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好。”他看到花锦,眼神有些羞涩躲闪。
“你好。”花锦解开门锁,手扶着门边,朝门的开口方向退了两步,“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小花,你下班回来了?”琴姐从门后探出身,有些尴尬地看了远房侄儿一眼,把他往屋子里推了推,“你上了一天班很累了,早些回去休息。”
看琴姐这满脸尴尬的表情,花锦猜测这个男孩子可能就是上次托琴姐来说媒的远房亲戚,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推门进屋,把门反锁好,才把自己扔到沙发上。
这都什么事啊。
完完全全安静下来以后,花锦才有精力去想今天发生的事情。良久之后,她长叹一声,如今传统手工艺已经渐渐没落,她怕长此以往,很多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渐渐消失。
打开微博,前些日子热闹过几天的微博,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把谭圆做的漆盘与手镯照片放到微博上,花锦忍不住多发表了一句感慨。
繁花:漆器一行不仅仅难在找传人上,也难在漆树难找上。好友做的漆器,不仅绚丽,还光泽细润。她从小就开始学做漆器,至今已经很多年。【配图】
过了很久,寥寥几人过来点了一下赞,也有两个在评论区夸手镯好看的,就再无人关注。仿佛那次微博下的热闹,只是梦幻一场。好在她早就预料到这个情况,不然心态上恐怕不太能接受。
第二天早上,她提前赶到了店里,谭圆还没有到。她把店收拾好以后,谭圆姗姗来迟,眼眶有些红肿。花锦装作没有看到她的异样,把泡好的茶递给谭圆:“上次客户定做的耳环,你做好了没有,取货日子好像就在这两天。”
“早就做好了。”谭圆接过茶喝了一大口,“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跟裴先生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们俩就是纯洁的男女关系,骗你是小狗。”花锦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这种有钱还好看的男人,如果真跟我有什么不纯洁的关系,我能不连发十条朋友圈炫耀?”
“男未婚,女未嫁,两人凑在一块儿能有什么纯洁的男女关系?”谭圆怀疑地看着花锦,“你该不会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就起了邪恶心思?”
“我是那样肤浅的人吗?”花锦啧了一声,“虽然裴宴确实长得很好看,腰细腿又长,但看人不能只看脸。”
“不,你就是这么肤浅。”谭圆朝天花板翻白眼,“不用反驳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其实,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你对裴先生有些特别。”谭圆把杯子放回桌面,“花花,你是一个防备心比较强的人,平时除了我们这些亲近的人,对其他人尤其是男性,一直都很疏离。这种疏离感,在你跟裴先生说话时,我没有感觉到。”
“那……可能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吧。”
“切。”谭圆没有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她起身走到工作台边,叹息道,“我没有美男可以调戏,还是好好赶工,争取日进斗金,成为别人高攀不起的白富美吧。”
被谭圆乐观的心态逗笑,花锦终于放下心来。
还有做白富美的梦想,说明汤圆对人生还充满着希望。
后面几天,谭圆的精神一直很好,曹亦也没有来店里找麻烦,花锦终于彻彻底底放下心来。时间眨眼就到了展览会开场那天,她特意换上了一套让自己看起来优雅知性的衣服,乘车赶到展览举办地。
通过层层安检,花锦终于成功进了大门。在架子上去了一本宣传册,花锦慢慢往里走。
靠近正大门的两排橱窗里,摆放着当下仍旧十分受人欢迎的陶器,她一件件慢慢看过去,走过摆放瓷器的长廊,发现里面的人并不多。几位老人戴着眼镜,手里拿着放大镜,趴在展柜外小心翼翼地观看,仿佛展柜里的东西,一阵风就能吹跑。
展览厅里有很多东西,木雕、骨雕、陶瓷、泥塑、编织品、木版画、木偶、刺绣等等。来到刺绣区,花锦被展柜中那些精美的刺绣震惊了。
