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门大殿,无量门少门主余锡携重礼拜见凌云门门主。
但待江常宁到达前殿的时候,曲冰云已经带着余锡离开了,各位长老和凌云门门主江盛也都不见身影。
看到空无一人的大殿,舟凝初眉头紧蹙。
余锡到访,江常宁这个少门主怎么说也得来接待见一面,但没有一个人通知他,连急急赶来的舟凝初都比他清楚情况。
江常宁早已习惯自己在门中的定位,他抬手揉乱舟凝初的长发,“走吧,去晨练。”
舟凝初扁扁嘴,想安慰他一句,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在心里为自己的师兄鸣不平,缓了缓后恢复了叽叽喳喳的本性。
他们刚刚来得太急,没时间说这件事,现在刚好再细说一番。
无极大陆人人求仙问道,但数千年来大陆元气逐年稀薄,几乎没有人能真正踏破虚空成神。为了扶持无极大陆的修炼者,神界先祖创建菩提宫殿,下放各大资源,并规定每十年开启一次。
此盛会被称作菩提心阵,其中资源亦是有缘者见,能者居之。
菩提心阵里的资源数不胜数,若不是心阵有设置元婴期修炼者的限制,殿内资源恐怕早就被几大势力霸占扫荡。
但即便菩提心阵设下了重重约束,也依旧挡不住有心人的侵略,就连大陆第一门派无量门也是如此。
此次游历,无量门遭受重创。
余锡作为无量门少门主只能狠下心护住资源自保撤退,一路行来,无量门弟子死的死废的废,勉强捱到凌云门的地界。
余锡和曲冰云私交甚密,思索之下干脆领着残余弟子上门求助,等候门主长老前来支援。
舟凝初叽叽喳喳一路,回身却见江常宁一副沉思之色。
太阳挂在竹林上空,他逆着光,水珠泛出的芒印在温柔的杏眸,竟生出了点点寒冬的冷意。
她师兄是向来温和的人,看谁都是亲切和煦,什么时候有着这般令生畏的目光。舟凝初用食指戳着下巴,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江常宁在回忆那本大书里的情节。
梦里,他也没有赶上和余锡的会面,但身为少门主,他不能懈怠这位第一门派的贵客,所以往后近半月,他一直跟在余锡身后,为他安排一切事宜。只是不管他如何追随讨好,余锡都对他不屑一顾。
等到无量门来人时,余锡将一把能供三代之内同血脉使用的神器送于凌云门,以表感激。
神器一出,满堂江家子弟和曲冰阳皆沐浴在金光下,除了江常宁。
江常宁思索着,如果那本书是假的还好说,但若如果是真的,他又该如何?
一年前他如愿升入金丹期后,体内修为就停滞了,怎么也无法突破。现在师父不在,离他被赶出江家还有一个月,如果这一个月他还找不到修为的突破口,之后恐怕就难了。
思及此,江常宁步伐顿住。
神游天际的舟凝初差点撞到他背上,堪堪止住脚步,舟凝初疑惑道:“师兄,怎么了?”
四周无人,只有竹叶落地的沙沙声。万籁俱寂中,江常宁做了一个决定。
他回身望舟凝初,“凝初,师尊的手札还在你那吗?”
舟凝初一怔:“在啊,怎么了?”
舟家是炼丹世家,自舟家而出之人皆是炼丹师,而他们的师尊舟柏则是其中的异类。炼丹至尊舟柏,背地里却是一代毒师,以毒为本,所过之处能令白骨生,更能令万古枯。
舟柏的炼丹手札给了侄子曲冰阳,现在江常宁问的,只会是毒药手札。
江常宁望向自竹叶上坠落的露珠,杏眸浅眯。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那他才是曲家与舟家之子,与之对应,便是舟家的炼丹血脉。
之前他为少门主,修炼任务极重,哪怕拜舟柏为师也只是学习修炼一道,还从未碰过丹药。现在他想试一试丹药,更想试一试毒道这杀人于无形的法子。
舟凝初没有多问,她喜山林自然,住处在后山,闻言转身就带着江常宁往自己屋子走。
前山,竹林密立。
春季正是竹笋多生的季节,一路能见数名闲暇的门中子弟在此打坐修习。
曲冰云在小径前侧领路,不时回身向身后人介绍几句。
余锡跟在后方,随着曲冰云的介绍轻轻颔首:“凌云门,是个好地方。”
他长相硬朗,下颌如刀凿,无量门黑色服饰衬得他冷如大理石,似是十分不好相处的模样。
余锡一身气势太盛,除了曲冰云,其余人都不愿凑上前来。以至于现在偌大的竹林小径也就他二人并肩而行,其余几名弟子落在后方,不远不近的跟着。
曲冰云笑道,“余大哥此行可有收获?我新得了一味破婴丹,据说可以帮助金丹期的修真者突破,你可要看看?”
闻言,余锡懒散的模样一扫而光,黑眉扬起,兴致颇深道:“还有这般奇药?”
