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光线也不算亮,像是日落时分,黑夜来临的情景差不多。
脚下的路也变得宽广了一些。
不同于刚才沿路的一片死寂,这里到处能听到阴魂的惨呼声、喊冤声,以及阴差挥鞭时的噼啪声。
放眼看去,这里的路很多,成百上千,纵横交错,每一条都通往不同的地方,每一条路上都有无数的阴魂。
程想想有些好奇:“鬼魂不是最后都会去往阴间吗?怎么分出这么多条路来?”
一个阴差不耐烦地回道:“你以为阴间的路就你刚才走的那点就完了?那岂不是太容易了?每个鬼魂生前的经历不同,阴间路也是有长有短,有平有坎。”
“那我们接下来要走的路还有多少?”
“你和他们不同。在没有定罪之前,你还是地府司的公职人员。可以享受vip通道,直接到达冥界。”
阴间居然还有vip通道?
程想想暗暗感叹了一声,在两名阴差的引导下,往左边的路拐了过去,走了一阵之后,又穿过了一条通路。这个通路虽然也有阴暗,但却短了很多。大概只走了五分钟就到尽头了。
再出来时,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巍峨高耸的石牌门就出现在眼前。牌门上是血红色的两个大字:“冥界”。
不用解释,那应该就是冥界的大门了。
大门外还摆着一张棕红色的长桌,桌后坐着位白胡子老头,正埋头整理着资料。
程想想一看到那老头,顿时就新仇旧怨一起上涌。也不顾身后还跟着阴差,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那老头面前,猛地一拍桌子:“想不到居然还能在这里遇到你。你知道你坑得我有多惨吗?!”
白胡子老头一惊,抬头眯了眯眼,仔细地瞅了半天才认出了程想想:“噢,是你呀。你不好好上班,怎么跑到冥界来了?”
程想想道:“你还好意思提那个鬼工作?什么月薪八千?为什么不告诉我那八千是冥币,折合人民币八百?”
白胡子老头有些心虚地道:“你可以不折成人民币不就行了?冥币在冥界还是挺好用的……大不了,就攒着死了再用嘛。我也不容易啊,这年头HR不好当,尤其是拿着八百块钱招人,就更加不容易了。”
程想想怒道:“你容易,我容易嘛我?守着八百块钱的工作,还一不小心被人算计,说我违反了红娘守则,现在都被提到阴间配合什么调查了。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还如被刘飞那只死鬼缠呢!”
白胡子老头愣了一愣,忽然很八卦地问:“你违反红娘守则了?是哪一条?”
程想想道:“我说了是哪一条,你有办法帮我解决吗?”
白胡子老头摇头:“不是我的职责范围内,恐怕不行?”
程想想吼道:“那你问个毛啊问!”
身后的两名阴差开始催促了起来,程想想没办法再和他理论,只骂了句:“坑人的死老头,诅咒你永远招不到人!”
然后跟着阴差进了冥界的大门。
冥界乍一看,和人间界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道路两侧都是高大的建筑,有古式的,也有现代风格的,中西结合着,倒也没有不伦不类的感觉。
唯一和人间界不同的是,这里的天空是灰蒙蒙的昏黄色,既看不到蓝天,也望不见白云。时光仿佛也在这里定格,没有白昼与黑夜的区别。
路上的人很少,偶尔出现的大约都是这里的公职人员,神情严肃,来去匆匆。
程想想在阴差的带领,最后到了一座高楼前。楼约有十层高,外表是金黄色的,闪着淡淡的珠光。
大楼的顶部还有一行大字:“地府司后勤职工监察部。”
后勤部在整个地府司,属于是较小的一个机构。
可仅仅只是后勤部下面的一个监察部,就搞得那么气派?其他的部门就更不用多说了。
大楼内装饰一新,处处都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乍一看,倒和人间界的高档ktv里的风格很相似。
坐着电梯一路到了8楼,又在阴差的引导下进了一间名为:“听证室”的房间。
说是房间,不过布局更像是人间界的法庭。
最前有一溜三座是听证官席位,底下还有被告席、原告席、证人席。后面还有十几个观众席。
程想想进去之后就被要求坐到被告席上。
等到阴差一走,四周忽然响起了铃铃的声音。紧接便见几束白光闪过,原本空空如也的听证官席上出现了一男两女三位公职人员,皆着职业西装,表情凝重,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居中而坐的是一位模样看着像三十多岁的女人,拿着法槌敲了敲,沉声问道:“下座被告可是444号婚介所望江分店的红娘程想想?”