绣片与衣料完美结合在一起,看不出任何的瑕疵,还有花瓣上的露珠欲落未落,美得惊人。偏偏这件衣服,还是出土的文物。在土中埋了几百年的衣服,还能如此的精致,可见那时候的刺绣水平有多高。
可惜展厅里有关刺绣的展品并不多,倒是漆器要更多一些。
“可惜了,可惜了。”两位老人站在漆器展览区,摇头叹息道,“有些工艺早已经失传,只剩下古籍上还剩下寥寥几笔记载。”
听着两位老人连说几声可惜,花锦有了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展览厅里的东西越漂亮越璀璨,越让她为传统手工艺的现况感到难过。
漆器行业的漆树不好找,蜀绣也存在着不少的问题。以前蜀省很多地方都有栽桑树养蚕的习惯,甚至有个城市被称为桑梓之地。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桑蚕养殖规模大幅度缩水,她想要买到正宗的蜀锦与桑蚕绣线,只能从为数不多的老工厂买。
光是原料上已经困难重重,更别提手工艺传承教导方面,没多想一点,就越能感受当下的艰难。
“真弄不明白,这些又土又丑的玩意儿,究竟有什么好看的。”两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她认识,昨天送上门的冤大头他弟,另外一个人她不认识,刚才那席话,就是他讲出来的。
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展览厅实在太安静了,他这话刚一出口,就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在了他身上。在场很多专家,研究了一辈子的传统工艺,对国内传承十分看重,现在听到国人说这些东西又土又丑,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
被这些目光怒视着,说话的人想把陈江拉到面前挡住,哪知道陈江比他动作还要快,连连后退好几步,恨不得在手上再挂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我不认识此人。”
陈江用目光在展厅小心翼翼扫了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结果下一秒就看到了那个跟裴宴有暧昧的女人。
他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就忘了她也是做这行的,刚才孟涛的话,她听见了没有?
陈江内心翻江倒海一片,面上却堆起笑容,走到花锦面前小声道:“你好,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前几天得了张票,想着机会难得,就过来看看。”花锦尽量把音量压到最低,“那是你朋友?”
“刚好在门口碰见,算不上朋友。”陈江陪笑道,“没想到里面的这些展品如此流光溢彩,美不胜收,赏心悦目,倾国倾城……”
“嘘。”花锦把食指放到唇边,“安静。”
她怕再让这人说下去,对方什么乱七八糟的成语都能说出口。
陈江没敢再说话,老老实实跟在花锦背后东看西看,直到两人走到偏僻的角落,陈江才再次开口:“裴先生没有陪你一起来看展览吗?”
花锦表情微妙地看着陈江,她来看个展览,为什么要让裴宴陪着。
陈江见不得女人难过,见花锦表情落寞,忙劝道,“你也别多想,裴先生说不定有事,才不能陪你一起过来。”
花锦:“……”
不,我没有多想,是你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孟涛:等等,陈江,我可是你表弟啊!
第24章 朋友圈
他们两个站的地方, 是草编艺术品展览区,草编技术历史悠久, 随着历史的发展, 技术也越来越好。随着生产水平的提高, 草编手艺从一开始的实用,发展到拥有艺术欣赏价值。
近几年草编制品在网络销售渠道上,似乎渐渐回春, 虽然不够火爆,但至少让人看到了希望。
“这个小人做得还不错, 竟然是用草编的?”陈江仔细看着展览柜里做的草编小人,小人脸上几乎看不到草编的痕迹,他凑近了仔细看,才发现小人的裙子与脸都是用极细的草丝编织,才能让小人的脸栩栩如生,裙子飘逸生动。
“好像……还有点意思。”陈江干巴巴评价了一句,“挺好看。”
“古代的时候,有匠人用金丝编织熏香球,还让人看不到丝毫瑕疵, 现在这点手法又算什么。”一个戴着眼镜,年约四五十岁的女性走过来, 她穿着一条藏蓝色棉布裙,娴雅又亲和。
花锦见此人与展品制作人的照片很像,有些不确定的问:“您是……孙老师?”
