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有分寸。”赵珒并未多说其他的,“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
郑贵妃看着池中游鱼,眼里没有丝毫的光彩,她近乎平静的语气里夹杂不知名的悲哀,那悲哀渗透全身:“本来,我们可以不用这样,不用过这种日子。若是我们都还好好的,那该多好?赵珒,说不定……”
郑贵妃没有说下去,她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转身看着表情无悲亦无喜的男人:“若是没有他们这群人,我们现在,都应该有孩子了!”
赵珒平静的看着她:“走到如今这一步,就不要再想着以前的事情了。还有,以后不要再轻易的说这种话,这是杀头之罪。”
“你认为我还怕那些吗?”
“你当然不怕。我将你从地狱里救出来,推你登上如今这个位置,不是叫你毁了自己的。”
“我已经毁了!”郑贵妃几乎咆哮的吼出这一句,眼角噙着泪,几乎哽咽的说道,“赵珒,你能不能抱一抱我?”
赵珒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郑贵妃见他沉默着不动,主动上前抱住了赵珒。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用近乎乞求的口吻说道:“你很久都没有抱过我了,我想让你抱一抱我。我是你指腹为婚的妻子,本来我们应该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你当初不是最喜欢我么?为什么如今却冷漠的连抱一下我都不愿意了?!”
赵珒缓缓阖了下眼,表情像是蒙上了一层霜。
“我不是他。”
郑贵妃表情顿时凝滞,仿佛他抱着的这个人在说一个极为残酷的事实一样。
然而不过片刻,郑贵妃咬着牙,一字一句,固执道:“你是。”
“别骗自己了,他不会愿意看到你今日这副样子。”
郑贵妃听罢,松开了赵珒。
她慢条斯理的擦去脸上的泪痕,盯了赵珒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心如死灰一般的冷笑。
“知道吗?其实我宁愿当初我们都死了。”
赵珒没说话。
“你当初也说过最喜欢的是我,如今却连抱都不肯抱我一下,还是嫌弃我了是吗?”
“想的太多,只会让自己变得越来越极端。”
“我如今再怎么极端,还不都是那个丫头造成的?”郑贵妃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今日我最痛心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是你居然将她留在身边,斩草除根才是你的行事作风啊,留着她难道真的是因为喜欢她?”
“跟她无关。”赵珒简单的回道。
“怎么,难道你真的会觉得,那个丫头会喜欢上你?”郑贵妃讥讽一笑:“以前她也只是拿你一个称心的奴才,你觉得她会喜欢上一个阉人?”
赵珒对此并不作任何解释。
“贵妃娘娘,时候不早了,若是心里舒服了,就回宫吧。”
郑贵妃沉默了许久,重新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片刻之间,又恢复成人前那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贵妃。
“赵珒,你好自为之。”
丢下这句话,郑贵妃大步离去。
——
薛令微离开后端着烧鸡回到东苑,并未看到青妍。
其实她也好奇郑贵妃跟赵珒会聊点什么,但她不敢做那偷听的事情,赵珒那么精,要是被发现了,可就不好办了。
等她去厨房熬了碗姜汤喝下,回东苑躺了会儿,青妍才回来。
“你去哪里了?我半天都寻不见你。”
“我还能去哪儿?就在府里不是?”青妍见她脸色不大好,转了话锋:“你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薛令微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不烫,便道:“没什么,我有些困乏,睡会儿就好了。”
青妍只是哦了一声。
等睡醒,天已经黑了。
是青妍过来将她叫醒的,只见青妍极为高兴的对她说道:“红菱姐姐,有一件喜事。”
“喜事?”薛令微一头雾水,“什么喜事?你这么高兴?”
青妍像是终于扬眉吐气的一般:“今后这提督府里,再也不会有人凌驾于你我头上作威作福了。”
薛令微依然不解:“青妍,到底是什么事?”
“姐姐。”青妍的眼里都是光:“玉如的日子,已经到头了——”
接下来,薛令微才知道玉如傍晚的时候主动勾引赵珒,给赵珒的茶水里下毒,想借机毒死赵珒。
只是她未能成功。
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了赵珒的眼里。
薛令微云里雾里的被青妍拉着去赵珒的书房轩窗下躲着偷听。青妍看起来极为高兴,薛令微从未见过她这么高兴。
玉如咬牙切齿的声音隔墙传来:“这样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赵珒,实话跟你说吧,我可恶心你了,要不是我爹那个老匹夫逼我,我怎么可能愿意伺候你做那令人作呕的事情?人模狗样的阉人!你曾经不过只是一个任人使唤的奴才罢了!怎配我讨好伺候?!”
薛令微听得胆战心惊,玉如说这样的话,激怒了赵珒,不就是在寻死?
