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大,狂妄,结合在一起,如果没有人压制住,这个人将来会做什么?曹盼冷冷地一笑,“你说,我是非用你不可吗?”
当然不是,曹盼并不迫切要收下魏止,哪怕曹盼知道这个人有用。
然而用人,处于曹盼现在的位置,一个人,如司马懿那般,猜不透,不能掌控,曹盼宁愿干脆地弃之不用,哪怕她再缺人。
“并非如此。而是在下需要世女给在下一个机会,让在下能够一展抱负。”魏止倒立了一天,也看了一天曹盼是如何处事,他是个聪明人,聪明得知道曹盼并不是一个能被人掌控的人。
想要成为她的下属,就要知道什么叫本份,什么当为,什么不当为,哪怕你打着为她好的理由,也得要问问她是不是需要。
“那么,记住你你现在想明白的事,永远的记住了。起来吧。”曹盼目光平静地看着魏止终于是松口让人起来了。
魏止忙道:“谢世女。”
这是倒转过来站起了,吐了一口气,曹盼一眼看了过去,他又连忙地把那口气咽了回去,差点把自己呛到了。
“带他进去洗漱一番,请他吃饭。”曹盼与胡本吩咐,胡本应下,请魏止入内,魏止再与曹盼作一揖方与胡本一道退去。
于谯县呆了五日,曹操让曹盼与曹氏与夏侯氏的人都见过了,也从年轻的一波人里选了曹盼以为得用的人。曹操这才带着曹盼去下一个地方,许都。
“我们去看看你阿娘。”
回谯县,是让曹盼看看他与丁氏青梅竹马,他们成亲的地方,这些是曹操的回忆,他想把这段回忆留给曹盼。
去看丁氏,或许,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去看丁氏了。
唤退了所有的人,曹操坐在丁氏的坟前,轻声地道:“夫人,我来看你,把盼盼也带来了。”
曹盼站在丁氏的墓碑前,轻轻地擦了上面的灰尘,唤了一声阿娘。
“我们的盼盼真的很出色,出色得让我忍不住把这天下,这一统天下的重担都交到她的手里了,夫人不会怪我吧?”曹操就像看着丁氏站在面前一边,笑着地问。
“当然不会,那也是我的选择。”是她选择了让曹操选择她,是她选择将来要走那条路的,哪怕那条路会很苦,很孤单。
曹操眼中泛着泪,“可是盼盼,这条路会很难,难得你只能一个人走,一个走到最后。”
“阿爹,你以为还有谁能陪着我一起走吗?”曹盼看着曹操说,“诸葛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真有了那一日,你不在了,我就真的是一个人了。总归要一个人孤单的走的,至少,这个天下是阿爹想要一统的,若不是因这天下分崩离析,我与他或许不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将来为这天下而活,又有什么不好的?”
曹操听着心酸得难受,眼泪落下了,“我的盼盼,明明可以不用走这条路的。”
“我愿意,阿爹,我愿意,此生,亦无悔。”无论是对诸葛亮,对曹操,对这天下,她选择走这一条路,她无悔,永远也无悔。
“夫人,盼盼很倔,这点她像我,也像你,认准了就不改,不变。我也想狠一狠心不把这天下给她,但她那些兄弟,我的那些儿子,他们没本事,不单没本事,还不能容人,盼盼起了那样的心,将来我若不在了,盼盼还需费心争到这个位子,倒不如我一开始就给她,不叫她因此而惹人非议。名正言顺,她就能少受些非议,你说好不好?”曹操拭过眼角的泪,与丁氏说着心里的那些话。
他挣扎过,想过无数个可能叫曹盼打消那个念头的主意,却又都叫他否了。
不错,有他在一日,他若不愿意给曹盼,曹盼一定会不争,也不会逼他非给她不可。
但当有一日,另一个不如曹盼的人上位,那个人不如曹盼,也容不下曹盼,曹盼的结局是什么?要么死,要么反。
死,若是他狠得下心让曹盼死,大可现在就取了曹盼的命,但凡他若想要,曹盼能把命给了他啊!
曹操这辈子心狠手辣,但对曹盼,这个能为他舍了命的孩子,他与夫人的掌中宝,他又怎么可能会舍得让曹盼死。
既然如此,他如果想让曹盼将来能够好好的,好好的活着,自在地活着,还不如趁他还在,让曹盼名正言顺,为她扫平一切的障碍。
“盼盼,我与你阿娘说些悄悄话,你先到一边去。”曹操目光闪过坚定,有些事也做了决定。
但这些话,曹操想要说给丁氏听,却不想让曹盼知道。
“是。”曹盼眼眶红红的,曹操这么说了,曹盼便退了远处,就好像多年之前,丁氏带她去给曹昂扫墓,丁氏同样使开了曹盼跟曹操说他们悄悄话。
现在,就好像当年一样。
曹操与丁氏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曹操出来的时候,又恢复了从前那意气风发的魏王模样。
“要不要去和你阿娘说悄悄话。”曹操侧过头问了曹盼,曹盼道:“阿爹在跟阿娘说的时候,我也跟阿娘说完了。”
曹操笑了,“好,那我们回去吧,直接回邺城。”
“要不要进去看看陛下?”曹盼提醒了一句,他们这么大的阵势到了许都,要不要顺便进去看看汉帝呢。无论如何那还是皇帝,他们还是臣呐。
“我就不去了,你去看看他。我回邺城等你。”曹操直接把事甩了出去,“他不是挺悚你的?”
