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被他的话拉回思绪,慢慢地摇头,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突然抬起头望着穆子期,问道:“子期,你就真的和唐姑娘定亲了?”
穆子期一听,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甩甩手中的水珠,点头道:“当然是真的,这种事还有假?你不是来参加过我们的定亲宴吗?”
“可是你不觉得太快了吗?”张铭站起来盯着他的脸,“我是做梦都没想到你会和唐姑娘成亲。”
穆子期挑挑眉,见菜地的角落里摆着一只缺角的大水缸,就琢磨着什么时候在里面种点荷花,不说吃莲藕的问题,起码开花好看啊。
看过梅山镇大湖的荷花盛开的美景,他觉得荷花真的很好看。反正现在大水缸空着也空着。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定亲,我原先以为至少会等我大学毕业。”穆子期笑道,“没办法,缘分来了怎么挡都挡不住。”
张铭摇摇头,还是觉得惊讶。这和他想象中的不同,他原先以为以穆子期的才貌,对方未来的妻子不说出身名门,起码身家背景会比唐家更显赫些。
“真好。”他感叹了一句,想到自家母亲对自己婚事上的挑剔,觉得世间的女子很难配得上自己,一直说要给他找个好媳妇,最好能样样好,可挑来挑去的,县城的媒人已经很久没上他们家的门了。
前几天,母亲听到穆子期和季无病快要娶媳妇的事,更是着急起来,已经托人在府城找了。
他昨晚喝醉了,一是和同学相聚高兴,第二个就是发愁婚事了。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自己的婚事成为一桩待价而沽的买卖,就因为他考进夏国大学,家里人为他骄傲和自豪,想为他找个对自己有帮助的妻子,就像他的几个同学那般。
现在看到穆子期和唐昕的事,他一下子迟疑了,不知该不该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这也是他从善如流留在穆家居住的原因,他希望自己能想清楚,不要随波逐流。
穆子期自然不知道张铭的想法,说起自己的婚事,他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自己乐意最重要。对了,我奶奶该买东西回来,跟我去吃早饭吧。”
他说完,想到穆子清和穆子贤估摸着还在睡觉,就摇头道,“我先上楼去叫两个懒虫下来。”
张铭应了一声,跟着穆子期离开后院,目送着他大步上楼后,再看庭院里的严日初和穆圆圆,见他们笑着说话的样子,眸光闪了闪,不知想到什么,站在水井旁暗暗沉思。
这边,把弟弟们叫醒后,老叶氏果然回来了,带来了多种样式的早餐。
“改天有空,我们一起到茶楼去吃早点,听说味道很不错。”老叶氏看着穆子期他们吃得香甜的模样,笑得很是慈祥,道,“那家茶楼就隔了两条街,是新建的,刚刚开业。”
这时候,穆子清和穆子贤总算是洗漱完毕,他们两人冲进来,在空位上坐下,就立即抓起一根油条,其中穆子清就应道:“奶奶,明天去茶楼吃吧,那里的东西热乎。”
穆子期瞪了他一眼:“你是说奶奶买回来的不热?嫌不热的话喝粥,这是圆圆起早熬的,我看很适合你,吃点咸菜就打发了。”
“嘿嘿,当然不是,奶奶买的东西还是很热的,我这不是贪新鲜吗?”穆子清傻笑,赶紧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家里的井水一大早看起来都能冒热气了,用起来也是暖洋洋的,可喝起来味道不清甜,没有以前在县城的那口井的水质好。”
“没关系,起码能浇花浇菜。”穆圆圆倒是很淡定,“过不久就有自来水了,咱们这边是新区,会慢一点。”
穆子期点点头,他也去打听过了。明州府这边前几年就开始建水厂,毕竟城里不是每户人家都能挖水井,而且自来水厂的技术已经成熟,阳城那边早就用了,这边还推迟了好几年。
可能他下次回来后,就能看到院子里多出一个水龙头。
话说到这里,接下来大家又说起来新的变化,其中自行车是重中之重,穆子清表示想购买。
“想买的话,你把钱给我,我帮你买。”穆子期瞄准了穆子清的私房钱。
“大哥,你买一辆送给我吧?我没钱了,钱都被我买其他东西了。”穆子清可怜巴巴地说道,“那可是十两呢。”对于穆子期为何能买到这么紧凑的货物,他不觉得奇怪。
在他心目中,大哥的人脉广,几乎是无所不能。既然大哥这么说,那一定有渠道可以买到。
“哼,这次建房奶奶可没动用过你的钱,我知道你有的。”自家弟弟每个月有六百文钱补助,因为成绩,每学期都有奖学金,加上放假期间,他经常和穆子贤做蒸饺到夜市买,可是攒了一笔钱。
倒是穆圆圆的月俸贡献出来建房了,老叶氏和他说过,等自家缓过气来,要还给她。
“大哥——”穆子清眼巴巴地看着他。
