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先生本来还想跟花锦多说几句软化,哪知道这个来买东西的市井妇女像是有毛病一般,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他。
“花小姐,闹出这样的事,我十分……”
“哼。”老熟客不阴不阳地冷哼一声,提高嗓门道,“小花店主,听说你最近店里生意特别好,不仅给明星做衣服,还上了电视,是不是很忙啊?”
花锦忍笑道:“是挺忙的。”
“就是说嘛。”老熟客斜眼看徐老,“这位大兄弟,年轻人工作忙,你可别耽搁她的工作。咱们这些老年人帮不了年轻人什么,至少不能给他们拖后腿嘛。你过来坐,我们俩唠一唠。”
徐老看着她手上明晃晃的大金镯,还有脖子上半个拳头大的玉佛,忍不住皱了皱眉,这都是些什么粗鄙女人?他板着脸道,“不用了,我跟花小姐说几句就走。”
“哦。”老熟客把玩着自己红艳艳的指尖,“我见你在这里站了这么久,还以为有什么要事,原来只是说几句话。”最讨厌电视剧里那种一脸高傲的男方亲戚,对女主挑三拣四,好像他家的娃是纯金制品似的。
人生在世,从巴掌大长到成人,谁还不是个宝贝咋的?
有本事瞧不起人家小姑娘,有本事把金娃娃教好,让他不要喜欢人家小姑娘啊。但凡能让人真心喜欢上的小姑娘,就算没有耀眼的家世与绝美容颜,也一定有她的闪光点,一个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嘴里说着为孩子好,其实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掌控欲而已。
在这个瞬间,老熟客觉得自己是打破封建伦理,支持恋爱自由的战士。
事实证明,像徐老这种做事留三分余地,说话喜欢端着的老男人,不是凶悍大妈的对手。只要他开口说话,这位大妈就时不时冷笑、挑眉又或是冷哼,弄得徐老非常尴尬。
最后他只能勉强压住心里的怒火,维持着体面离开。
“呵。”老熟客得意地挺了挺腰,“都是老人,谁怕谁?”
“谢谢您。”花锦对老熟客感激一笑,“如果不是您,我今天还要费好些口舌,才能把他送走。”
“嗨,都是小事。就这种老头儿,我一口气收拾十个都不在话下。”老熟客很是淡定地摆手,“下次他如果还敢来,你就给我打电话。如果连他都搞不定,我还有什么脸面做广场舞带头大姐。”
花锦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广场舞圈的大佬!
送走广场舞大佬,花锦继续吃午饭,幸好裴宴送来的饭盒有保温功能,不然饭菜早冷了。
打开手机,裴宴发来一条消息。
裴:饭菜合胃口吗?
繁花:好吃,不过我最近胖了三斤,三斤!
裴:才三斤?我的目标是把你养胖十斤。
繁花:你养猪呢。
裴:胡说,猪没有你好看。
两人聊了一堆废话,热恋中的人,似乎总是这样,一件小事都能聊出几百条记录。
繁花:刚才,徐家的老先生过来找我,说是向我道歉。
裴:你想原谅他?