指的是皇帝,说是悚,其实又对曹盼有着莫名的信任。与单纯的畏惧曹操不一样,汉帝对曹盼着实不是一般的诡异。
“不是因为我比较好说话?”曹盼这么跟曹操解释。
曹操笑出声来,“你好说话?你让他上了战场,在去见孙权的路上,你还给人撂话,他要是想回去,除非用双腿走回大帐,之后还让他去刺激孙权,差点把小命搭上了。”
“可是,我救了他,我说了保他性命无尤,他如今不是活得好好的?”曹盼把自己做的事好事与曹操那么一摆。
“难道我不曾救了他,不曾说了保他性命无尤,没让他如今好好地活着?”曹盼对汉帝做过的事,曹操何尝不是一直都在做,但汉帝对他们父女的态度是截然的不同。
曹盼看了一眼曹操,“人长得好看没办法!”
曹操……
果然这女儿就是来捅刀的,要不要捅得那么见血。曹操的长相实在是一般。
最后,曹操打发了曹盼进城代他拜见汉帝,然后自己果断地回邺城。
许都啊,汉中之战后曹盼回来过一次,一恍又是几年了。
今以魏王世女的身边再回来,曹盼要去拜见汉帝,不意外的看到了汉帝旁边的曹皇后,曹盼作一揖,“拜见皇上,皇后。”
“魏世女请起。”汉帝瞧着变化挺大,蓄了胡须,看着曹盼的目光闪烁着打量的目光,“魏世女难得一见。”
曹盼道:“诸事缠身,今随阿爹回许都拜祭阿娘,阿爹诸事缠身,已经回邺城去了,特命臣来参拜陛下,愿陛下龙体安康。”
客气的话曹盼会说,而且说得漂亮,她的态度也是让人无可指谪的。
汉帝幽幽地看着曹盼,“魏世女,那就是将来的魏王,女魏王。”
对此,曹盼笑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板上钉钉的事,有什么必要回答呢。
“你胆子可真大。”一句话刺激不动曹盼,汉帝再接再厉地冒出这么一句。
曹盼一眼看了过去,“陛下非是今日方知臣的胆子大吧。”
这么别有所指,让本来一股子怒火的汉帝一个激灵,关于曹盼的丰功伟绩一下子从汉帝的脑海中闪过,汉帝一下子给蔫了。
从愤怒到泄气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曹盼哪怕不看汉帝一眼也能感受到,偏了偏头,曹盼问道:“陛下这些年过得好吗?”
被问的汉帝有一瞬间的怔愣,最终还是道:“挺好的。”
“也是,吃穿用度,美女环绕,有什么不好的。”曹盼只是陈述这么一个事实,汉帝却像是被刺激到了什么一般呆呆地看向一旁的皇后,又看了看曹盼。
曹节道:“明心所言极是,陛下如今的日子比起那些连顿饱饭都吃不到的百姓不知好上多少,陛下有什么不高兴,不满意的?”
咦,总觉得这夫妻之间有什么事?
哪怕察觉有异,曹盼又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装聋作哑地等着。
汉帝干巴巴地道:“朕并没有不满意。”
“明心得封世女,又是初次以世女的身份拜见陛下,陛下难道不该有所赏赐?”曹节提醒了一句,汉帝,汉帝道:“天下谁人不知魏王世女之富。”
“陛下也可以富。”曹节不冷不热地刺了一句,只刺得汉帝侧目怒怼之,曹盼狭长的目光看向汉帝,直看得汉帝直冒冷汗。
曹节却是高兴的,一个眼神警告,那比千言万语都要有用,曹节浅浅地一笑,“明心再富那也是她自己凭本事挣的。陛下不赏她,我赏。来人!”