“看我心情吧。”穆子期微微一笑,不再理他,改和张铭说起话来。其实他想过了,新家这里离明州高中和女学不远,可离第二中学就有点远了,买自行车回来的话,起码穆子贤可以骑着上下学。
等他们吃过早饭,季无病就从隔壁过来了,他一来,想到他后天就成亲,三人就自告奋勇去帮忙。大事帮不了,小事还是可以出一下力气的。
一连忙了两天,终于等到了季无病和傅安璇成亲的日子。
这场婚礼十分盛大,新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婚宴上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进——入——洞——房——”等穆子期听着司仪喜气洋洋的话语,他看着一脸喜色的季无病用红绸牵着傅安璇离开时,心里突然有了几分感慨。
这一转眼,好友就真的成亲了,他的人生进入了新的阶段。回想起以往相处时那一幕幕场景,脸上的笑容就不自觉地露出来,与此同时,他又有些怅然。
从今往后,他们这些好友的地位就下降了。须知,“重色轻友”才是正常现象。
“子期,我怎么觉得有点酸溜溜的呢?”旁边,严日初用手肘碰了碰穆子期,在他耳边低语道。
穆子期没有回答。
“难道是我妒忌他娶到媳妇了?”严日初突然见到对面他娘亲望过来的眼神,那么意味深长和明显的羡慕,就打了个寒颤。
“肯定是你妒忌他,对了,你也抓紧吧,咱们三个就剩下你了,可不能太晚,要不然以后我家的孩子会欺负你儿子。”穆子期拍拍他的肩膀,准备去找唐昕,快可以吃饭了,总要确保未婚妻有饭吃吧。
“哼,我才不是妒忌呢。”严日初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小心眼,看新人走了,赶紧叫道,“快点,咱们也要去看无病掀新娘子的头盖,嘿嘿,以后能有经验。”
穆子期无语,身体却很诚实,很快就跟在身后。话说回来,他们还得为季无病保驾护航呢,特别是婚宴上,总不能让他今晚喝醉了不能洞房吧?
意料之中的,在季无病的婚宴上,穆子期帮忙挡酒,大醉而归。
婚礼过后,他们就该启程去相省了。
每次离别都很是不舍,都是相同的心情。当穆子期踏上旅程时,在船上,他看着严日初从行李中拿出来的水仙花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第177章 豁然开朗
“这水仙花头, 你是从哪里来的?”穆子期紧盯着严日初,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严日初一怔, 飞快地抬眼看了看他, 眨了眨眼,低声道:“圆圆给的。”
“什么时候给的?先前不是只给了一盆吗?”穆子期皱眉。
“我后来,后来想到去相省,那盆水仙花带着不方便, 就放在家里, 水仙花头带着方便, 我就想着到了那边再找个花盆种下去。”严日初的话说得期期艾艾。
穆子期一见到他这种表情, 心里就咯噔一下,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之前两人在花坛旁边谈笑的那一幕。
他和严日初、季无病是同龄人,大家十二岁那年就认识了, 两人时常来自己家里, 久而久之,好友们和自家的弟弟妹妹也越来越熟悉, 所以看到那一幕, 他当时没有多想。
如果换成其他的年轻人单独和自家妹妹说笑, 他肯定会多想,而严日初不一样……
穆子期看向窗外, 不知要不要问出口。唉,先前还鼓励严日初快点脱单呢, 可对方把注意力放在自家妹妹身上, 心里怎么就不是滋味呢?
严日初放下水仙花头, 慢吞吞地走到穆子期身边,两人一起望着窗外翻滚的浪花,半晌不语。
“你真的对圆圆起心思了?”没过多久,穆子期突然问道。算了,还是问清楚吧,如果是的话,他在想自己的态度会如何?反对还是赞成?
严日初摸摸人中,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是诚恳:“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以为圆圆也是我妹妹呢,我家只有一个弟弟,他调皮捣蛋,老是和我抢东西,我就觉得圆圆是妹妹,乖巧可爱,原先不觉得有什么,这次回来,突然间就不同了。”
佳人在花丛中粲然一笑。不得不说,就在那一刻,他对穆圆圆的感觉就不同了。几天下来,他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原先他以为自己对好吃的食物最感兴趣也最有耐心,没想到他现在对人家小姑娘也很有耐心,可以和她谈古论今,从美食说到鲜花,从种地说到买卖东西……他在穆家住了几天,两人有空就聊了几次,每次都是他主动去寻找机会。
“唉,其实我如今也正想着这个事呢,心里有点烦闷。”严日初有些垂头丧气,“子期,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上唐姑娘的?”
