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殷毫无修为,修炼两万年的凌霄跟在她身后,她根本毫无察觉,就这么自以为很顺畅地进入花惜宫主的寝殿。
楚殷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只开了一个小口,足够她钻进去,然后又赶紧从里面关上。
她的动作很轻很轻,如果不是趴在门上听的话,基本上听不见声音。
凌霄见状,脸都黑了,眉毛拧成一条线。
偌大个花音流昭宫,就这么放肆,这么目中无人地闯进宫主的寝殿,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凌霄的怒气快到了顶点,他化作一缕橙色透明的清风,从门缝飘进去,停在半空中观察楚殷的一举一动。
楚殷确定屋里没人以后,便不再畏手畏脚,从怀里拿出昼阖铃,看了看殿中,歪着脑袋思量,不知道昼阖铃该放在什么位置。
楚殷陷入了沉思,昼阖铃这么重要的宝物,关乎天上天下百花的生命秩序,花惜宫主必定会将它放在一个极为隐秘的位置。
她在殿中找寻着自认为很隐秘的地方。
桌子下方没有暗格,不对。
墙壁上太空旷显眼,不适合放宝物。
花床上虽然说是个好位置,但是未免太简单。
楚殷走着走着,来到了花床后面,发现了一台石桌,上面放了几朵她不认识的花,手掌大的贝壳里放着一些珍珠,以及很多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的物件。
楚殷看得眼花缭乱,顿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凌霄死死地盯着她,眼中充满了鄙夷,料想她是进来盗窃宝物的,不由得开始反感这个小花妖。
楚殷观摩了许久,却也只是看,从未上手动任何东西,礼义廉耻她还是懂的。
当看到一只像天空一样深蓝色的空落落的水晶盒子,她这才想起来,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昼阖铃放上去。
刚刚好!
看来就是它了。
达成目的以后,楚殷并没有多作停留,怕随时有小仙子进来,她转身便出门去。
凌霄看她放昼阖铃的时候,已然明白了一切,他化作的一阵清风亦是随着楚殷一起出来。
等楚殷轻轻关上门,准备溜之大吉的时候,一转身却见凌霄正站在自己身后,她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撞开花惜寝殿的房门,好在她及时扶住了门框。
“你你你……吓死我了!你怎么神出鬼没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楚殷急促地拍拍自己的胸脯,看样子确实是吓得不轻,额头上依稀可见几粒冷汗,也不知道真的是被吓到的,还是说自己做贼心虚。
凌霄才管不了这些呢,如今让他抓了个现行,只需要将她带到花惜宫主的面前即可。
“你,跟我走,去宫主面前说去。”凌霄用力抓住楚殷的手腕,将她往外拽。
楚殷被痛得龇牙咧嘴,想甩开凌霄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只好低声哀求:“你捏得我好痛啊!有什么话好好说嘛,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凌霄停下脚步,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些,拧着眉,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怎么了?”楚殷狐疑。
凌霄看了看周围,将楚殷带到走廊边上,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楚殷还来不及反应,张口就问:“我做什么了?”
凌霄以为她装傻,脸上有些不耐烦,说道:“是你,盗了宫主的昼阖铃,帮助曼殊沙华逃跑,你为何要这么做?”
楚殷低着眼,这个问题也算是问到了她的心坎里。
是啊,自己为何要帮助两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小妖呢?
是出于内心对九重天规则的愤恨吗?还是将自己想要逃出天庭的希望寄托于有可能成功的他们?
她没有回答,确切地说,她不知道凌霄能不能理解自己,反正,凌霄这个花妖,她从未了解过,只是听别的花妖议论,他从来不与任何仙子或小妖谈论感情,他的眼中只有修炼成仙。
成仙真的有那么好吗?
楚殷曾经看见花惜宫主独自站在花音流昭宫的门口,看着天外天,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如果成仙真的好的话,扶尘又怎会整日整夜地饮酒消愁?
楚殷心中非常清楚地明白,她和凌霄想走的是两条完全不会相交的道路。
“回答我的问题!”见楚殷低下眼帘默不作声,凌霄知道她是在刻意逃避。
楚殷动了动嘴唇,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缓缓抬起头,忽然间她觉得凌霄好像与往日有些不太一样,他的眼神变复杂了。
她忽然天真地觉得,自己也许能逃过此劫,所以,她打算试一试。
“因为他们两个相爱,我羡慕他们。凌霄,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凌霄冷笑了几声,眯着眼说道:“爱?他们两个从未相识,何谈有爱的存在?”
楚殷苦笑道:“在你们看来他们从未相识,但其实,他们不仅相识,而且已然相知千年万年。”
“就算是他们之间相爱,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何苦把自己搭进去?”
楚殷怔怔地看着凌霄的眼睛,太复杂了,她看不出其中的情感,被问得哑口无言,于是再次将头埋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再次抬头的时候,她眼中尽是恳求的目光,就那样死死地盯着凌霄,双手紧紧地拽住凌霄的衣角,声音中带着恳求,道:“凌霄,我求求你,你就当做不知道是我做的好不好?你不要告诉宫主,你让他们逃吧,让他们远离这里,去过他们想要的生活。”
凌霄摇摇头,道:“不可能的。”很快将目光从楚殷身上移开,不敢去看她,继续说,“天帝已经派了二郎神君去追捕叛贼,他们逃不掉的。”
楚殷还是太天真,没有料想到天庭的动作会如此之快,她傻傻地呆滞住了,缓缓地松开了双手,无力地下垂。
心中对九重天仅剩的向往亦是随之陨灭。
凌霄低头瞧着她,发现自己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个小花妖,小小的个子,才到他的肩膀高,心中却净是些异想天开的主意。
他承认,自己从未这般关注过一个花妖。
可他对她,算是她口中的爱吗?