说赏,曹节是真的赏,报了一叠的东西,让宫人给曹盼拿去,曹盼是不管他们夫妻到底怎么回事,曹节有所赏,曹盼客客气气的谢恩。
汉帝鼓着一张脸怔怔的怎么都不肯动,曹盼也当作没看到。
“陛下,臣拜见了陛下,这便赶回邺城了。”完全没有打算在许都住的意思,曹节道:“何必如此急。我还想跟明心说说话。”
曹节想跟曹盼说话是真的,然而曹盼作一揖道:“改日吧,魏国诸事颇多,当回以助阿爹。”
虽然这是借口,借口嘛,当然就用到底了。曹节想说什么,曹盼已经猜得到了,所以并不想留在许都浪费时间。
“皇上,皇后,臣告退了。”许都,虽说是天子的国都,曹操依然掌控着这里,曹盼在这里想走想留,没一个人能拦得住她。
她进城拜见是给汉帝留了面子,不再逗留而出城,谁也不能指谪她。
不过离城之前,曹盼吩咐负责许都的人,汉帝无论如何还是汉帝,不能怠慢,更要保证他的安全。
这一点倒是与曹操的吩咐如出一辙,留守许都的人自然是应是的。
许都,待曹盼再迈入的时候,许都,乃至天下,都将翻天覆地。
曹盼在赶往邺城的路上,想了想邺城的地理位置,想到了别一个地方,洛阳。
虽才入秋,一阵阵凉意透来,曹盼骑着马赶往邺城,念着洛阳,洛阳古城,汉光武帝立都于此,再创了一个太平盛世,将来,又将会由谁来开创又一个盛世?
“阿盼!”曹盼在出神之际,只听到一道叫唤,曹盼看了过去,只见丹阳纵马而来,高兴地冲着曹盼招手,曹盼也回应地与她挥了挥手,“丹阳,匈奴的事毕了?”
“有赖你出兵相助,阿兄已经平定了匈奴,匈奴安定了,我就回来找你了。阿盼,谢谢你让我报了父仇。”丹阳郑重地与曹盼道谢。
曹盼收下她的道谢,却无意再深谈,道:“走吧,随我回邺城。”
邺城,等待着她的,失去与得到,都会有的……
邺城离许都不远,曹盼赶回邺城费时不多,才回来就听说曹操打操办一场大宴,举国同庆。
似是该办的事都要办完了,意在邺城设宴,曹操像是放开了一般地饮酒,不慎着了凉,果真的病了。
还好戴图早被曹盼传了来,守在曹操的身侧,用药施针,半点不含糊,曹操总算是醒来了,曹盼暗松了一口气。
卞氏也是上了年纪,守了曹操许久,一个不慎也病了,终是被曹盼劝着去休息去了。
“年轻大了,不过多喝点酒,这就病了,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呐。”曹操见着曹盼开口说了一句,曹盼给曹操端了水让曹操服下。
“我刚刚梦到你大哥、典韦、你阿娘、奉孝,令君了。”曹操喝了一口气冒出这一句,曹盼端着碗的手一抖,“阿爹。”
“盼盼,我时日无多了。”自知天命,曹操没有多少日子了,真的没有多少日子了。所以他想要在最后的日子来,为曹盼安排好一切。
曹盼摇头道:“不会的阿爹,不会的阿爹。”
“别哭,别哭盼盼。”曹操伸手抚过曹盼的泪珠,轻声地道:“你不是说,你能一个人走那条路的吗?以前,你已经有准备了,现在阿爹要去陪你阿娘了。想想你阿娘去了那么多年,我陪了你这么多年,以后,该去陪你阿娘了。”
曹盼潸然泪下,如何都止不住,她唤着阿爹,曹操道:“为帝王者,要建万世之功业,要将这分崩离析,诸侯并立的天下归于一统,就需要一个心性坚定,一心为天下的人。盼盼,你是这样的人,哪怕你是女郎,你也比这天下的任何男人都要强。阿爹,若非是你的阿爹,也愿入你的帐下,为你平定这乱世。”
此之一生,叫曹操认,叫曹操服的人很少,但对于曹盼,曹操是发自内心的认可,认可他的女儿,她比他强。
“对世族之道,你已经懂得了,世族,他若能为你所用,你便用之,若是不能用,你便将他们杀了,杀一儆佰。往后,下手要更狠,不能再心慈心软,更不能将自己置于险地。司马懿也好,杨修也罢,他们若能为你所用你便用,若是不能,直接就杀了,杀了!”
曹操念叨着嘱咐曹盼,曹盼连连点头,表示记下了。
“至于曹氏,夏侯氏,我们虽然同出一族,你那些叔伯们,他们若是以老卖老的欺你……”
“我不会让他们欺负我的,我敬他们,于大事之前,于天下之重,他们不能比。”曹盼这样说着,安着曹操的心。
曹操听着轻轻地笑出声来,“好,好,就是如此,就该如此。”
“盼盼,这一次设宴,你再给阿爹弹个曲吧,什么曲都行,只要是高兴的就好。”曹操听着曹盼心里有数,那是真高兴,只觉头也没那么重了,趁机地提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