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紧赶慢赶赶回临城时,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
背光的楼道里,阮甜甜抱膝坐在房间门口,缩着脚,垂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甜…”陆执脱口而出的名字在喉间滚了一滚,咽了下去。
蜷成一团的小姑娘听见走廊动静,懵懵地抬起头。
“陆,陆执呀。”
闭了许久的嗓子突然开腔,难免沙哑。
阮甜甜揉了揉眼睛,扶着墙站起身来:“你回来啦。”
似乎被吓着了,小姑娘比平常老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啊。”陆执像是轻叹着应了一声,“回来了。”
他头发还半湿着,几乎是小跑至她身边:“你怎么来了?”
阮甜甜竖起食指,左右看看,在唇间轻轻“嘘”了一声:“我们进去说。”
“又在吵!天天吵什么吵!!!”
一声爆喝从隔壁传来,陈旧的铁门被猛地推开,还是昨天那个光头,闭着眼开骂。
阮甜甜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就往陆执那边躲。
陆执单手把小姑娘护在自己胸前,抄起门边的扫帚簸箕,往光头门上狠狠就是一砸。
少年眼神阴鸷,怒意正浓。
光头见陆执回来,瞬间连个屁都没有,“嘭”得一声把门关的震天响。
“他骂你了?”陆执咬紧后槽牙。
“没。”阮甜甜揪着陆执腰间衣料,仰起脸来,“就,就说了几句。”
陆执的邻居什么鸟样他心里清楚,看阮甜甜着反应,绝对不是说了几句这么简单。
少年胸膛起伏剧烈,深呼吸几次后稍微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这才低头去看怀里的姑娘。
阮甜甜脸蛋通红,眸中有泪,印着陆执的模样。
四目相对,阮甜甜先垂下目光。
她的肩膀被陆执长臂圈起,微垂的脸几乎贴着面前少年的胸口。
卷翘的睫毛微微颤着,似乎隔着厚厚的衣料搔进陆执心口。
他呆滞片刻,慌乱放手。
陆执后退半步,低头从兜里掏着钥匙:“对,对不起。”
阮甜甜站在一边,蹲身去拎自己放在门边的纸盒:“没关系,没关系呀。”
陆执手抖,钥匙戳了声半晌没插进去。
他尴尬地握了握冻僵了的手,手掌有些发黄,关节处带着细微冻伤裂口。
“我来吧。”阮甜甜拿过陆执手中钥匙,姑娘柔软的手指擦过陆执指尖。
咔嚓,房门被打开。
陆执的心一瞬间吊在了喉咙口。
床尾的臭袜子洗了吗?桌上的泡面桶扔了吗?一水池的锅碗瓢盆刷了吗?破了一个洞的被子还铺着吗?
还有最重要的,阳台上的一排内裤,他还晾着吗?!!
跟着阮甜甜后脚踏进房间,陆执仿佛死过一次重重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当初他走之前把家里都收拾了一遍。
关上门,陆执心上的石头落了地。
而随着门一起关上的,还有陆执的眼皮。
困…快困死了……
自己一米三的钢丝小床就在眼前,被子外套着的牡丹被单还是不久前他花了四十五块钱在路边买的床上四件套。
好丑啊,阮甜甜会不会觉得自己土?
陆执想着想着,脚就不由自主往床边飘。
“昨天我生日我,我给你留了蛋糕。”阮甜甜把纸盒放在齐腰高的折叠桌上,“都放了两天了,奶油不能吃了,你吃一口鸡蛋糕,行不行?”
她转头,看见陆执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昨天你生日?”陆执拍拍自己的脸,走到桌边。
蛋糕切的不大,上面缀着草莓和黄桃。纸盘里的蛋糕已经塌了一边,斜斜地压在塑料叉子上。
陆执端起纸盘,三两口就把一块蛋糕塞进嘴里。
“我不知道,对不起。”
他的唇边还粘着奶油,喉结一动,咽下满口甜腻。
前几天所有别扭与委屈像是落在滚烫烙铁上的雨珠,瞬间就被高温蒸发成了一缕蒸汽,“呲”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关系。”
阮甜甜微抿着唇,目光下移,手在桌边蹭蹭,一路蹭到桌下放着的另一个纸袋上。
“你上次,还,还送了我一个苹果。”
她说得磕磕绊绊,犹犹豫豫。肩膀动了动,似是下定决心,阮甜甜蹲身拿起那个蓝色的纸袋,赴死一般闭上眼睛拍在陆执胸前。
“这是回回回,回礼。”
陆执呆呆地“哦”了一声,接过纸袋拿在手里,不知道是打开还是放下。
“你看,看看啊!”阮甜甜转身把粘着奶油的蛋糕纸盘扔进垃圾桶里。
陆执笨手笨脚地将纸袋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打开,就仰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眼皮在疯狂打架,几乎就要原地去世。
纸袋里的是一条黑色的针织围巾。
陆执一手抓着围巾,一手撑着桌子,他趁着阮甜甜转身丢垃圾的功夫,闭眼甩了甩脑袋。
怎么就跟做梦一样?陆执想,阮甜甜跑自己家里来给自己送蛋糕,还送围巾。
别就是做梦吧。
“你很困吗?”阮甜甜歪着脑袋去看陆执的脸,“你脸色好差。”
刚经过高原反应没几天,就长途跋涉回临城。
洗完澡头发都没干,提心吊胆一路顺带吃了十足十的冷风,脸色不差才怪。
“困。”
陆执闭着眼把围巾按在心口,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即使阮甜甜反应在迟钝,也看出陆执的不对劲。
她扶住陆执一只手臂,把人搀到床边:“你睡一会。”
陆执摇摇头:“我还能撑会儿。”
“能睡觉你撑什么呀?”阮甜甜焦急道,“快把鞋子脱了上床睡觉。”
阮甜甜在这,陆执哪里睡得下去。
他扯着阮甜甜送的是围巾不松,垂着脑袋坐在床边,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大型犬类。
“睡不睡了?”阮甜甜半蹲着身子,仰着脸去看陆执。
陆执眯缝着眼睛,抬手点在阮甜甜的眼下:“我好累。”
少年声音沙哑,满脸疲惫。
阮甜甜心疼得不行,也顾不上什么害不害羞,直接拉开陆执棉服拉链:“累了就快睡,要睡还不脱衣服,你再不动一动,我就要扒你裤子了!”
