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草海将士葬身火海,一声不响就已丧命的还算好些,最凄惨的是这些火苗借着油粘在身上的将士,慢慢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烧死,临死前的哭喊声简直就是地狱魔音,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绝望传给能听到这个声音的每一个人。
这把火烧起来,整个大营都将不复存在。
后营数里外有一座小山坡,大甘残存性命的将士聚在李落和熊弼霆身后,寂静无声的看着映红了半边天的大营。临死前的嚎叫隔得这么远还能听见,火势最盛的地方火苗有数丈高低,不时还有爆炸的声音传过来,阿鼻地狱也不过如此。
刺鼻的烟气飘了过来,不知道是胡思乱想还是其他的缘故,仿佛能从烟味中闻到肉烧焦了的味道,还有让人反胃的油烟气味,让不少将士忍不住呕吐起来。熊弼霆的脸色亦有些发白,火攻、坑杀此类是两军交战最为残忍的手段,也是最常见的手段。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火海中挣扎哭嚎,最后再渐渐沉寂下去,化成一段段焦炭,谁也会心惊肉跳,像李落这样神色不惊、清冷自若的只是少数。
这场大火没有一时半刻灭不了,为了布下这火烧连营的埋伏,李落耗尽了大营中所有的火药和火油,就连后营伙房里的肥油都拿来做助火之用。这一场大火不但阻止了草海联军南下的脚步,而且更将定北军一座军营烧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一叶草都没有剩下。
入夏天干物燥,火烧的更加肆无忌惮,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今夜无星无月,远处山谷旷野被烈火盖上了一层血红色,一眼望去,这座烈焰中的大营就好像是一朵绽放的末世红莲,妖艳夺目。
李落看着远方大火,无悲无喜,这样一场冲天烈焰,想必站在涧北城城头上也应该有所察觉。
蓦地,李落额头一凉,四下的风忽然又凉了几分。李落黯然一叹,平声说道:“撤军。”
这个地方熊弼霆早就不想待了,闻言大喝一声:“撤军!”
众将士调转过去,向涧北城的方向行进。刚走出数步,就有将士惊呼道:“咦,下雨了!”
天上飘起了小雨,风凉的很快,要不了多久这场雨会下的更大,足以浇灭身后军营中的大火。
熊弼霆喝令众将士加紧行军,尽早撤回身后大甘阵线之内。草海联军受阻,死伤惨重,难保大火熄灭之后这些北疆草莽不会怀恨在心,趁夜追杀过来,如今先一步汇合就多一分平安。
李落沉默寡言,少有说话,旁人看着还以为李落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心生懊恼,都不敢上前说话。然则李落并没有这样的心思,这场雨早有预料,最早今夜,最晚翌日清晨,或大或小总归是要下的。火烧连营的计策是李落不久前才想到的,如果这场雨下的再早一些,那便没有什么火烧连营了,能有多少将士逃出去李落实无把握。在天地面前人力显得格外渺小脆弱,不该奢求这场雨不会下,而是该庆幸这场雨下的晚了些,无论如何,总该要知足才对。
雨果然很快就大了起来,冲入营中的草海将士命不该绝,该有不少人能活下来。想到这里,李落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就是自己也没有留意到。
此夜一战,抛去关悦诸将劫营所率的将士不算,留在大营中熊弼霆所部将士不足两万,眼下还跟在李落诸将身后的只有不到五千人,加上走散的,偷跑离营的和先前已被李落遣离军营的伙夫大夫以及老弱病残,约莫也就七八千将士侥幸活命,剩下逾万兵将尽都战死沙场。这一把火不只是烧了草海联军,也将大甘将士的遗骸付之一炬。
清晨时分,众人遇到了定北军派出来的前锋营将士,昨夜大火的确引起了后军的注意,不过没有军令,营中将领也不敢擅自行动,只是先派出前锋斥候营,大军整装,但没有离营。
所幸草海骑兵并没有追过来,看来昨夜的一场大火也让草海联军损伤颇重,伤了元气。
李落和熊弼霆率部抵达后军军营,这一次涧北城没有再让李落为难,众人刚刚休息了一小会,午时也才刚过去,就有涧北城军令传来,命后军将领和前军熊弼霆残部即刻返回涧北城,后撤阵线,不得有误。
前营失守,关悦生死不明,后军将领也着实没有胆量敢挡在涧北城和草海联军之间,看到淳亲王的军令,不禁如释重负,这才将悬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
后军将领姓张名燕,也是定北军军中一十二将之一,不过排名靠后些,没有木归塞和关悦的名气大。张燕向李落和熊弼霆禀明军令的意思,熊弼霆不置可否,手下的残兵战力不足,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能回去当然最好。李落早就看出定北军布下的前后两道阵线不堪大用,平白送羊入虎口,现在撤军虽然晚了,但亡羊补牢总好过一意孤行,也便没有多说什么,让张燕依令行事就好。
后军将士弃营而去,能带走的尽数带走,带不走的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昨夜雨下的不小,营中诸物有些潮湿,火虽然烧了起来,但火势不大,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好在是东南风向,浓烟都飘向裘雀府一带,没有呛着弃营而去的将士。
还没有到涧北城,不知道是淳亲王还是慧王授意,数次派出城中近卫传令,让李落先一步回城。李落拖后几天,等着大军进了涧北地界,这才和太叔古姑苏小娘二人辞别熊弼霆和张燕,先行赶回涧北城。
到了城外,早早有一队人马等在这里,看样子很早就出城相候了。李落看见的时候一个个俱都无精打采,三三两两坐在道旁。
领头的人与李落同朝为官,有段时间还和李落同处一个衙门,中令上大夫阎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