“什么孙老师,我一个做手工活的, 叫我孙姨就好。”孙老师见花锦跟陈江都是年轻人,笑道,“难得有年轻人对这些老手艺感兴趣。”今天这个展览会不对外开放,能拿到票进来的,都不是普通人。可是有票的人,也不一定对这种活动感兴趣。一些人是为了任务,一些人是为了拓宽人脉,真正喜欢传统手工艺,并且还想研究它们的,恐怕只有那几位已经年迈的老专家了。
花锦刚想说话,就听到讲解员带着十余位穿着严谨的中年男女过来,讲解员说着每项传统艺术的来历与发展进程,这些参观代表们时不时点头微笑致意,但是他们是不是真的对这些展品有兴趣,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花锦的目光在这群参观人员中扫了一遍,发现这些人中,还夹杂着一个熟人,裴宴。
与频频点头的其他人相比,裴宴称得上是面无表情,甚至都没有看讲解员一看,但他看向每样展品的目光却是最认真的,那种目光,对展品保持着最基本的尊重。
“这边是刺绣展品区,诸位领导请往这边走,小心脚下地滑。”讲解员带着参观代表走到刺绣区,“众所周知,刺绣是我国著名传统手工艺之一,距今已有两三千年的历史,最出名的绣种有苏绣、湘绣、粤绣、蜀绣等。我们展览区里放着的绣品,主要是苏绣与湘绣……”
裴宴看着展区里的绣品,忽然就想到了花锦,不知道她今天有没有过来?
“刺绣是非常不容易的工艺,做出一件成品,需要耗费很多时间与精力。随着人们生活需求增加,机绣作品已经替代了人工刺绣的地位。但是不管机绣如何发展,人工刺绣的灵动与灵魂,机绣永远都无法替代。大家请看这件屏风,采用的是双面绣技术,其精巧程度,仅靠机器是做不来的。”
刺绣展区里面的展览品不少,大到屏风摆件,小到绒花手帕,都带有刺绣工艺。裴宴仔细看着这些当代大家作品,隐隐觉得,花锦绣的东西好像也不比他们差。
他微微偏头,看到远处角落里的花锦,最让他意外的是,花锦身边竟然还站着陈江。
陈江怎么凑到她身边去的?
想起陈江喜欢向美女献殷勤的臭毛病,裴宴眉头紧皱,转身走出人群,朝花锦走去。
看到裴宴朝这边过来了,花锦抬起手朝他小幅度摇了摇:“你不是说不来?”结果人不仅来了,还享受贵宾级待遇。
“这栋楼都是我的,我免费提供了地方,主办方坚持要请我来,只能给他们面子。”裴宴打了哈欠,把脖子上的牌子挂到花锦脖子上,“喏,给你,你去听。”
花锦拿起牌子看了眼,上面写着裴宴二字,忍不住翻个白眼,取下牌子扔回给裴宴:“我又不叫裴宴。”
陈江在裴宴朝这边走时,就快速地离了花锦三四步远,免得让裴宴以为他对他的女朋友有非分之想。
裴宴对孙老师微笑致意,扭头面无表情看了陈江一眼。陈江干笑两声:“不好意思,我忘了表弟还在旁边等我,再见。”
被遗忘许久的孟涛看着朝自己跑来的陈江,心情十分复杂,这个时候想起他这个表弟了?
“孙老师,我跟朋友四处去看看,您忙。”花锦见孙老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跟裴宴,觉得她可能误会了两人的关系,无奈苦笑。现在不婚的单身男女越来越多,但是旁人似乎变得喜欢把人凑一对了,只要是年轻男女站在一起,很多人下意识就会以为他们是情侣。
她瞥了眼还在看草编艺术品的裴宴,不好硬拖着他离开,只好对孙老师继续微笑。
孙老师温和一笑:“你刚才进门后,我就注意到了你,你对传统手工艺很感兴趣?”
“您见笑了,我自己本身就是做蜀绣的,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所以就来看看。”说完以后,她看着没有多少人的展厅,“让我增加了很多见识。”
“蜀绣?”孙老师诧异地看了花锦一眼,这么年轻的女孩子,竟然愿意从事这个行业?
