场顺路拉了一车水泥,赚了二十块。一袋水泥一百斤,又脏又累。以陈锋如今的条件,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
陈锋害怕自己产生懈怠情绪,忘记了前世的落寞和不甘。他的心里隐藏着太多的不平和沧桑。他要不断的鞭策自己激励自己。
“阿姨,这么巧?我刚才背了几袋水泥。”
陈锋进了周致远的古玩店,发现周淑怡也在店里,心里甭提多高兴。
周淑怡怜惜的拿着一把鸡毛掸子,在门外替陈锋拍打身上的灰尘。她越来越感觉到陈锋的坚韧不拔。城里的孩子她见的多了,哪有农村孩子这么懂事。
“阿姨,周大伯没在。”
“你今天来的正好,他马上就回来。”
周淑怡将眼镜取下来擦了擦,神情极为古怪。
“呦,陈锋,今天又来卖碗?”
说曹操曹操就到!
周致远胳膊上夹着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东西。看见陈锋不由得开起了玩笑。
“周大伯,你简直是诸葛在世啊!”
陈锋非常纳闷,那只黑碗还在三摩的工具箱里,周致远是怎么知道的?
“你该不会?”
周致远更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戏言会成真。自己真成了神仙言出法随?
“你俩这一唱一和的,究竟在干嘛?”
周淑怡瞅见大哥和陈锋俩人大眼瞪小眼,跟猜哑谜一样。
陈锋也没吭声,出门从工具箱拿出一只黑碗放在玻璃柜台上。
周致远也是一声未吭拿起黑碗进了里屋。
这下轮到周淑怡张大嘴巴不说话,这陈锋再拿出几只黑碗不就成了百万富翁?
“和上次的一模一样,你家里还有几只?”
周淑怡点点头,对大哥的询问同样感兴趣。
“哪有,这一只还是我从老娘的箱底偷出来的。”
陈锋装出一副苦逼的嘴脸,有些话打死都不能说。
“正好,桌子上的报纸拿走。两清,互不相欠。”
啥?
陈锋有点不舒服,一沓烂报纸想换我的金碗?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淑怡在陈锋后脑勺拍了一下。白皙的手掌摊开报纸,里面是厚厚的两沓马内。
陈锋这会终于体会到大圩村神二婆的心情了。嘴里嘟嘟的吹泡泡。
这周老头心真大,这么多钱拿破报纸包着。都不怕被人拦路抢劫?
报纸里包着二十万块钱。前一只金碗本来是周淑怡要拿回家。谁知周致远与一个同行聊天说漏了嘴,被一位官员以二十万的价格买走。
周淑怡的丈夫回家听说以后,对金碗也很感兴趣。等到周淑怡来要碗的时候已经于事无补。
周致远一诺千金,身为妹妹她也无话可说。这天下就有这么神奇的事情,陈锋又送来一只同样的金碗。也算是弥补了的遗憾。
陈锋从古玩店出来,又给邮递箱塞进去一封信。
“赵家庄的父老乡亲们,收粮嘞!”
有了二十万,陈锋的腰杆子又挺得像标枪神气十足。第三天就杀向赵家庄。
“小伙子,我家里有两万斤。”
来人面色发青,双眼深陷。眉宇间透露着一股阴戾之气。虽然穿着长袖,胳膊上的刺青终究被陈锋发现。
“大叔,我要先去你家验货。”
陈锋对小超摆摆眼色,小超立刻心领神会。从拖拉机车厢拿出粮站验粮的粮探子。
粮探子头部是一个空心的圆锥形容器。
男人见到小超手中的探子,瞳孔迅速紧缩一下。立刻又恢复了平静。
男人叫赵大柱,是赵家庄五队的村民。陈锋知道赵超全弟兄们都是五队的村民。内心不由得加强了戒备。
赵大柱的庭院里被一棵大桐树遮的严严实实。看来他的家境不错。里面是二层楼房,院子全是水泥地面。
一袋袋小麦紧凑的靠墙而立。
陈锋在中间打开一袋,将探子插入底部。抽出来把小麦倒在手中。小麦里掺着潮湿的沙子。
砖头?