“那也真是难为你了。”
“赵珒,你敢杀我吗?”玉如语气带着挑衅,“我身上可有我爹这几年贪污受贿的账本呢!你不是一直很想扳倒我爹那个老匹夫吗?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哈哈哈哈……”
玉如像是失心了一样,不复往日的卑微和小心翼翼。
薛令微听得瞠目结舌。她想起上回偷听赵珒和玉如的墙角,还是他们做那种事情的时候……
可一转眼,再偷听,内容却不一样了。
刹那间,薛令微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拉住青妍,忙低声道:“快走。”
才刚拉住青妍,钱仲便已经带人出现在她们二人面前。
薛令微强笑:“钱、钱卫长……”
钱卫长问了句:“二位姑娘,在这里听着舒服吗?”
“不舒服,不舒服。”薛令微赶紧扯幌子,“我们其实是恰巧经过,不是有意来听的,我们这就回去。”
钱仲却拦住了薛令微,对青妍说道:“青妍姑娘先回东苑吧。”
青妍不敢多话,只得应声离开。
“那我也回去……”薛令微想绕开钱仲跟着青妍一起回去,谁料钱仲根本不放她走,说道:“督公在里面等姑娘。”
薛令微只得作罢,乖乖跟着钱仲进去。
一进门,薛令微看到玉如那一瞬几乎吓了一跳。
玉如的脸上还有身上莫名的浮现一块块红斑,眼睛里遍布血丝,浑身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不停的颤抖,整个人宛如鬼魅,哪还有平日的美貌和优雅?
莫不是赵珒把玉如弄成这个样子的?!
薛令微经过玉如身边的时候,玉如瞪着眼看她,那模样叫薛令微毛骨悚然。
“大、大人。”薛令微连话都说不利索,不敢再看玉如一眼。
赵珒示意钱仲出去。钱仲会意。
“姌姌,你过来。”
薛令微老老实实的过去,忙先认错:“大人,奴家……奴家没有想偷听,奴家什么也不知道,奴家一直都老实得很。”
——不管是什么,先服软认错总没错。
赵珒笑了笑,指着地上的玉如说道:“若是她有你一半老实,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呵!”玉如强忍着身上越来越难以抑制的躁动和皮肤的瘙痒,狠狠的瞪着赵珒:“你以为进这府里的女人,都是善类吗?!之前我还好奇,这个空有皮囊一无是处的丫头是怎么让你如此喜欢的,原来,竟是因为她有与安阳郡主一模一样的容貌!哈哈哈哈……红菱啊,你只不过是个替身,我告诉你,只要是跟着这个阉人,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现在不敢动你,只是因为你这张脸罢了!”
赵珒笑了一声:“你父亲消息倒是给你传得快。”
“赵珒,只要你现在立马给我解药,让我安然无恙的离开京城,离开这腌臜之地,我就告诉你我爹那些腌臜的账本在哪里,如何?——”
纵然玉如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眼里的挑衅和气势却是不甘输一点。
“我不需要了。”
玉如见赵珒云淡风轻的摒弃她的筹码,脸色一变。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赵珒似笑非笑,“不管你今日有没有下毒谋杀我,你父亲明日之前都会被锦衣卫抓进诏狱。”
“你说什么?!”玉如不敢相信。“不可能!”
“你觉得不可能的事情还有很多,想一一知道么?”
玉如戒备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这数月真的得到了我的信任么?或者你真的以为,每次夜里你伺候的那个人,真的是我?”
玉如睁大了眼,在明白过来那一瞬,几乎咆哮出来:“不可能!”
“那只不过欺骗他人的一种手段罢了,你付出那么多,到头来却不知道你伺候的人到底是谁。从你来到提督府的那一刻起,不管你做什么,都只不过是一场空罢了。或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父亲之间的事情?”
这样平静的叙述,却能将玉如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住口!你这个卑鄙的阉人!”
“我即便卑鄙,也不是一个会随意为难女人的人。”赵珒淡淡一笑,似乎根本不在意玉如的辱骂,“除非,是我的敌人。要是你今日没有做这事,你父亲被下诏狱后,我会放你离开,只可惜,你自己毁了自己。”
“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赵珒,今日我败了,可满京城想要你死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你别忘了,皇上他最想要你死,当年长公主不也厉害的很吗?不还是没有好下场?高处不胜寒,即便我死了,我也会在地底下等着你!”玉如伸手颤抖的指着他身边的薛令微,“我就等着这个女人是怎么毁了你的!”
即便是这种关头,玉如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薛令微看着玉如瞧她时眼里的恨意,不由得咂舌,她是何时招的玉如如此厌恨她了?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想拉着她一起死?
赵珒听罢,却只问道:“那真是要叫你失望了。”
玉如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不如我直接告诉你——她不是什么红菱,她就是安阳郡主,薛令微。”
第4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