繁花:我接受了他的道歉,但他孙子孙女犯下的错,又跟他没关系。
看着“孙子”两个字,裴宴心里隐隐有种不安。当天在孟家的时候,花锦虽然与徐长辉有过矛盾,但是以花锦的性格,应该不会记恨到这个地步才对。
徐思跟他说,花锦与他在一起,是为了报复。所以徐长辉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花锦的事?想到徐长辉的品性,裴宴忧心更甚。
裴:那我帮你出气。
繁花:抱大腿的感觉,真是太幸福了。爱你哦,么么哒。
裴宴红着脸,回了几个字。
裴:嗯,么么哒。
每次看到裴宴回“么么哒”这三个字,花锦就忍不住想笑,她这是走了什么样的绝世好运,才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并且还牵住了他的手。
可惜今天她可能出门的时候,没有注意看黄历,刚送走老的,下午又来了小的。
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这对堂姐弟,花锦没有请他们到屋里坐,而是站在靠门口的地方。好女不吃眼前亏,万一徐长辉发疯要打人,她能拔腿就跑。
“二位,有什么话请直说,我这里开门做生意,没有太多时间招待你们。”花锦靠着门框,“如果是来找麻烦,我只能选择报警了。”
“花小姐,请您不要误会,这次我们来,是向你道歉的。”徐思按住脾气不太好的徐长辉,“长辉当年年纪小,犯下了大错,我们愿意赔偿。”
徐长辉臭着脸,递给花锦一张填好的支票。
“一百万。”花锦接过支票,笑着看向两人,“看来我的命还挺值钱,这么大笔钱,都够在这座城市买个厕所了。”
“嫌少?”徐长辉冷笑一声,又朝花锦扔了一张支票,支票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掉在了地上。
花锦手微微一抖,手里的支票也掉在了地上,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徐长辉,“不好意思,刚才被徐小先生吓着了,手有些抖,麻烦你帮我捡起来。”
“你做梦!”徐长辉咬牙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什么都不算,可是我男朋友厉害啊。”花锦笑眯眯看他,“你不服啊,那就憋着。”
“长辉,注意你的态度,翻了错就要接受惩罚。”徐思按住徐长辉气得发抖的手臂,弯腰捡起地上的支票,递到花锦面前,“花小姐,请。”
“两百万……”花锦伸手弹了弹支票,没有伸手去接,“我还以为徐家多有钱呢,原来也就两百万,连我男朋友零头都没有,啧啧啧。”
“算了,看在你们这么穷酸的份上,这个钱我不要了,赏给你们买药吃药吧。”花锦勾唇讽笑,“免得徐家破产的时候,你们气出毛病没钱治病。”
“花锦,你不要欺人太甚。”徐长辉面色铁青,“惹急了我,你也不会有好下场。”六七年前,他确实撞过人,但是当时他掏了一把钱扔在她面前,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他哪还记得清事发经过,现在徐思跟他说,花锦就是他当年撞的人,跟裴宴在一起,就是为了报复他,他简直觉得可笑,真以为现实生活就是一出报仇记?等裴宴腻歪她以后,她倒霉的下场可以有一百种。
“欺人太甚?”花锦轻笑出声,“没想到这句话能从徐小先生嘴里说出来,那可太有意思了。”花锦不想去探究,徐家姐弟究竟是怎么查出当年那些事的,她敛住笑容,“那个雨夜,徐小先生差点倒车反复碾压我,难道是在做游戏?”
徐思惊讶地看着徐长辉,当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为什么长辉没有跟她说过?难怪花锦会故意针对他们徐家,若她是花锦……
但如果当年花锦真的死了,该有……多好。
“今天徐老先生来向我道歉的时候,语气倒是云淡风轻。”花锦挑眉,“也不知老先生清不清楚这件事,若是不知道,只能说你们徐家的家教不好。若是他知道,说明你们徐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丘之貉。这样的人,难怪会生产出劣质商品。你们赚着卖良心的钱,高高在上地睥睨普通人,肆无忌惮地玩乐,触碰法律底线,就该想到,会有得到报应的那一天。”
“花小姐,长辉他真的知道错了,他后悔了……”
“他后悔的不是做错了事,伤害了无辜的人。而是做错事后,惹到了不能得罪的人,让你们徐家利益得到损害,所以你们突然愧疚了,后悔了,愿意弯下头颅道歉了。”花锦嗤笑,“你说你们贱不贱啊,欺负我的时候高高在上,转头又对我点头哈腰,像摇尾乞怜的狗,骨头这么软的吗?”
左一句贱,右一句狗,花锦每一句话都在狠狠踩徐家人的脸,没有留半点余地。
徐长辉差点动手打人,却被徐思硬生生按住了:“花锦,你究竟要怎么才能放过徐家?”