他又打开靠墙的一袋小麦,探子插到中间,被坚硬的东西阻隔。凭经验他判断袋子中间塞着砖块。
“大叔,你这小麦不错。不过最近粮食掉价,我过去和我大哥商量商量。”
“那行啊,你得快点。好几家贩子都给我打过招呼。”
赵大柱皮笑肉不笑的催促几句。
“怎么样?”
陈锋走后赵超全进了院子。
“这娃是个老把势(老行家),心眼多不可小瞧。”
赵超全背着手在院子有了几步。俄而突然止步沉声说道:
“一会如果不来,叫一群小伙子逼他收。”
五队从北向南是第五条街,现在基本上剩下五队.六队的粮食没有卖。陈锋也没有打算把赵家庄的存粮一口吃完。
‘做人留一线’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大哥,你和小超把拖拉机开到六队说今天是最后一天。我在这里等着看戏”
陈朋和小超不清楚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彼此相互瞅了一眼。
“锋哥,你该不会是打那个的注意?”
陈小超狗熊眼骨碌碌一转,黠促的朝着赵嫣然的家里瞟了一下。
“滚,赶紧去。要不然一会黄花菜都凉了。”
陈朋与小超没走多久,赵大柱领着一帮小年轻过来。
“小伙子,现在商量的怎么样?我看你哥开着拖拉机朝那边去了?”
“大叔,粮食收够了。今天来主要收前天提前通知的几家。”
“不行,今天我们的粮食必须得收,要不然谁都别想走。”
后面的年轻小伙子立刻将陈锋围起来,威胁的意图很明显。这是要逼上梁山的节奏!
呵呵!
“那就走吧!”
陈锋不紧不慢的拨开人群,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大哥,小超。六队的先暂停,五队的人闹意见呢?”
陈朋和陈小超将拖拉机停在六队的路口,正和六队的村民抽着烟闲聊。要卖的家数都已经统计好,就等着陈锋过来下命令。
“啥啥啥?凭啥五队的人闹意见?”
一个裤腿挽在膝盖处,脾气火爆的青年扔掉手中的烟头,立刻火冒三丈。
“就是,凭什么?五队的人真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
六队的青年不在少数,有一个甚至将拖拉机的摇把拎在手中。看样子不允许拖拉机往五队去。
“各位大哥大叔,刚才五队的一群小伙把我围住,我们哥仨都是外村人……”
陈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自己的凄惨遭遇。
“这帮王八蛋也太霸道了,走过去找他们去。”
火爆脾气的青年振臂一呼,其他人纷纷响应。有的甚至手里拎着锄头铁锹。
“大家都别急,听兄弟一言……”
大伙的情绪被调动起来,陈锋苦口婆心的给大家讲清楚利害关系。陈锋的一番肺腑之言立刻得到六队群众的大力支持。
“这样吧!咱们也不闹,过去给陈兄弟撑场子。”
“走走走,过去给兄弟壮胆,狗日的都翻了天。”
六队的人普遍年轻,都是近些年成家立业的青年。大家虽说不是弟兄,却非常团结讲义气。
拖拉机‘突突’的拉着一车人到了赵大柱家门口。
蹲在赵大柱家对门的赵超全‘蹭’的迅速起身。
“整社,你们人马三齐的跑到五队想闹事?”
“全哥,别特么屎盆子乱扣。小兄弟收粮我们来给帮忙。”
赵整社三十来岁,也是响当当的汉子。赵超全一户与六队平日井水不犯河水,有些小摩擦他也懒得计较。今天五队坏了规矩另当别论。
“大哥,你和小超先将大柱叔家的粮食拉出来过磅。”
“好嘞!”
陈小超动作麻利的像兔子,拉着架子车进院子装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