程想想应了句:“是。”
那女人又道:“我是此次听证会的听证官,左右两位是书记员。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就你违返红娘系统条例第21条,进行问讯。在此过程中,你也可以自辩。如果一但定性违规,将会被直接定罪判刑。你可有异议?”
程想想:“没有。”
女听证官继续问:“有人举报你于一个星期前,也就是1月16号晚上,你与婚介所的客户发生了不正当关系。违反红娘系统第21条规定。对此,可有异议?”
发生关系确实是真的。但很明显,是被人陷害的。而这个时候,程想想绝对不能承认,否则后面就完全不用再多说了,可能直接就被定罪下狱去了。
程想想道:“我有异议。”
“请说。”
“我认为这件事,从头至尾是有预谋的污陷。我在入职红娘后,一直兢兢业业,尽力帮客户拉媒牵线。并没有勾搭客户。”
没错,虽然是发生了点不该发生的事,但那是因为被下了药。并不是出自于本心。虽然这些不能明说,但程想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是受害者,而不是犯了什么大错。
女听证官接过旁边书记员递过来的资料,翻了翻,道:“据举报人所言,曾好几次看见你和你的客户,一位有六百年修为的僵尸小江来往过密,后来还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如果不是有特殊关系,请问为什么你手下客户好几位,但是独独对那位小江特别照顾,不但收留他住在婚介所,还管他饭吃?”
什么?小江?她和小江什么时候扯上那种关系了?
程想想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对了,那天晚上的两份鸡排饭,本来应该是自己和小江一人一份的。后来因为广平来了,吃了小江的那一份饭,然后才发生了后面的事。
也就是说,对方要陷害的对象应该是她和小江,而广平是意外受牵连的?所以,对方一直以为她是和小江发生了关系,而不知道还有广平的存在?
理清了事情的经过,以及想通了对方的目的后,程想想大约也猜到害她的是谁了。
真是太恶毒了!害自己不够,还把小江也给搭进来。
虽然很气愤,可是这种时候,程想想很清楚,自己应该要冷静再冷静,不能让那个混蛋的计谋得逞!
定了定心神,程想想开口否认道:
“那不是事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想收留小江。只是因为他没有地方去,来了婚介所后为后面相亲方便,就不愿意走了。我只是一个凡人,没有法力,根本没有能力强行把小江赶走。至于管他饭吃嘛,开始我是真不想管饭的。可是你们想象一下,我每次一吃饭,就有一个白脸僵尸站在我旁边流口水,我能怎么办?”
第27章 自辩
顿了顿,程想想又继续道:“如果你们觉得这算是特殊照顾, 那就算吧。但是绝对没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首先, 小江到了婚介所之后, 活动范围都是在一楼,从来没有去过我二楼的卧房。其次,他来了之后, 我也先后帮他安排过好几次相亲。相关记录在系统里都能查到,他的相亲对象也能为我作证。如果我们之前有暧昧关系, 请问我何必多此一举?”
听证席上的三位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了几句后, 女听证官再度开口:“或许你那么做,只是想掩人耳目。这并不能说明你是无罪的。”
程想想道:“可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有罪的呢?难道就凭我对客户比较关心,管了客户几顿饭?”
