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秀莲带着心事从单家出来, 一路上勉强着和牛铁花说笑,在回到家中后, 才收敛了自己伪装的强颜欢笑。
“哼,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在外头瞎跑,也不晓得帮我干点家务,我果然就没有享福的命, 生个闺女一点都不贴心。”
符娘子看着自家闺女那张尖瘦的脸, 顿时觉得丧气,她哪里对不起这丫头了,成天就知道板着脸, 是想给她脸色看吗, 还有没有规矩了。
“人家那是享福的命, 爹娘爷奶都能耐, 怎么, 你以为你顺着杆子爬过去巴结人家,人家就会给你什么好处甜头了, 我呸, 越是有钱的就越是抠唆, 你瞅瞅你, 都多大年纪了,那单福宝认识这么多达官显贵人家的少爷,就没想着给你介绍一个?”
符娘子对着盆里的衣服摔摔打打的, 语气十分不满。
符秀莲显然已经习惯了她娘说这些不着调的话了, 半点不往心里去, 只是默不作声地走到她的边上帮忙从水缸里打水,然后蹲下身洗起了边上几桶衣裳。
“行啊你,仗着那单家人都把自己当人物了,我和你说话呢,你作死啊不吭声!”
符娘子觉得这个女儿真是不讨喜,长得跟讨债的似得也就算了,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生来就是来气她的,符娘子也不洗手中的衣服了,在符秀莲身上狠狠地拧了两下,然后把身边的木桶往她边上踢了一脚。
“今天你把这些衣服都给我洗干净了,不洗完不准吃饭。”
“娘,你没事又打小妹做什么。”
符春生正在睡懒觉,就被他屋外这叫骂声吵醒,醒来出门一看,瞧见他娘又在打骂小妹了,忍不住说了一嘴。
“春生你醒了,饿不饿啊,娘给你烀着豆包呢,你小妹就是欠揍欠骂,你可少搭理她。”
看到自己在符家安身立命的儿子出来了,符娘子当即就变了张面孔,嘴角咧到耳根,乐呵呵地拉着儿子的手往灶房跑。
“又是粘豆包,我都吃腻这玩意儿了,娘,家里什么时候买肉啊。”
符春生余光看了眼亲妹子,也没太纠结之前那个问题,跟着进了灶房,说起吃肉时,语气欢快了许多。
“娘也想给你买肉吃啊,可是家里条件就这样,你那没用的妹子和单家闺女交好,也没见她讨点猪羊肉回来,真不明白她傻乎乎的跟个丫头似的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是不是觉得人家拉的屎比较香。”
符秀莲听着屋内隐约传来的话,明明该习惯了,却依旧忍不住,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她一下一下重重锤洗着衣裳,水缸里的水冰凉,却没有她此时的心凉。
符家人口不多,符老爹,符娘子,外加符秀莲和她那个哥哥,但现在家里洗的是这一整个冬天积攒的衣裳,衣服厚实,棉花吸饱了水之后可不是一个人能够拧干的,还有衣领上的污渍,穿了三五个月了,厚厚一层黑垢,光是用皂角,很难清洗的干净。
明明天气还有些寒冷,符秀莲的脸上愣是洗出了汗来。
符娘子说到做到,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符秀莲还没洗干净衣裳,她就当做这个闺女不存在,只是招呼着她男人还有儿子吃饭。
等符秀莲洗完衣服,把水都拧干的时候,月亮早就已经高挂天上了,整个村子十分安静,几乎听不到有人走动的声音,而符家的其他人,这个时候也早就睡下了。
灶头已经凉透,晚上的饭菜半点不剩,符秀莲回了自个儿那屋,拴上门栓,将一把圆凳放在炕上,然后踩上去,踮着脚尖从房梁上拿下一个小盒子,里面藏着一些碎银铜板以及几块用帕子仔细裹着的糕点。
摸着瘪瘪的肚子,符秀莲思来想去从里头拿了一块糕点出来,然后泡到已经有些冰凉的茶水里,待糕点化开,将那一碗类似糊糊的东西喝下肚,然后再灌上两碗茶水,勉强有了些饱腹感。
正当她准备将那盒子放回去的时候,符秀莲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了今天单福才给他的那条头绳。
粉粉嫩嫩的颜色很招女孩的喜欢,符秀莲也是爱美的年纪,如果不是这条头绳的来路太敏感,她还真想立马把它戴到头上,只可惜,送它的主人注定了符秀莲不敢将这条头绳拿出来。
叹了口气,符秀莲将头绳放到了盒子里,盖上盖子,然后将它放回了房梁之上。
*****
“老根媳妇也在呢。”
蒋婆子摸准了白老根他媳妇来村里一户人家家里做客的时候,跟着也来这户人家串门。
