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大人说得对,但是贾老太太临终的那一天要我照顾贾家子孙,说你们哪天要饭到我门前,希望给口饭吃。”
灵堂里的人都跳了起来,这太污辱贾家了。怎么贾家也是八公之一,宫里还有个贵妃娘娘呢。
“林姑爷,我只当你一个外国人,不懂这些。又是晚辈,我不跟你计较。但从此以后不要再上我贾家的门!”贾赦站了出来。
“解决了这件事后,我和郡主自然不会再上贾家的门。”达西看了看宝玉,“宝二爷的想法没什么问题,开个胭脂花粉铺子总比卖地卖房子卖人要强多了。兴许以后,宝二爷还能把这些都买回来。”
贾赦和贾政拿手指点着达西,异口同声:“你……”
“如果你们想违背老太太的意思,当个不孝子,尽可以这样。”达西把手杖在地上柱了柱,“但我想你们不会的,毕竟传出去还是影响官声的。”
李纨就急了,这要是传出去落了个不孝的名声,那仕途就没了。贾兰以后可是要下场考个进士回来的,总不能因为宝玉这么一趟子事就把贾兰的前途给毁了,就给贾兰使眼色。
贾兰明白,立刻去跟贾赦和贾政说:“两位爷爷也别急,宝叔怕也是因为老太太伤心才这样的,倒不如让宝叔做些胭脂,也好纾解下。”
看到贾兰,贾政想起来了,贾家又不是光靠宝玉一个:“你想这样也行,只是日后你跟贾家再没关联。”这就是削去宗籍了。
王夫人叫了声:“老爷……”
族长是贾珍迟疑着:“二叔,这样子有必要吗?不就开个胭脂花粉铺子,也就是玩玩。”
贾赦也劝:“二弟,你可得想清楚了。”
“没什么可想的。他已经一门心思了,贾家要是不被人耻笑,自然就得如此。”贾政看着宝玉,“这样,你还愿意吗?”
宝玉磕了个头:“纵然把我削去宗籍,我心里也是永远有老爷、太太的。”
贾赦、贾珍摇了摇头。王夫人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177章
灵堂里一时乱了起来, 王夫人给抬了出去。宝玉、宝钗、李纨跟了出去。达西和黛玉也走了。
出去时,宝玉望了望黛玉又低下头快步走了。宝钗也望了望黛玉,目光淡极却难遮其艳丽。
黛玉说了句“‘淡极始知花更艳, 愁多焉得玉无痕。’”
达西侧头去看黛玉。
“这不是我作得诗, 这是宝姐姐的。前句应该是宝姐姐自拟,后一句怕是宝姐姐在取笑我。”
“取笑你?”达西吃惊地问。
黛玉看到角门那的婆子畏畏缩缩,笑了笑,等过了角门, 看着角门关上才说:“我那时多愁善感, 宝姐姐意思是光哭怎么能让宝玉白玉无瑕。”
达西摇了摇头,似乎不相信般:“这世上还能有取笑你的人?”
“看你说的,好像我就不能给人取笑的。这世上哪有不能给人取笑的, 你也说过再聪明再得体的举止,只要有人存心要取笑,那一样是会给取笑的。”
“我应该这么说, 这世上还有取笑了你不付出代价的人。那句‘碾冰为土玉为盆’是什么意思?”
黛玉低头抿着嘴笑了,又看着达西说:“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我只是猜出点。毕竟你们互相之前是用律诗的, 对于已经跨了语言的我, 再去理解诗可就困难多了。”
黛玉侧过了脸, 眼皮子翻了上去又翻了下来,嘟着嘴:“宝姐姐既然‘淡极’,我就把‘冰’碾了当土。宝姐姐觉得玉是个宝,我索性来当花盆了。”
“嗯, 明白了,‘冰’就是‘淡极’。下一句?”
“‘偷来梨蕊三分白’那份淡也是偷来的,若是没有‘借得梅花一缕魂’,又何来‘艳’。”
达西拍手叫绝:“字字真知灼见、深含哲理,且抑扬顿挫、行云流水,清新叫绝。到底还是‘我们的公主’,高下立见。”
“雕虫小技而已,何足挂齿。”
“哪里,估计宝二奶奶也只能当作浑然不知了。”
“其实她也有她的好。那时不过是年纪小,才会如此。若是放在现在,估计她不会,我也不会了。”黛玉感叹了句。
达西明白黛玉话里的意思,两人都已经嫁作人妇,各自境遇不同。宝钗定然无此闲心,黛玉就算有,也不好再去讥讽宝钗。
达西不想黛玉为之前事有什么抱歉:“其实这种也没什么。就算是现在,我觉得挺好的。”
黛玉看了眼达西,“你这么说,定然是在影射你自己吧?”
