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三天,陆执收到了一笔不小的过年费。
“齐叔给的。”江阵把装着钱的信封递到陆执手上,“听说你那渣爹找上门了,特地让我叮嘱几句,有事叫人。”
陆执拿过信封:“他动不了我。”
如今的陆执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孱弱少年,别说一个陆康富,就来一车陆康富,也指不定谁弄谁。
“我想也是。”
江阵从桌上的水果框里掰了半根黄瓜,也没洗,张口就是一口。
“你尽量忍着点啊,那老头估计没几个月就又进去了,烦不了你多久。”
陆执点头:“也就找我要了回钱,没事。”
江阵咯嘣咯蹦嚼完一根黄瓜,摆手走了。
今天下雨,酒吧人少,生意也少。
陆执做了没几盘果盘就没单子了。
看看表,还没到值夜班的点,他从桌下拖出一个塑料板凳,凳子上放着书本纸笔。
屋内的操作台上除了水果刀具禁止摆放他物。
高大的少年就这么蹲在凳子旁,借着厨房间微弱的灯光,打开书本在稿纸上一行一行地写。
陆执对学习不感兴趣,但是也说不上多讨厌。
他生来聪明,什么事情一学就会。
幼时长在破旧的草泥房子里,自己骨瘦嶙峋的母亲只告诉过他该捡什么样的饮料瓶子。
他没上过幼儿园,大多时间都跟着家里那辆废旧的三轮车后面。
母亲拿着一把比她个头还高的扫帚,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日复一日地扫着熟悉的街巷。
扫上几个钟头,天亮了。
巷子口的早餐摊子飘着白色的蒸气,第一个出来买豆浆油条的肯定是隔壁杂货铺的老板娘。
这时候扫完大街的女人会数一数三轮车里的瓶子。
如果够多的话,陆执就能吃到一个热乎乎的,夹着鸡蛋的杂粮煎饼。
焦了边的饼皮上粘着蛋液,里面裹着焦叶子,榨菜咸中带甜。
陆执蹲坐在三轮车里大口大口吃着早饭,小小的身体四周围着自己捡来的瓶瓶罐罐。
前方的女人吃力地蹬着三轮车,偶尔转过脸,去问陆执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那是陆执童年记忆里极少的开心时刻。
今晚酒吧出了事。
醉了酒的客人举着板凳,把调酒师的脑袋砸了个血窟窿。
折腾了几乎一夜。
凌晨时分,江阵和陆执从医院急救大楼出来。
陆执左脸被划了道口子,从眉梢到嘴角。
还好口子不深不用缝针,只不过留疤是肯定的了。
“咱零夜的小陆哥破相了。”江阵惋惜道。
陆执用舌尖顶了顶自己的腮帮,随口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老家伙故意的。”
肩膀被人一搭,江阵点了根烟,揶揄道:“让你勾搭沈黎?”
陆执斜眼过去:“医院给吸烟吗?”
“你还随地吐痰呢。”江阵鄙夷道。
陆执盯着自己刚才吐的唾沫,蹲身用纸盖住了。
“吐都吐了,你恶不恶心啊?”江阵无语。
陆执把纸踢进垃圾桶:“刚才嘴里难受,没想太多。”
江阵掐了烟:“行行行,我不抽了。”
等了半个小时,手术室里还没消息,江阵见时候不早,于是打发陆执回去。
“你别在这耗了,该去哪去哪吧。还有快期末考了吧?拿个年级第一江哥给你压岁钱啊!”
冲冲前五还有可能。陆执想,第一就算了。
“同辈压什么岁。”陆执道。
他还没拿过压岁钱。
那种郑重其事,用红包装着,需要小辈磕一个头才会有的长辈给的压岁钱。
和江阵分开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陆执将手揣进外套兜里,小跑赶上了医院外最早班的公交车。
车窗外乌黑一片,映得玻璃上的倒影异常清晰。
他的左边脸上还贴着挂着巨大的纱布,右边则是淤青和擦伤。
闹事儿的人冲着他来,拳拳刀刀全往脸上招呼。
冰凉的手指按在右边眼角,陆执轻轻“嘶”了一下。
即使被纱布遮住一半的脸,但少年依旧眉眼锋利,眸中好似自带煞气。
陆执幽幽盯着车窗玻璃上的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台词。
——有钱长得帅是我的错吗?
他没钱,长得也不觉得帅。现在破相了,也不知道阮甜甜还喜不喜欢自己。
一想到阮甜甜,陆执搅成一团的心事像是抽出了个线头,随着阮甜甜的小手绕啊绕啊,全缠在了她的身上。
“你好丑啊,我去找贺良玉了!”
小姑娘推开她的脸,转身一蹦一跳去找那个笑成憨批的傻子。
一个激灵,陆执从迷糊中猛然惊醒。
自己靠着车窗差点睡着了。
他拍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清醒。
回了趟家换了身衣服,陆执揭开纱布,看了眼盘旋在自己左脸上的刀伤。
“艹。”陆执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真他妈会划,跟个圆似的,还贴合着脸的弧度。
小姑娘真嫌自己丑怎么办?