“放过你们?”花锦的目光落到神情狰狞地徐长辉身上,回忆起六七年前的那个雨夜。她趴在地上,看着一张张徐长辉扔在地上,被污水弄脏的钱,忍着强烈的剧痛想要给自己打急救电话,却发现手机已经四分五裂,她除了绝望又不甘地看着徐长辉开走的车,别无他法。
“不要害怕,我已经叫救护车过来了。”一个男人走到她面前,撑着一把巨大的伞,弯腰蹲在了她面前,给她盖上一条柔软的宽大毛巾,“你受伤严重,我不敢动你。如果觉得难受,可以跟我说说话。”
那时的花锦想,自己满身泥水与腥臭的血,一定非常难看。她趴在地上,盯着身旁那件脏污的外套,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她期待与他见面,却不想以这种方式见面。
她会死吗?
她不想死。
她想伸出手臂,把那件已经脏污的外套抱在怀里,可是她的手臂一点力气都没有,脑子里嗡嗡作响,四周仿佛有很多人在笑,有很多人在说话,她的全身疼得厉害,她好像看到了她妈用棍子在狠狠抽她。
“短命死女娃子,你怎么不去死?我当年怎么会生下你,你怎么不去死?!”
“我……我不想死。”她喃喃道,“不想死。”
“你不会有事的,不要害怕,救护车马上就来。”说话的男人,表情很淡漠,但声音却很温柔,他把伞的大部分空间让给了她,干净的裤腿上满是污水。
她拼劲全力,终于让自己的手,往前移动了一点点,她的指尖触到了他的鞋边。
可是看到自己的手让他的鞋边也染上了污血,她又颤抖地缩回了指头:“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贫穷又撞坏车的时候,没有追究我的责任。
谢谢你,在我以为在这个城市活不下去的时候,赠给我一件温暖的外套。
谢谢你,在我最绝望即将面临死亡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她吃力地抬起头,看到了浑身湿透的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一点都不像好男人。可是今晚的路灯那么亮,亮得让他身上都染上了一层金光。
作者有话要说:花花日记:你永远都不知道,我用了多少努力,才能若无其事地靠近你。
第57章 他
救护车很快赶到, 她被台上担架时,听到交警问为她撑伞的那个人:“事故责任人你认识?”
“我认识。”
“受伤者呢?”
“不认识。”
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在混沌的意识里, 她好像听到了医生与护士们对话的声音。
“失血严重……”
“胫骨断裂, 关节软组织受伤严重。”
“麻醉师准备!”
再睁开眼时,她孤零零躺在病床上,麻药效果还未退, 她忍不住想吐,可是干涸的胃什么都吐不出来。
后来还是临床的病人家属见她难受, 帮她叫了护士过来。
护士给她换了一瓶药水,似乎知道她没有陪护,还特意嘱咐,有事就按铃叫她们。然后花锦就等到了交通肇事者的代理律师带来的交通谅解书。
代理律师看到病床上又黑又瘦的花锦,坐在她病床边,给她讲了一堆利害关系,无非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外地人,真的得罪这些有钱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还年轻, 有些事能忍就忍了吧。”代理律师脸上露出几分不忍,“昨天晚上有好心路人报了警, 你如果不签这份谅解书,肇事者的确会受到法律的惩罚,但是等他出来以后,你……”
“好心路人是不是姓裴?”花锦打断代理律师的话, 双目灼灼地看着他,“是不是?”
“抱歉,我只是当事人的代理律师,与此案无关的人,我不太清楚。”代理律师叹口气,“不管好心路人身份如何,他已经帮你报了警、垫付医药费,难道你还要把他卷进这些事情里面来?”
“我知道。”花锦表情一点点平静下来,她本就是无依无靠的浮萍,如何与狂风巨浪做斗争,“只要你们愿意把医药费帮我还给好心路人,并且支付后面的医疗费用,我……签。”
在谅解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花锦闭上眼:“你走吧。”
“对不起,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留着。”代理律师叹息一声,弯腰在她枕头边放下了什么东西,转身离开了。她睁开眼,看着那几张红艳艳地钞票,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
然后缓缓地,伸手死死握住了这些钱。
她不会死,她要好好活着,哪怕是卑躬屈膝,也要活着。
被花锦黑黝黝地双眼盯着,徐长辉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不要以为攀上裴宴,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当年徐小先生撞了我,准备反复碾压死我的时候,不就是为所欲为吗?”花锦歪了歪头,“怎么,难道你姓徐的天生高人一等?”
反复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