似乎也不是,因为他自知做不到像曼殊沙华一样抛弃一切带她远走高飞,那算是什么呢?
或许是好奇吧,毕竟,他在这天上呆了两万年,还没有见过哪个花妖会自不量力地与天庭为敌,个个小妖都挤破头地想要位列仙班,恪尽职守,兢兢业业。
只有她,从来到天上的那一刻便是不同寻常的,而后的种种想法与做法,都是他想都不曾想过的。
她就如同一个不谙世事,但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孩子,永远只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行事。
两人沉默许久,相顾无言。
楚殷倒是早就想走了,她原本的打算是,将昼阖铃物归原主后,便去找到扶尘散仙商量商量,她也要逃离天庭。
她见凌霄没有要抓她去见花惜宫主的意思,便想赶紧离开,一抬头却发现他正盯着她看,深邃的眸子里就像带着些刺,看得她浑身难受。
如果天上能择一妖共同度过时间的漫漫长河,凌霄着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只可惜他不与小妖谈感情。
楚殷不会选择这样的一个对方,虽然她对凌霄挺有好感的,但是也止于好感,她想要的,是一个满眼只有她的,能为了她不惜放弃一切的,不管是妖也好,神仙也罢,她并不在乎。
“凌霄。”楚殷目不转睛地看着凌霄的眼睛,四目相对,这样一个画面或许在不知情的仙妖看起来非常暧昧。
“我求求你,替我隐瞒这个秘密,你只需要假装不知道便是了,事情又不是你做的,不会牵连到你的。”
她的声音已经略微哽咽,凌霄渐渐有些心软了,但是他的内心仍旧在作斗争。
理智告诉他,他不能按照她说的来做。
但他依旧有情感,见到她湿润的眼眶,凌霄将头别过去,咬着牙问了一句:“可是这件事瞒不下去的,你以为天庭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吗?天上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天帝,不然你以为天帝以何来掌管三界。”
楚殷看得出他已经有所松懈,此刻若是越加地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说不定真的会破例网开一面。
“没关系,如果他们真的逃不掉的话,就是他们的命运如此。但是此刻我希望你不要主动为天庭提供任何线索,说不定他们此番能够逃过去呢?求求你了凌霄。”知道求他替自己隐瞒已经很为难凌霄,她没有打算把自己即将逃走的消息再告诉他,怕他一下子承受不了,直接把自己抓去天帝面前,那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凌霄叹了一口气,只道:“你且离开这里吧,今日就当我没有在这里见过你,日后曼殊沙华获罪遭捕,你只管将一切罪责推到他们身上便是。”
虽然后半段话令楚殷愕然,她没想到一向正直的凌霄竟然也会有这种侥幸的想法。但是为了尽快离开,她也不管上了,说了句“谢谢”,便匆匆离去。
凌霄转过头想看看她的背影,奈何她逃得太快,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不知道该拿这个小花妖怎么办才好。
楚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能从凌霄的手掌心逃脱,激动得恨不得飞天遁地。
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此刻她该是赶紧离开九重天了。
只可惜她到了月桂树下,却不见扶尘的身影,喊了半晌也不见她出来,说不定她又是躲到哪个角落去喝酒了。
或许,不与扶尘商量呢?
她为何不趁着凌霄没有发现,况且天庭大多数力量都去追捕曼殊沙华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罢了,便如此吧。
楚殷顺着曼殊沙华逃走的反方向,一路直行,从未回头。
可是她不知道,她从花音流昭宫出来便被一双眼睛给盯上,一直跟着她到月桂树下,再到她踏上离开天庭的路,那双眼睛才没有继续跟着她。
花音流昭宫,花惜宫主正在找凌霄谈论关于曼殊和沙华叛逃的事,夕颜跌跌撞撞地跑到他们面前。
凌霄在旁皱皱眉头,大声斥道:“来了这么久还不懂礼数吗?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夕颜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着急说话,于是听见她气喘吁吁地说:“不、不好了宫主,玉昙、玉昙她……”
听闻玉昙花,凌霄立即紧绷神经,生怕她出什么岔子。
“玉昙她也叛逃了!”
“你说什么?”凌霄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夕颜,脑袋里空白一片,嗡嗡作响。
夕颜还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凌霄,被他盯得很害怕,好在花惜宫主在,她吞了吞口水,没那么喘了,便继续往下说:“方才我见她出门去,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呢,于是我就跟着她。只见她去了月桂树下找扶尘散仙,但是扶尘散仙当时没有在月桂树下,我听见玉昙小声的说‘那我走了,我们后会无期。’,紧接着,她就朝着天外天的方向离去,这难道不是叛逃吗?依我看啊,叛贼的事情,必定与她脱不了干系,她这是畏罪潜逃。”
花惜宫主皱了皱眉,在她的印象里,玉昙不应当是这样的性子。
“凌霄,玉昙对天庭以外尚不熟悉,就由你去将她带回,此事不宜声张,我们先私底下解决,等了解情况再上报给天帝。夕颜,此事你也不要再与任何神仙或小妖说起,若我听见外面在传,必定拿你是问。”
凌霄和夕颜同时答道:“是!”便一前一后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