女听证官道:“我们自然有证据。”
她说罢手掌伸出,掌心以上十公分处便出现了一张投影照片。照片的场景是444号婚介所,二楼的窗台。
这个位置, 程想想认得,正是她卧室的窗子。拍照的时间是晚上,窗子里还透着橘色的暖光。虽然窗帘是拉着的, 但因为帘子比较薄, 能隐约看到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影, 姿势极为暧昧。
程想想一眼就认出, 那两个人影应该就是她和广平, 当时药效发作, 意乱情迷时的模样。
不过影子有些糊, 看不清具体的模样,估计也是因为这样还以为是小江。
“就只有这张照片吗?那也不能证明,我们就有不正当关系。”这种时候,程想想只能继续嘴硬。
“还有人证。有证人亲眼看到,当天晚上僵尸小江没有像以往一样在婚介所的大厅,而是上了楼。再配合这张照片,就那人证物证具全。”
“既然有人证,请让人证出席。”虽然心里已经猜到陷害她的是谁,但是程想想还是想亲眼看看。如果能见到那个人,她必然要把鸡排饭的事也抖出来。也许证据已经没有了,但是能引起听证官的注意,去查一查也好,至少还有点希望。
哪知道那位女听证官却是一口否决了:“证人已经申请了匿名保护,可以不必出面。”
保护?呵呵!自己都要蒙冤下狱了,地府司这边居然还要保护做伪证的证人。难不成,自己区区一介凡人,还能揍他不成?
“被告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清白?如果没有,本官便要宣判了。”
很明显,听证官并不相信她。而她除了自辩的几句话之外,并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什么。一但宣判,结果可想而知。
程想想急了,大叫道:“我冤枉,我真是冤枉的!”
“咣咣咣!”女听证官的法锤重重地连敲三下,大声宣布:“被告申冤无效,本官宣布原444号婚介所望江分店红娘程想想违反……”
就在这时听证室的大门忽然被推开,听证官的宣判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也不由得齐齐移向门口。
并不是说席上三位官员的定力不够,也不是开门的声音有多大。之所以引人注目,那是因为听证室有特殊的术法加持,在听证会没有结束前,里头的人不可随意出去,外头的人也绝对闯不进来。
然而,现在却有人随随便便地推开了门,并且还如入无人之境般地进来了。
来人很年轻,单从外表看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面容俊朗、气质超凡,穿着一身挺括的白衬衫,双手插着裤兜,进来后还吊儿郎当地吹了记响亮的口哨,而后扫了眼众人,笑嘻嘻地道了句:“不好意思,走错门了。”
众人:“……”
程想想:“……”
说罢他正准备退出去,女听证官喝道:“站住!你到底是谁?”
那人垂眸笑了笑,然后掏出了块令牌丢了过去。
女听证官接过令牌,与其他两位同僚一看,脸色顿时一变,忙起立行礼,语气也变得格外谦卑起来:“原来是总判大人,卑职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地府司职员多,管理层相应的也是十分庞大。光光大大小小的判官都有不少。而总判,则是判官之首,属T9级的高官,权力自然是很大的。别说是出入一个小小的后勤监察部,便是各个阎君殿上,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更有监察各级下属分部的权力。
“本判途经此地,本想找你们监察长谈谈公事,不想走错了房间。咦?看样子,这是有公案在断?”
女听证官道:“回总判大人的话,这只是一桩小案子。已经进入到宣判的阶段了。”
“哦?”那位“总判大人”转过了身,背向听证席上的三位官员,看向程想想时,忽然使了个眼色过去。
程想想心下了然,大喊道:“我是冤枉的!请总判大人为卑职做主!”
女听证官厉声喝道:“住口!总判大人什么身份?岂容你在大人面前大呼小叫?”
总判大人摸了摸袖口处精致的蓝宝石袖钉,笑道:“地府司早已改革,连冥王陛下都亲口说过,不要有封建官僚的习气,对待下级职员,要本着平等、尊重的态度。你们这些一线官员,如果不能改一改过去风气,那改革岂不是口空白话?”
连冥王都抬出来了,三位问讯的官员立时心头一凛,忙齐声道:“是是是!”
程想想此时不禁对广平刮目相看,不愧是做了几千年高官的人,打起官腔来真是一套套的。
没错,这所谓的总判,不是旁人,正是广平君。
至于为什么不用自己真实的身份,程想想估计是怕传出去影响不好。毕竟嘛,堂堂阎君,怎么会对一个基层职员的案子感兴趣?当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既然能站出来,程想想原本已经绝望的心立马又重燃希望。
广平“总判”双手负于身后,官腔十足地道:“既然有喊冤,那就说明这案子肯定还存在问题。至少没有让受审的人心服口服。”
“是是是!”女听证官额上冷汗涔涔,可面对总判大人略微有些不悦的目光,她却是连抬手抹下汗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