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宁罕见地静默了一下。
她该怎么回答?
说她上辈子眼瞎,错信了人,而作茧自缚,最终剩下一个悲惨的结局?
前世的记忆不断地涌现上来,江北宁眼中盛满了苦涩。
恍惚间,眼前似乎出现了那张为救她而被鲜血染红的脸——与面前的人渐渐重合在一起。
江北宁呼吸不由一窒,她太熟悉了。
不,她绝对不会走自己的老路。
如此想着,藏在衣袖中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站在她面前的秦沐风见她长久不说话,还以为被自己说得动摇了,当即嗤笑一声,抬脚就要走。
江北宁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才让自己从回忆中脱身。
只见她认真盯着眼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直言不讳:“小女子此生,只愿能得一草庐,侍草弄花,不问权势,不嫁富贵。”
只是,那人如果是他的话,也未尝不可。
大概是女孩清脆的语言掷地有声,让秦沐风跨出的步子顿住了,他定定地转头看着她。四目相对,
竟像是穿越了时光,让身处不同时空的人在此刻相遇。
江北宁的心当即咯噔一声。
而一边的秦沐风还没来得及按捺住心中的异样,又被这对视昏了头脑。
不知为何,他似乎真切地感受到江北宁眼中超越年龄的沉重和悲伤,这些情绪被包裹在心脏内,每跳动一下,都会扯得心脏疼。
他不由地想到刚才在院里,江家人得知礼品少得可怜时,她压抑的嘴角轻轻地弯了一下。
为什么会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赏赐有多少?”秦沐风试探地开口问道,“此事与你到底有何关系?”
冷冰冰的问题被抛给了江北宁,让她的头脑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是啊,面前的摄政王可不是前世的他。
至少现在还不是。
只见江北宁往后退了一步,将二人的距离又拉远了些。
“小女子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她的眉眼又变得温顺了,像戴了层厚厚的面具,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内心。
见江北宁不愿意承认,
秦沐风单单只凭一股直觉,手中又没握着实质性的证据,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只能在此堪堪打住。
碰了一鼻子灰的摄政王想转身就走,可又不愿意走得这般不明不白。
更何况,江北宁方才复杂的眸光还时不时地在他的脑中闪现,忍不住想多说两句。
“本王好心提点你几句,宫内可不比相府,那些主儿都是要吃人肉,喝人血的。别贸贸然地就插手进去,免得不小心得罪了某位贵主,结果可不是你一人承担得起的。”
话音刚落,她的心中五味陈杂。
没错,她自是知道这条路难走。
可若是不往这刀山血海走,不借上位者手中的权势,她又怎么能够替上辈子的自己复仇,又怎么……替他复仇?
好容易能重走这一遭,她定不能白白浪费了。
“劳王爷费心了。王爷的箴言,小女子自是铭记在心。”只见江北宁盈盈一拜,要多诚心有多诚心,可下一秒说出的话却又变了味儿,“只是这宫里的手段该见识过的和不该见识的,我都已经见过了
,也没什么好怕的。”
江北宁说这话时,神色淡淡的。
竟真有那么一瞬让秦沐风觉得她早就在腥风血雨的权谋斗争中走过了。
然而下一秒,他又不信似的摇了摇头,一个待字闺中的京城小姐,与后院姊妹小打小闹尚可,又怎么可能真正见过吃人不吐骨头的斗争?
随即,江北宁倏地抬起双眸,坚定的眼神中有一股至死不渝的信念强有力地撼动了他。
“小女子,只想要守护好该守护的人罢了。”
又是与之前一样的掷地有声。
秦沐风本就紧蹙的眉头更紧了几分——江北宁似乎话中有话,但他一时半会竟不能参透。
想再提点两句,却又觉得今天话多了。
况复,总有人要撞了南墙才会回头。
秦沐风一言不发地跨上了马,一队人马早已恭敬地等在他的身后。
“王爷请留步——”
临走前,江北宁一声唤住他。
秦沐风转过头,却见她提了裙子小跑着朝他靠近。
“相府虽不比
皇宫,其水也深。王爷今日这番作为,小女打心底感激不尽。但或许有人心怀不测,要将过错记在王爷身上也未可知。还望王爷小心太子暗招。”
事关天家,江北宁不得不万般小心,连说话都克制着自己的音量。
“呵。”
太子那个狼子野心的东西,难缠归难缠,但凭着他摄政王的身份,还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只听得他“驾”得一声,纵着马儿走了。
江北宁默默地伫立在原地,目送着秦沐风离开。
刚转过头,却对上了江楚钰笑盈盈的嘴脸,她当即心口一震。
本不欲理会江楚钰,可她刚要抬腿离开,对方却先开口说了话:“宁妹妹,我整日与你朝夕相处,还真没看出来。你不是待嫁太子爷么?怎么反倒跟摄政王情深意笃的?这叫人看去了,得说相府家风败坏了……”
江北宁没听清后面嘲讽她的话,只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情深意笃”上,心下不得咯噔一声,放缓了脚步。
刚才她和秦沐风的话,江楚钰到底听见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