陆执把纱布去了好几层,最后只有薄薄的几片挂在脸上遮着。
临走前,他扫眼看到床头蓝色的纸袋,突然福至心灵,取了里面的黑色围巾,把自己的脸围了个结结实实。
好香啊。
陆执关上房门,手上隔着围巾,按在口鼻间猛吸了口气。
就像那天枕在阮甜甜肩头一样的香,又香又暖。
在家耽搁了些时间,陆执又是踩着点到校。
曹信看着包的结结实实的陆执,惊讶道:“你怎么围了个这么大的围巾?”
声音不大,但足够传到阮甜甜耳朵里。
小兔子耳尖一动,瞬间回头,仰着下巴伸着脖子,愣是看到了教室后面的陆执。
“乔乔!!!”阮甜甜弓着身子,像做贼似的兴奋地晃着胡乔的胳膊,“他围了他围了!!!”
正在背书的胡乔被她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
“围巾啊。”阮甜甜在自己颈脖上比划着,“陆执围我的围巾了!”
“围就围呗,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割喉呢。”胡乔按住阮甜甜胡乱挥动的小手,眼神往后瞟,“我的妈,你给他织了几卷毛线?怎么这么长?”
“不多不多。”阮甜甜伸出三个手指头,“就三卷。”
陆执坐下后没有摘围巾,加上他的刘海有些长,被水湿过半干未干地垂下,遮住了眼睛。导致前排两个姑娘竟然都没发现他裹了半边纱布。
但他身边坐着的曹信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陆哥!你脸怎么了?!”
只在酒吧打打零工从不值夜班的曹信明显受到了惊吓。
陆执飞快的往上扣住他的下巴让他闭嘴。
曹信下巴被他这么一挑,差点没咬了自己舌头。
等陆执坐下后他收了嗓子,趴在桌上,小声道:“眼睛青了嘴角破了,脸上还贴了这么一块纱布,昨晩零夜出事了?”
陆执掏出自己的书,“嗯”了一声。
曹信举起书本,横在自己面前打掩护:“没多大事儿吧?江哥没事儿吧?”
“没事。”陆执又道。
他敷衍着曹信,突然动作一顿。
“我作业忘带了。”
“好熟悉的理由。”曹信同情道,“要不你换个借口?”
陆执:“……”
他是真没带,而且还落在了零夜的厨房里。
他一直都是早上下班后折回厨房拿了作业再走,结果今天直接去了医院,接着回家来学校,把作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本来他还想着脸上花了就低调点,不然让老晏知道了又是一顿批。
结果这直接撞枪口上,他下课直接就得去办公室一日游。
烦。
“陆哥你这围巾上咋有个线头?”曹信的食指在陆执左耳下方的围巾那里挑了挑,捏出来一截毛线。
这可是阮甜甜送他的礼物!
陆执瞬间暴躁,直接推开了曹信的手:“别碰!”
可是曹信好不容易在黑漆漆的围巾里找到了线头,这会儿捏的严实,被陆执这么大力一推,直接揪着线头,扯出了一条半米多长的毛线。
曹信:“……”
他颤颤地松开了手指,干笑着笑试图打破尴尬:“这围巾…质量不咋滴嘛!回头我送你个新的?”
“你他妈…!”陆执直接飙了脏话,“你他妈给我滚!”
陆执抬起一脚揣在了曹信的凳子上,铁质的凳子与地面划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声响。
曹信双手扶住自己的凳子,被这一脚踹得直接平移到走道里。
还45度转了个面向。
成功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
“哈哈。”曹信脸上带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扑腾着双腿把自己和自己的凳子一起挪了回去。
“陆执曹信!”班主任在门口大吼,“给我出来罚站!!!”
陆执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你他妈扯我围巾干什么?!”
他站在走廊上,双手捧着那块秃噜线头的围巾,心痛万分。
曹信理亏,连忙安慰:“我错了,我赔你个新的。”
“滚!”陆执把人推开,“你赔个屁你赔!”
这是他家小姑娘送他的第一份礼物,曹信赔个鬼。
“罚站还说话!”
班主任从教室前门绕到后门,再从后门绕出来骂站在后门门口的两个人。
“从进教室就不老实,折腾半晌也不看书,我看课代表那还记着你没交作业,你今天…”
班主任的话在看到陆执的脸的那一瞬间,卡了壳。
“你脸怎么回事?!”
陆执:“……”
他前几分钟还想着早自习下课要去见老晏,结果这没下课呢,就见上了。
坏事总是比计划中来得快上许多。
“打架打的。”陆执看着自己手上那块围巾,重重的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当小陆哥知道围巾是甜甜一针一线织出来的后——
“曹信过来受死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