达西笑了:“我倒不知道会让你想到我身上。”
“若是那时我好言好语,客客气气只说些不痛不仰的话,怕你也觉得我不过尔尔。只因我时不时要反驳你下,你才觉得此女子大不同也。可是?”
“其实不论你怎么样,我想我还是会爱上你。因为就算你在遮掩,你身上还是与旁人不一样,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妙处。”达西停了停,似乎不确定,“妙处,我没说错吧。”
“明知故问。”黛玉笑着跑进了屋。
达西往后看了看,跟着一起去的紫鹃四个早没了影。看来,这四个丫环也越来越识趣了。
王夫人醒了,哭闹了一阵知道贾政是死了心要把宝玉削除宗籍了,只能想着法子贴补宝玉。
宝玉回到了自己屋,对着宝钗长叹了声:“宝姐姐,我终归是对不起你的。”
宝钗垂着头哭:“你这么说,我还能说什么。俗语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了你,还能怎么样。”
宝玉点了点头:“到底是林妹妹说得对,所以她才说‘希望我和你幸福’。”
宝钗侧坐着,手撑着炕上,止不住得流泪:“我但凡有点骨气,这时也该离了你而去。”
宝玉听着无语,默默转身进去,没一会儿出来,拿着包袱:“这是上回林妹妹走,你送她的。她转送于我,让我好好待你。”宝玉把八音盒上的钥匙扭了几扭,“叮叮咚咚”的响起了西洋曲子。
宝钗吸了下鼻子,止住泪,拿手帕子擦了擦眼泪:“既然老爷已经把你赶出了家门,这里也没再住得道理。日后我们几个全得靠你了。外面的房子先得找好,你要开胭脂铺子,铺面子也要找好。这里带走哪个,留哪个,也得商议好。”
“这个自然。铺子,前阵我寻过,倒是拿不定什么主意。”
“这个容易,回头让我妈来一趟。我们家的张德辉生意上极老道,让他帮着选就是了。”宝钗和宝玉商议起这个,心里的难受和烦燥倒好了许多。
薛姨妈当天就知道了,来了对着宝钗大了一场。倒是宝钗不仅自己不哭,还劝住了薛姨妈和王夫人,再把这几日要做得事吩咐了下去。
铺子,薛姨妈让张德辉把薛家的一个给了宝玉和宝钗。住处也不另找,就住在了铺子后面。店员什么的,等以后再找。
跟着去的人,麝月和秋纹都说跟着。宝钗的莺儿和小蝉自然也跟着。王夫人又把宝玉屋里的几房人都给了。再把自己的嫁妆大部分都给了宝玉和宝钗。宝玉出去日子倒不艰难,手里有了活钱反而比在贾家时还要自在些。虽说那些勋贵家的公子来邀宝玉出去玩。宝玉却拒绝了,说要为贾母守孝三年。
贾政听说了,气得骂宝玉:“孽障。”
贾赦跟贾琏说:“宝玉这是当他爹不在了。不然一个孙子,又不是承重孙,给祖母哪用得着守三年的。唉,也难怪你二叔要气成那样。”
贾琏解释着:“宝玉怕是因为老太太生前最疼他,所以这才要为老太太尽一片心。这样也好,省得那些人惦记着他手里的那些钱。”
“嗯,二弟妹可是差不多把自己的家当都搬空了。可怜珠儿的老婆孩子呀。”
李纨心里难受着,跪在贾母灵前,心里念着贾珠。若是贾珠还在,孤儿寡妇的怎么会沦落到如此。贾兰只对李纨说:“妈,明年我下场定然考个秀才回来,日后会让母亲诰封一品。”这才让李纨心里好受些。
赵姨娘心里也不好受,在贾政耳朵边嘀咕:“太太屋里的东西,好些是老太太的,这日后环儿还要成亲呢……”
“环儿还小,连亲事也没要定下来,说这些太早了。等到时自然有环儿的。”贾政放下了笔,“那些是太太的嫁妆,她愿意给哪个就给哪个吧。宝玉是她生下的,你就别说了。”
赵姨娘这才不敢再说。
宝钗跟着宝玉走了,王夫人只能以后还是让凤姐管着荣国府这摊子事。
从那天起,虽说只有一墙之隔,黛玉和贾家却是断了关系。日日忙着要走的事,黛玉也不再去想了。上一回走就已经是要断绝关系,不就是再断一次罢了。
王张氏来了,拉着黛玉往屋子里走,眼睛冲着院子瞧了瞧:“这是要走了?”