陆执脑子里名为理智的线被人狠狠地扯一下,他急忙捂住自己的皮带,身上的衣服刚被阮甜甜脱下肩膀。
好在里面还有件毛衣。
“脱不脱?”阮甜甜叉腰问道。
陆执惶恐:“脱。”
阮甜甜转身烧开水,陆执麻溜脱下自己的道棉服牛仔裤钻进被窝。
头粘上枕头的那一瞬间,他几乎直接秒睡。
然而漂浮在黑暗中的神经却因为阮甜甜的存在而变得异常敏感。
热水壶发出声响,陆执手指微动。
阮甜甜会不会倒水?她会不会被热气熏着?会不会被热水烫着?
陆执脆弱的小神经架不住这样折磨,他干脆被子一掀,又起来了。
几步远的阮甜甜刚把烧开的热水倒进热水瓶中,多出来的一些还洗了个杯子给陆执倒了一杯热茶。
“你怎么起来了?”阮甜甜端着水杯走向床边。
“啊…”陆执看了眼自己的秋裤,连忙缩回腿又把被子盖了回去,“没事。”
形象什么的都去死吧。
“给你倒了杯水。”阮甜甜把水杯放在床头的小桌上,“冷凉些再喝。”
陆执看着阮甜甜,意外地发现自己心上娇滴滴的姑娘要比想象中的能干许多。
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床边。
一个没想着要睡,另一个没想着要走。
“你睡呀。”阮甜甜抬了抬手,示意陆执躺下。
陆执尴尬地拉了拉被子,扭头盯着阮甜甜给他倒的那杯热水。
他不想让阮甜甜走。
可是阮甜甜在这他睡也睡不踏实。
睡个屁。
陆执头疼。
“我,我能在这呆一会儿吗?”阮甜甜率先开口,“我就坐在,坐在这。”
她搬过一旁的塑料凳子,双膝并拢乖乖巧巧地坐在床边。
陆执心里软成一汪泉水,哪里还能开口说不行。
“坐那冷。”陆执往旁边挪了挪,“你坐床上吧。”
说完他觉得不妥,但是说都说了,话也收不回来。
“我坐这就行!”阮甜甜坚持道,“不冷不冷,你快睡吧。”
陆执哪里能睡下去。
“过来。”他伸着手臂,抓住阮甜甜的手腕,“坐这里。”
阮甜甜被他拉至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陆执没松手,就这么握着她的手腕上把手搁在了被子上。
姑娘家身上带着股软糯香气,丝丝缕缕窜进陆执的鼻腔。
她送的围巾还压在陆执的腹部,现在暖的发烫,热的发狂。
两人之间仿佛被罩上了某种拉长时间的透明钟罩,一呼一吸间,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我跑了好几天。”陆执低头看着他握着的瓷白手腕,思绪纷飞,“路上我发了烧,差点死了。”
阮甜甜心头一紧,翻手抓住陆执的两根手指。
“还好江哥早有准备。”陆执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的身体前倾,额头垂着压在了阮甜甜的肩上,“我想着我还没…还没…”
我还没有娶你。
“…我可不能死了。”陆执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叽叽咕咕说了一堆,到最后声音小到听不太清。
阮甜甜僵着身子,连眼珠子都不敢大幅度转动。
肩上的少年柔软得像只拔了獠牙的幼兽,伤痕累累后偎在她的身边,把生死当作闲事,絮絮叨叨地念给阮甜甜听。
她抖着手,搭上陆执的肩膀。
“我爸爸有时候也很累,我给他,给他捏捏肩膀就不累了。”
姑娘语气天真,自带可爱。
陆执轻笑一声,在她肩头转过脸。
少年温暖的鼻息拂过阮甜甜颈脖,激了她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陆执抬臂,抓住那只放在他肩头的手。
他的大手带着老茧,粗糙得像打了层蜡。
而阮甜甜的手却又小又暖,握在手里像握了一团吸满阳光的棉。
大手包着小手,从他的肩头移到了眉梢。
“你摸摸我。”陆执闭上眼睛,唇角带笑,“你摸摸就不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阮甜甜:摸哪?!!我想摸的地方可多了!!!
一时间不知道感叹小陆哥撩妹天赋异禀还是直男误打误撞。
ps:朋友告诉我内蒙基本没有高原反应,我这个地理废物瞎咧咧错了,所以把上章的内蒙改成西藏了。不过在高海拔的地方感冒发烧是真的非常容易死人。
评论过10条我晚上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