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回身之际,余光瞥见董炳文的双手攥成了拳头,多么不服气。
以后,谁也甭想再欺负到她头上。
登基第二日,赵宁便从工部开始查起,往上数三年,什么兴修水利、新建的行宫、官办的工业等等等,但凡是这三年内经手工部的项目,全都彻查一遍。
工部尚书王德新,愁的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将家里私藏的家底全都倒腾了出来补窟窿,这一次,赵宁做的实在狠,就连赵稷十分倚重的三朝老臣尚武侯,也被她命人吊打了二十鞭子。
原因,倚老卖老。
气的尚武侯直接辞官回乡。
赵宁当时只说了一个字。
“准!”
“……”
现在的新皇再也不是当年好欺负的小娃娃了,了不得,了不得啊。
赵岘听闻这些事时,他人已从小叶城出发三日,过了峻岭峡。
乌云笼罩,夜色正浓,马儿跑了整整一日,实在乏的紧,一行人便停下来打算歇一夜再赶路。
此刻,他与张素路从文等人坐在一处火堆前,听着他们大声的吹着牛逼说笑话。
谈及赵宁,几人面上皆是变了色。
张素咬了一口烤鸡腿,嘴上油光光的,囫囵着道:“我还真是没想到,皇上竟会有如此的魄力,连尚武侯也敢抽,那可是我见了都要抖三抖的人啊,啧啧啧,真是应了‘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那句话。”
路从文接过话,道:“我倒是挺欣赏这样的皇上,以前啊,娘们唧唧的,干啥都畏畏缩缩,不男人。”
话音刚落,便感受到了一道凉凉的目光从赵岘的方向射了过来,瞬间,冷遍全身。
路从文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下话不敢再多说。
张素没注意,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叨逼着:“老路,你说皇上这次宣王爷回京谢恩,当真就是这么简单么?”
路从文哼哼一笑,没言语。
夜色太黑,张素并未注意到路从文给他使的眼色,继续又道:“王爷,您说皇上会不会以此为幌子扣下您,不放您回去了?”
始终没说话的赵岘闻言,终于开了口。
声音里寒·冰冰的,道:“本王倒还真希望如此。”
张素并不知道被赵岘换做王妃的‘青瓷’就是他们此刻谈及的北燕之主赵宁,所以,也不明白赵岘的意思,只以为,他这是打定了主意与赵宁开干了。
赵宁扣下他,那不是正好,有了名正言顺的由头。
张素瞬间兴奋了起来,也顾不上鸡腿,他微微前倾着身子,偏向赵岘的方向,刚欲开口说些什么,不想路从文突然塞给他一个馒头,恨铁不成钢的道:“吃饭也堵不上你的破嘴。”
世人皆传,王爷与皇上关系不好,可为啥每次一说皇上丁点的坏话,王爷必会黑脸呢?
传闻果真不可信啊。
下过早朝,赵宁与骆言一并去了建章宫给赵稷请安。
赵稷靠着迎春大枕,听着赵宁一件件的禀报今日朝堂上之事,谁说了什么,谁又弹劾了谁,谁与谁当中掐了起来……
他面上带着笑容,不断的点头,抬眸,看了眼骆言,给了个赞赏的目光。
他以为,这些均是骆言的主意,心中忍不住称赞,不错,不错!
其实赵宁也不是真的要说给赵稷听些什么,只想着,自己有时间就多来陪陪他。
赵稷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最近更是严重到时常不记人,有一次,甚至把骆言看成了赵岘。
他拉着骆言的手,一会儿欢喜的像个孩子,一会儿又苦大仇深,眼内满是复杂,令赵宁十分不解。
从建章宫回去后,赵宁便直接回了自己寝宫睡午觉,至于骆言,说是去宣政殿值差,其实,还不是替赵宁批阅奏章。
这一日,赵宁睡醒了后,差人将骆言叫到了她的宫里,命人给他单独批了间屋子,专门用来办公用。
她像个老太爷一样躺在摇摇椅上,拇指与食指捏着一颗水晶葡萄扔进嘴里,吃的欢快。偶尔还故意吧唧嘴,闹妖一样。
反观骆言,埋头奋笔疾书,已有半个时辰未曾碰过一口茶。
“言哥哥,不若你也歇一歇?”
骆言头不抬眼不挣的冷哼了一声,道:“你呀你呀,整日里就知道惹祸,弄出这些烂摊子,我收拾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歇息?”
赵宁努了努嘴,小声辩解道:“都是些害虫,不收拾了怎么行?”
骆言放下笔,抬起头来看向她,叹了口气,道:“宁儿,你可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什么叫盛极必反,你可是能明白?水至清则无鱼。”
赵宁不认同。
她难得认真起来,坐直了身子,看着骆言,辩驳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不代表我认同……”她的长篇大论已经到了嗓子眼,正欲高谈阔论之际,小于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冲着赵宁弓腰,小心着道:“启禀陛下,康平王求见。”
赵宁瞬间一愣,她眨了眨眼睛,像是没听清楚似的,歪头看着小于子,反问了一句:“你说谁求见?”
“康平王赵岘。”
“康平王?你是说康平王?这不可能。”
骆言也蹙起了眉头,赵宁登基不过二十日,按理说,京城往返小叶城,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他怎么会提前这么久?
除非……他在赵宁下旨之前就已出发。
可是,封了封地的王爷没有圣旨,怎敢离开?