“是呀,日子大概没几天了。你也知道,我们是外使,若不是过年,哪能在京里待这么久的。”黛玉叹了口气,“原本想去再去老太太灵前上柱香的,现在也不成了。”
王张氏尴尬地笑了声:“贾二公子的事,长安城里都传遍了。也难为你了……”拍了拍黛玉的手。
黛玉明白了:“说是我调唆的?”
“这话当然不会说,只是说受了西洋人的蛊惑,贾二公子才会这样子的。”
“也差不多吧。”黛玉笑了。
“不过这样子对你们倒好。我跟你说……”王张氏又瞅了瞅左右,压低了声音,“有人去长安府告贾家了?”
“告贾家?为什么?”黛玉睁大了眼。
“看你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这些事自然不知道了。好几个人一起告的,显然是有备而来。头一个是原来长安守备告,贾家收人钱财唆使节度使云光将未嫁儿媳判给原长安府府太爷李衙内,致使守备儿子与儿媳双双殉情,逼死两条人命……”
黛玉“啊”了一声。
王张氏瞧着黛玉:“第二个是一个叫张华的人,告贾家霸占原妻,且又逼死原妻尤二姐。”
黛玉眼帘垂了下来,这个她不知道张华是谁,可知道尤二姐是给凤姐生生使巧计害死的。
“第三个,石呆子告贾家强夺民财。第四个,是贾家原来的奴才告贾家放印子钱……”王张氏慢慢地说出来,“□□丫环不遂,反倒逼得丫环跳井。”
王张氏叹了口气:“还有的不跟你说了吧。”
“还有什么,嫂子就都说了吧。我还是能经受得起,怎么着,我也是海上绕了一大圈的人。”黛玉笑着。
“还有是贾家亲戚家的,可也关着贾家的事。薛家大公子强抢民女为妾,打死冯渊。薛家大公子与人口角打死人命,贾家强势逼迫官员让薛大公子翻供,死罪成为活罪。两条人命呀……”
黛玉这回发不出声音,坐在那里怔怔的,想了想才问:“那这些事最后会怎么样?”
“若说起来都是是陈年旧案,可谁让贾家得罪的人太多了。要说起来,还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好,一个有出息了,能为为官做宰才能在天子脚下待待。可贾家,那就不同了,得一直在这天子脚下,说得是风光,可这风光还是要看皇上的脸色,说哪天没了就哪天没了。”
黛玉苦笑着:“嫂子说得极是,我外祖母听到宫里宣个什么,就会紧张起来。要说起来这富贵也是刀尖上的富贵,哪像寻常人家小门小户过得倒自在些。”
“小门小户自有小门小户的难处。”王张氏笑了笑,知道黛玉自小是在富贵中长大,最苦的也不过是广济庵那阵。可就那阵,不也是有这位达大人护着,自己的公爹和梁构亭也没少暗中帮衬。
黛玉不好辩驳,知道王张氏的话是有道理,只是不知道贾家现在如何应对。
梁构亭当天就派人去贾家过堂了。贾家把赖大和林之孝派过去了。这两个人在堂上一听这些事,哪知道呀,心里就苦。贾家的这些主子都干什么呢,这当口还糊里糊涂的。
等赖大和林之孝回家,贾赦和贾政才觉得事有些大。
“赖大,这几件事可明指了咱们家什么人?”贾珍想着这些事,不是东府出的,要是东府出的自己能不知道嘛。
赖大看了看贾政和贾琏,重重的呼吸了下:“逼死丫环的是指的王夫人,告得是金钏儿的妹妹玉钏儿。”
“玉钏儿?她是太太的丫环,怎么能奴才告主子呢?这以下犯上,污告可是要挨板子的。”贾珍笑了起来。
“珍大爷,玉钏儿年前有人把她家赎了出去。那时府里缺银子,不是卖了些人,玉钏儿家就在这里。”林之孝补了句。
“这样的人怎么能卖出去,糊涂呀。”贾赦说了句,“谁同意卖出去的?”
林之孝又看了看贾政和贾琏,不管哪位奶奶当家,卖王夫人身边的人不还得王夫人同意才成。
“还有别的呢?”贾赦也回过味来了,只能接着问。
“还有说咱们家放印子钱。”赖大看着贾琏,“玉钏儿说二奶奶放印子钱。还有张华告二奶奶逼死尤二姐。原长安守备告二爷收了银子逼死他家公子和媳妇。”
“我可是不曾收过什么银子?”贾琏赶紧表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