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醒的时候是夜里。
他晕晕乎乎想要喝水,半合着眼睛发现没在自己家床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房间里开了暖气,身上盖着被子还有点热。
陆执模模糊糊地想:这是哪?
孙叔的菜还没搬。
一条标红高亮的信息划过陆执脑海,他本能地坐起身子。
然而几乎是同时,他的眼前一黑,整个世界瞬间上下颠倒混乱。
陆执身子一歪,栽进一个怀里。
是阮甜甜的味道。
脑海中的高亮信息瞬间撤下,换成了平和的粉色。
是他的姑娘。
软软的小手贴上他的额头,很快又拿开。
陆执眉头皱起,在小手第二次贴上来的时候,他抬手按住了。
想起了跑完运输后累极了的那天,陆执就这么靠在阮甜甜肩上,姑娘的手抚在他的脸侧。
是喜欢,也是心疼。
陆执心上像是被挖掉了一块似的,握着那只手按在胸口,像是想要把它塞进去填补空缺。
我好辛苦。
喉中的哽咽像是水汽,随着感情蒸腾而出。
他咽不下去,一口又一口的苦涩。
不够。
陆执单手抱紧他的姑娘,用力勒进自己的怀中。
再多心疼心疼我。
第二天,陆执被实习护士一针给扎醒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重扎。”
阮甜甜咬着唇,心疼得要死。
曹信拧着眉头,第一个对上陆执的目光。
“陆哥你醒啦?”
陆执头晕脑胀,闭了闭眼算打招呼。
阮甜甜第一时间冲过去,睁着她那双哭肿了的兔子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陆执咳了一声。
阮甜甜像是回过神来,伸手按住了陆执的额头。
好熟悉的感觉,陆执心道。
手背上又是一痛,陆执听护士松了口气:“这回扎准了。”
阮甜甜摸着陆执的额头来回试了好几次,还是不放心。
她拉开床头的抽屉,拿出温度计来。
干脆利落掀开被子一边,上手就扒了陆执半边衣服。
阮甜甜把温度计塞进陆执胳肢窝,一拍他的肩膀:“夹好。”
陆执:“……”
小姑娘脸上表情严肃,毫无笑意。
陆执看向曹信,情况不妙啊……
她接着又把被子小心盖好,打开床头柜上有几包用纸包着的药片。
阮甜甜熟练的从里面各抠了几粒出来,混在手心里有一股脑的递到陆执脸跟前:“把药吃了。”
陆执接过药丸,阮甜甜又蹲身给他倒了杯温水。
陆执连大气都不敢喘,头一抬把药全扔嘴里。
“我去打点粥来。”阮甜甜把病床前面的饭盒打开,对曹信道,“你看着他。”
曹信连连答应。
等小姑娘走了,陆执半撑起身子:“你们怎么在这?”
他的嗓子又干又疼,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曹信坐在床边,给陆执杯里又加了点水:“我们不在这你就要烧死了,醒了多喝水,医生嘱咐的。”
陆执几口把杯中的热水喝了干净:“你把她找来的?”
曹信摇头:“我和她一起把你送过来的。”
“她哭了一路,进医院后还在哭,后来怕吵着人,一个人偷偷跑楼梯间哭,哭到扫地阿姨都看不下去了,过来劝她节哀顺变。”
陆执:“……”
“还有…”曹信欲言又止,眼神乱飞,“你昨天晚上…”
陆执额角突突直跳:“怎么了?”
“你记不起来了?”曹信欣喜道,“你还是别记起来了。”
陆执:“……”
经这么一说,他反倒是有点记起来了。
陆执皱眉:“快说。”
曹信哼哼唧唧:“我也没多看,就,就抱着人家不松手什么的…”
陆执终于回想起自己不久前的心路历程,默默裂开了。
没一会儿,阮甜甜捧着白米粥回来了。
陆执曲膝坐在病床上,像个大爷。
“把粥喝了。”阮甜甜把温热的粥递给他,自己拿了勺子上去卫生间洗了洗。
洗完勺子,陆执已经把粥喝完了。
阮甜甜又把勺子扔进抽屉里。
陆执和曹信互视一眼,曹信往他的折叠椅上一坐,玩自己手机去了。
阮甜甜接过空碗:“还喝吗?”
陆执点点头。
他快饿死了,如果有榨菜就更好了。
他还想吃阮甜甜熬的皮蛋瘦肉粥。
可是陆执不敢说。
阮甜甜又去给他打了一碗回来。
这次还带来了两个茶叶蛋和一个拳头大的包子。
陆执来者不拒,全部吃完。
阮甜甜刷完碗,才想起来陆执胳肢窝里的温度计,于是又上手给掏了出来。
三十七度多,还有点低烧。
衣角突然被陆执拉了拉,阮甜甜看过去,见陆执满脸的小心翼翼。
“又…生气了?”
为什么要加个“又”?她是那种经常生气的人吗?
阮甜甜一把扯过自己衣服。
陆执无处安放的大手在床边兜了个空,默默收回去了。
只不过他还没收进被窝,指尖又被捉住了。
阮甜甜翻过他的手掌,用另一只手在上面狠狠打了一下。
小姑娘板着一张脸,终于又红了眼眶。
“让你不爱惜自己。”
年轻小伙身体素质在那放着,高烧来的快去得也快。
下午陆执就下了床,站在走廊里打电话给孙叔道歉。
孙叔表示身体重要,顺便告诉陆执他已经找到别人了,你还是在家好好学习吧。
工作黄了。
陆执叹了口气。
不过还好孙叔能理解,没太耽误事。
他重新走进病房,看着阮甜甜收拾东西。
曹信中午就找借口开溜,走后还发信息告诉他是给他们二人世界。
二人世界个屁,他现在极度惶恐。
陆执走过去,整理好病床上的被子。
“烧都没退。”阮甜甜小声嘀咕道,“非要走。”
“睡一觉就退了。”陆执道,“我身体好。”
哪知道阮甜甜更生气了:“你前几天一觉睡的差点死在家里了。”
陆执:“……”
这话说的他没法接。
阮甜甜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经过这茬儿,阮甜甜似乎有点明白自己在刚接到那通来自十年后的电话时,已经成年的陆执告诉她,有些路他必须要走。
因为阮甜甜的陪伴并没有什么用处。
陆执没有供他读书的父母,没有陪伴在侧的亲人。
他想要在这个世界活着,就用尽了全力。
她怪陆执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是谁又愿意在新年初始去干那些辛苦的体力活呢?
阮甜甜或许可以拦下贺良玉,再说服陆执好好学习。
这些都是陆执人生里曲曲折折的小插曲。
就算贺良玉去找陆执的麻烦,就算陆执没有好好学习,就算……陆执的十七岁里没有自己。
她的少年也一样能从黑暗中杀出一条血路,披荆斩棘后满身荣光走到她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夹好!
小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