因为之前逃荒的缘故,这些日子虽然好过了,白老根的媳妇看上去还是枯黄干瘦,估计得养上一段日子,才能好些。
她身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同样如此,不说老太太自己养的水灵灵的大孙女了,这样貌,就连村里一些心疼闺女的人家养出来的丫头还不如。
头发枯黄,脸颊凹陷,明明是该嫁人的年纪了,却前也不凸后也不翘,看着就不像是好生养的,蒋婆子心里就纳闷了,她这孙儿的眼光怎么就那么独特,愣是从那些嫁龄的姑娘之中,看中了这个白槐花。
不过白槐花的五官还是挺标致的,蒋婆子寻摸着,或许多养养,这身体也能养的白胖些。
“单婶子。”
单家是破庙那些流民的恩人,因此看到蒋婆子出现,白老根的媳妇和白槐花都十分亲近。
蒋婆子凑近了观察,这白家的姑娘虽然身板不够强壮,但那眼神十分清正,看得出来,不是那种心思深的有坏心眼的女孩,从人品上来说,这姑娘就比王春花强。
此刻屋内还有其他人,蒋婆子就没有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什么,而是在白老根媳妇告辞的时候,随意找了个家里有事的借口,紧跟着离开了。
“老根媳妇你等等我。”
蒋婆子远远的喊住了白老根的媳妇还有白槐花,然后旁敲侧击地,就说起了白槐花的婚事。
“槐花这姑娘第一眼就合了我的眼缘,她今年也十五了吧,不知道在家乡的时候,有没有定下婚事。”
自家那蠢蛋孙子,啥也没问清楚就说自己看上白家姑娘了,也不知道人家在老家的时候有没有定亲,或者说人家愿不愿意背井离乡地留在平柳村。
要知道,白老根一家是肯定要回去的,白槐花要是嫁给了这边的人,可能以后都见不到这些亲人了,受了欺负,也没有娘家人能帮着出头。
远嫁向来就是嫁女儿很忌讳的一件事,但凡疼点闺女的人家,都要思量一下,蒋婆子看这白老根夫妇似乎是真心疼爱白槐花这个侄女,未必愿意对方嫁给福才那孩子。
“以前说了门婚事,只是后来大家都各自逃难,他家投奔亲戚去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不过,即便他回来了,这门亲事估计也得退了。”
白老根媳妇知道蒋婆子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侄女的婚事,想着单家那个时常在破庙附近晃荡的孙子,心里有些了然。
凭心而论,单家的条件十分不错,单老二家有三四十亩田地,搁哪儿那都算是一个小地主,家里人口少,吃喝不愁,如果侄女真的嫁给单老二家的孩子,肯定能够过上好日子。
而且单家门风好,他们对单老二一家不熟,但就凭单家老两口和单老三的为人处世来看,这老二一家,一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可惜了,单家再好,也注定和他们无缘了。
“这话怎么说?”蒋婆子一时没懂白老根媳妇的意思。
“我家那大哥大嫂没福气,早早就撒手人寰了,我们作为弟弟弟妹的,总要为他们多想想,槐花是他们留下来的唯一的独苗苗了,我和老根想过了,大哥一家在老家还有几间屋子,几亩薄田,我们回去后,打算帮槐花立女户,找一个愿意上门的男人,好把我大哥一家的香火传下去。”
白老根的媳妇疼惜地拍了拍一旁侄女的手,立女户得女人自己能够撑得起来,好在她这个侄女向来也是坚韧的,但就是太坚强了,更让人心疼。
蒋婆子想过白家人可能会因为不想白槐花远嫁拒绝,却没想过,白家人还打着帮白槐花立女户的主意。
平柳村也不是没有生不出儿子的人家,但几乎没有立女户的习惯,多数都是从兄弟家过继个侄子,然后家产也是属于这个过继来的侄子的了。
白老根一家那么做,就说明了这家人对大哥留下来的家产没异心,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照顾这个侄女,对于白槐花来说,与其丧父丧母没有兄弟依靠嫁出去,还不如立女户自己当家做主来的痛快。
这么一来,蒋婆子倒不好开口了,这毕竟还牵涉到了人家家里传承香火的大事。
心里头郁闷的蒋婆子离别了白家人,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她那小孙子给叫了过来,跟他讲明了白家的打算。
“白家姑娘要跟她叔婶回家立女户?”
这下单福才也抓瞎了,他也是家里的独子,总不能为了一个有点好感的姑娘连祖宗姓氏都不要了吧。
失魂落魄地从老宅出来,想着自己失落的少男心,单福才有些欲哭无泪。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