“各人的情况不同,哪能一概而论?”穆子期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如果严日初犹豫的对象是别的姑娘,那他一定帮忙出谋划策,可现在是自家妹妹,他当然不会多说,不反对就不错了。
想到严日初平时的作风,这么多年了,没有和其他姑娘勾搭过,平日里经常寻思着吃食,有空就看《故事报》和话本,作风正派,家境良好,相貌嘛……他扫了对方一眼,嗯,不错,瘦下来后颜值颇高,虽说比不上自己和季无病,可也是容貌清秀的小伙子,身高是足够的。
穆子期左思右想,突然觉得如果好友真的和自家妹妹成亲,那他是放心的,起码知道他是良配,毕竟相处多年,不敢说百分百了解,起码真正的性子是知道的。再看家庭情况,严父如今是芙蓉镇的镇长,和自家相差不大,只是他们家还有一个在府城当教育部部长的叔叔,虽说好几年没动弹过,可到底还是……
唉,事情怎么就那么复杂呢?穆子期垂下眼睑,他从未想过这一幕,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大概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严日初不是恋童癖,过年后穆圆圆十七岁了,是个大姑娘了,有年轻的小伙子喜欢上她很正常,自家妹妹那么好……
“算了,我先不理你们,你记得注意分寸就行。”穆子期再看严日初,见他蹲下来,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模样,终究还是说道,“我相信你的人品。”他忽然想到这两人离得那么远,而他们下一次回家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成亲什么的……可能他真的想太多了。
穆子期豁然开朗。
喜不喜欢的事,还是交给时间来安排。好友和自家妹妹都是好的,加上他对穆圆圆有信心,不觉得她会被骗什么的。这么一想,心里就淡定下来。
再想到之前听穆圆圆说过不想成亲的事,穆子期就更是淡定了。
“子期,谢谢你。”严日初如蒙大赦,举着手,严肃地说道,“我保证严守规矩,不干坏事。”
“看你的表现吧。”穆子期嘴巴歪了歪,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他待会去隔壁船舱看过唐昕后,就准备睡觉了,离靠岸还早着呢,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休息。
放好行李后,穆子期拉着唐昕到甲板上说悄悄话:“你这几天有没有发现咱们圆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着就把严日初的异常表现说了一遍。
唐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茫然地摇头:“没有啊。”即便是定了亲,她还是很少去穆家。相反,穆子期倒是时常来他们家,时不时就送点东西过来,有时候是一盆花,有时候是一些好吃的。
至于穆圆圆,两人也相处过,一般情况下,她大嫂都是在场的,大家说的是针线、游记之类的。她记得很清楚,穆圆圆从来没有说起过严日初。
“看来圆圆还没有开窍。”穆子期自言自语。
“严日初为人如何,你不是很清楚?他俩真的在一起的话,我觉得不错。”唐昕笑道,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问他,“对了,严日初的家里人容易相处吗?”
穆子期摸摸下巴,沉吟道:“挺好的,伯父伯母和蔼可亲,起码之前我去他们家,知道他们的性子不错,就是不知道换成圆圆,他们会是什么想法?哎,最好不要有什么婆媳上的矛盾。”
“你想得太长远了,他们八字还没一撇呢。”唐昕提醒他。
“说得也是。”穆子期觉得有理,知道这件事就先冷处理,未来还不知会如何发展呢,说不定是他想多了,两人最后什么时候去都没有发生。
一路无波无澜,和严日初、唐昕分开后,他顺利地回到梅山镇。
接受了安景然等人的贺喜,穆子期看着一个月没住人的房间,摸到那一层薄薄的灰尘,只好挽起袖子,拿着湿抹布开始擦拭。
安景然靠在门前,笑道:“你总算回来了,这下子我的活就该轻松了。”
穆子期抬头看他,有些狐疑:“难不成春节期间很忙?”
“忙倒是不算忙,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多,东家丢了几只鸡蛋都要来找我。”安景然吐糟,之前穆子期在的时候,有事他就处理了。不知是什么原因,村民们信任他,所以他每次调解矛盾时,都卓有成效。
原先觉得轻松,等穆子期离开后,江副镇长的能力还真的比不上,特别是在文字功底方面,江副镇长写的年终总结让他看了皱眉,最后还是自己把它给完成了。
至于其他琐事就不多说了,总之,少一个人,他就感觉一下子多了很多事。所以说,穆子期归来,他是最高兴的一个。
穆子期哈哈一笑,一边手脚麻利地把书桌擦干净,一边问道:“嫂子他们回去了?”他见隔壁的房间没动静。
“前几天回去了,家里的老爷老太太想孙子,不回不行。”安景然摇摇头。父母都不放心孙子待在这边,总觉得在会受苦。他受苦就算了,孙子可不能苦。妻子不放心,最怕儿子被老人溺爱,养成坏习惯,也跟着回去了,就剩下他老哥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边。
“这很正常,老人家总是想念孙子的。我这次离开,我奶奶前一天晚上又偷偷抹泪了,唉,第二天离别时,她老人家还得强颜欢笑,我每次离开都不是滋味,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住在一起。”穆子期很是理解。
话说回来,就算老叶氏肯跟在自己身边,他也是不乐意的。梅山镇的基础条件不好,在这里居住没有明州府方便和热闹,就连生个病都要跑去县城,很不方便。
一边干着活,穆子期就和安景然讨论起公务。等他把行李整理好了,话也说完了。他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不会接不上。
眼看着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他就拿着自家做的腊肉到饭堂,准备给大家加餐。路途太远,想多点土特产过来都为难。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等穆子期把积累下来的公务处理完毕,真正忙的事要来了。
一月底,春风吹拂着大地,雪已融化,天气晴朗,温度一天比一天高,土地在慢慢解冻,积蓄了一个冬天的野草开始慢慢地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