“我有一位老友,家里是做苏绣的,开了家工作室,养着十多位绣娘,只能算是勉强撑得下去。”孙老师叹口气,“她本人就在这边,如果有机会,你们可以一起讨论讨论。”虽然绣种不同,风格不同,但多少有共通之处,难得有年轻人对这个行业感兴趣,她们这些前辈,能帮一把就算一把。
“谢谢孙老师。”花锦把自己的名片双手递到孙老师手里,“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欢迎您随时联系我。”
“繁花工作室?”孙老师看着名片上的工作室名字与地址,“你也是开工作室的?”
花锦不好意思地笑道:“工作室其实就只有四个人,两位老师年纪大了,基本上就是我跟另外一个朋友做。”
“刺绣这个耗时耗力,光靠两个人怎么撑得下去?”想到当下传统手工行业的现状,孙老师也不好多说什么,继续问下去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想到这,她笑着鼓励道,“祝你们工作室越办越好,有你们年轻人在,我们传统手工艺才更有希望。”
“谢谢。”花锦真心道谢,传统手工艺行业,想要继续传扬下去,就必须要创新,在快速发展的社会中站稳自己的地位。庆幸的是,很多从事这行的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也在寻求改变。
辞别孙老师,花锦跟裴宴又走到了绣品展览区,裴宴道:“我觉得这些绣品跟你绣的差不多。”
“我的针法与这位大师相比,差太远了。”花锦诚实地摇头,“他的绣品针脚密实,看不到半点瑕疵,运用的色彩灵动唯美,以我现在的绣功,不及其一半。”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一个皮肤白皙,穿着衬衫的薄唇男人面无表情站在两人身后,“这把团扇上的绣纹,是有名的刺绣大师,许岩先生所作。他精通各种绣法,一件绣品能够卖出百万以上的价格。去年历史电影中的那件引起无数人惊叹的凤袍,就是他老人家亲手绣成。”
“难怪如此精美,原来是许岩先生大作。”隔着透明的玻璃柜,花锦眼中的惊艳几乎凝为实质,“只是为何这里竟没有许先生的名牌?”
男人眼中带着骄傲:“家师说了,绣品虽是个人的,但是绣品带来的美,应该属于大家。绣品能给别人带来愉悦欢乐,就已经足够了,不必刻意强调他的名字。”
花锦感慨:“许先生,真是高义。没想到你竟然是许先生高徒,让你见笑了。”
男人勉强笑了笑:“其实把名字贴出来又有什么用,除了业内或是真心对刺绣感兴趣的人,谁会在意绣品的主人是谁。”
这话一出,花锦脸上的笑容微愣,是啊,从事这个行业,就不能太图名利,不然早晚都支撑不下去。
“你刚才不是说,想去木雕展区看一看?”裴宴把手搭在花锦肩上,“走吧。”
花锦:……
被裴宴强行拖走,她想扭头朝后面看一眼,裴宴的手搭在她头顶,“看什么呢,还想回去听人家炫耀?”
“那可是许大师的弟子,就算是听他炫耀,也算是跟大腿挂件说话了。”花锦捂脸,“回去我就发朋友圈。”要不是这里面不能拍照,她早就掏出手机九连拍了。
“你跟我这种金大腿认识,也没见你发朋友圈炫耀。”裴宴冷哼一声,“一个大师的弟子有什么好炫耀的?”
“这你就不懂了,我如果在朋友圈炫耀跟你认识,别人羡慕嫉妒恨以后,会说我浑身铜臭味,跟有钱男人不清不楚。如果炫耀许大师弟子就不同了,别人只会觉得我对刺绣抱着满腔热血,有着一颗追求传统艺术的赤诚之心。”花锦拍开裴宴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年纪轻轻,清清白白,怎么能让人误以为我跟有钱男人不清不楚。”
“你倒是分析得很清楚。”裴宴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炫耀许岩的弟子,会被人嘲笑抱大腿?”
“抱著名绣师的大腿,那能叫抱大腿吗,那叫追求。”花锦摇头,“艺术的世界,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