第65章
“皇上,这……”小于子见赵宁与骆言均是皱着眉宇神色凝重,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上不是最喜欢王爷么?那王爷大老远的从小叶城赶回来,怎还犹犹豫豫的不见呢?
主子的心思他自是猜不透,毕竟现如今的赵宁看似与从前无异,每天仍旧笑眯眯的,可骨子里的那股子强悍劲儿,在朝堂之上可是显露无疑,他可不敢随意的揣摩再触了霉头。
还是骆言先开了口。
“现在不是时候。”
赵宁还处在愣神中,闻言,缓缓抬起了头。
小于子目光在俩人身上梭巡了一番,他眼珠子精明的转了转,想了想,试探的问了一句:“皇上,王爷八成是急着回京面圣,路上赶的紧,面色看起来很是疲惫,不若,让他先回府里修整一番?”
赵宁向来最听骆言的话,这么说,准没错。
谁知赵宁突然变了脸。
“他累不累跟朕有何干系?”
只要一想到赵岘那张死人一样的冰山脸,赵宁便没来由的烦躁。连气血都跟着上涌,直逼大脑皮层,仿佛头发丝都麻了。
她脸色阴沉着,垮耷着眉眼,像谁欠了她银子似的。
本不愿见赵岘,可一想到他跪在她的脚下俯首称臣的模样,又没来由的兴奋。
“让他进来。”赵宁说着,又重新躺回摇椅上,她闭上眼睛,嘴角勾着一抹挑衅的笑,等着羞辱赵岘。
“宁儿……”骆言一听,急急的起了身,他上前一步站在赵宁跟前,视线在她肚子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道:“你不是身子不舒服么?不若让王爷先去探望太上皇,待你好些了再宣他来,如何?”
说罢,冲她使了个眼色。
经骆言这么一提醒,赵宁恍然想起,她现在圆润了不少,肚子里揣着的那个肯定是要被瞧出来的,赵岘是谁?连自己妹妹都不放过的王八蛋,若是让他知道肚子里的崽儿还在,那还得了?
“对对对,朕不舒服,朕头晕目眩耳鸣恶心,你让他先走,等朕好了再宣他。”
小于子:“……”一对戏精。
房门关上后,赵宁忙从椅子上坐起了身,她焦急的问:“我现在是不是胖很多?”说罢,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右手下意识的抚摸上去,追问道:“有那么明显么?没有很大啊,不会被看出来吧?”
骆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躲得过初一,躲得了十五么?当初,你就不该那么任性宣他进京,怎么劝你都不听,这下知道害怕了吧,晚了。”
赵宁被训的红了眼眶,气鼓鼓的回击道:“任性又怎样?难道我当了皇帝,有了权势,还不能为清月报仇么?若是不能,这皇帝不要也罢。”
“不是说不行,是还不是时候。”骆言也知自己太过急切,口气重了,惹了赵宁不高兴。他蹲下身来,与她一齐,软了语气又劝说,道:“赵岘为人,阴狠沉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知你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又怎会轻易的离开京城?你是女儿身,这么大个把柄落在他手中,还能拿他怎样?到那时,别说是皇位,就是真将你抢了去,你又能如何?”
“我……”赵宁一听,自己兴许这辈子都逃不开他的魔爪,立刻怂了下来。
她阖了阖嘴,眼泪含在了眼圈内,想了想,到底是无话辩解,最后,只耍赖的小声埋怨道:“你怎么不早些说给我听,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见过太上皇,尽早打发他回封地。”
赵宁嘟着嘴巴,又道:“赵岘哪里是来了会轻易离开之人,想必,不确定好这小东西是不是还在我肚子里,定是不会罢休的。”
骆言气的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无奈的道:“这么了解他,还敢把他弄回京,我看你呀,不吃亏是不会长记性的。”
赵岘负手而立,背脊笔直的站在大殿之前。
他抬头,望着几人高的红漆双开的雕花大门,愣愣的出神。
这些年,他很少踏足这里,每每一来,那些不好的记忆都会风一样席卷他的脑海,带着哭声,异常惨烈。
他记得,那时的赵宁不过才六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对什么都好奇。
有一次,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小丁丁,好奇的问:“哥哥,你为什么站着嘘嘘啊?”
现在想想,多傻的姑娘啊。
其实那一天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可是掌心处的伤口却是过了这么多年都未曾淡化半分,实实在在的提醒着他,赵宁当年的背叛有很多狠绝。
“王爷……王爷……”小于子连唤了他三声,赵岘这才从回忆里惊醒过来。
小于子弓着身子陪着笑脸,道:“王爷,皇上身子不适,正睡着呢,不若,您先去探望太上皇,待皇上醒了,奴才再派人给您稍信儿,可好?”
赵岘脸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阴沉,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他垂眸静静的睨了他一眼,没再多说,而是道:“本王从小叶城带了些皇上最爱吃的酸枣糕,你先收着,待她醒了再吃。”
张素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小于子。
“王爷有心了。”说着,双手接过食盒,笑着又道:“皇上最近偏爱酸食,有一次,非要吃凉面,又要了瓶醋倒了大半进去,老奴瞧着,皇上面没吃多少,倒是把汤汁喝了个干净,还说什么不够酸,老奴看着牙都倒了,以前也不好酸口啊,谁知从小叶城回来后,怎么还换了口味。哎,也不怕伤了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