修真者阶段炼身、炼气、筑基,金丹。前三层还可靠外力突破,突破到金丹期后基本就只能靠自己,外物或者丹药收效甚微。
曲冰云颔首道:“门主令我好好研究一番,就盼着能有所获。”
余锡黑瞳微亮,赞道:“我一直都想同你说,你不如来无量门吧,以你的炼丹资质,不该在凌云门里蹉跎。”
闻言,曲冰云似怔了怔,他垂下眸,略显失落地说,“门主待我如亲子,凌云门不弃,我定不走,如若哪一天……”
他话说至一半,笑笑道:“反正你就想想吧,我才不会抛弃我师尊呢。”
他神色轻松,余锡却眯起眸。
他品了品这话,摸着下颌问:“凌云门有人欺负你,是吗?”
曲冰云抿抿唇,神色落寞,看上去不愿多提。
他勉强笑了声道:“你瞎猜什么,没有这回事儿。”
余锡扬起眉,锐利的视线往后一扫,落到身后的凌云门弟子曲时身上,步伐慢下。
曲时是曲冰云的堂弟,原是凌云门的外门弟子,今年年初升入内门。
他也是个机灵的人,此时被余锡视线一扫,浑身打了个激灵,脚下犹豫着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上来。
曲时刚犹豫一秒,就听余锡不咸不淡道:“凌云门是世袭制,你们那少门主不好相处?”
曲冰云蹙眉,打断他面色不悦道:“余大哥,少门主待我很好——”
余锡挑眉道,“真的?”
他扫向曲时,语气寡淡:“你们那少门主,今儿个好像没来?”
曲时眼珠子一转,不着痕迹的和余锡曲冰云对视一眼,连忙躬身道:“少门主昨夜好似和门主闹了矛盾,所以今早就没来。”
闻言,余锡嘲弄一声:“这少门主好大的脾气啊,他为何与门主闹矛盾?”
“这……”曲时抬头看看曲冰云,见他撇过脸后,为难道,“听说……我也是听说的,少门主最近修炼受阻,需要丹药突破,但门主器重小师兄,令他研究破婴丹……”
他吞吞吐吐,余锡立刻就明白了,冷声道:“凌云门得此少门主,也是不幸。”
曲冰云无声一叹,“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好啦,我带你去看看丹药吧。”
余锡单臂抱剑,不置可否:“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带路吧。”
曲冰云垂眸颔首,余锡看不到的角度处,他勾唇,笑容在唇角肆意绽放。
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余锡终于对江常宁有明显的厌恶态度了。
是件好事。
后山。
舟凝初眼尖地发现了一味药材,便猴子似地翻上竹林尖尖,轻轻采下那一根竹尖子。
她动静不小,惊起了一窝窝小鸟,落地时还差点踩在觅食回家的扁嘴鸭头上。
成年扁嘴鸭个头很大,虽然只是同修真者筑基期的仙兽,但要真生气,厚重的白色羽毛随便张开一下都足以把舟凝初包进去。
扁嘴鸭仰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窝被这个小丫头弄得乱七八糟,它当即就怒了,追着舟凝初嘎嘎嘎乱啄。
“啊啊啊啊师兄救我!这破鸟又啄我——!!!!”
舟凝初惨叫地蹦回来,抓住江常宁衣袖往他身后一钻,缩成团。
扁嘴鸭领着周边的仙兽和小动物们气势汹汹而来,瞧见挡住舟凝初的人后,愤怒的嘎嘎声顿时软了下来,长嘴更扁了,呜呜地像是哭诉一样。
一群仙兽跟着后面乱叫,冲上来围住江常宁,你拱一下我拱一下,拱着拱着抢走了舟凝初的位置,把她气得直撸袖子。
江常宁被兽们围着,头疼地揉太阳穴。他这一个多月太忙,没时间来后山,也不怪这群兽们赖着不走。
他耐心地抚摸兽头,挨个安抚过去。
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舟凝初哀怨道:“说好的舟家血脉近万物,万兽亲呢,那群破兽只会啄我头!气死我了!!”
江常宁在翻师尊留下的手札,闻言无奈地摇头,直笑。
舟凝初瞅他一眼:“说起来,师兄才是万兽亲吧?那群兽一直黏着你不放。”
闻言,江常宁翻阅书页的手一顿。
舟家血脉,近万物……所以,其实这群鸟兽早早就在暗示他吗?
“师兄?”舟凝初歪歪头,伸手在他面前晃悠,“你今天怎么一直在走神呀?”
江常宁瞳孔颤了颤,回过神来笑道:“花草树木哪一个不喜欢你?这还不是近万物吗?”
舟凝初趴桌子上,有气无力道:“那也阻止不了我拿它们炼丹,忒,我真残忍,”
江常宁笑笑,将手札妥善收起,站起身道:“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舟凝初支起一只手挥一挥:“去吧去吧,出门小心被兽拐跑了。”
江常宁离开草屋,步履极快,他等不及回去验证自己舟家血脉了。
只是他刚走出兽巢集中区域,就听见数只兽齐鸣的声音。这呼唤很轻,但成百上千道聚集在一起,穿透力极强,像极了弱兽的呼救。
江常宁眼皮轻轻一跳,止住脚步,转身望向密林。
刚刚被舟凝初骚扰过的巢穴里,一只又黑又瘦的猫咪蜷缩着,耳尖耷拉匍匐在地,低低哀鸣。
江常宁瞳孔猛缩,忙走至巢穴旁,将不足自己半臂长的幼猫轻轻抱起。
“呜噜呜……”黑猫低哀一声,身上黑毛打卷,湿淋淋地贴在身子上,活似一颗小煤球。
江常宁抱住猫,手指触着温热的骨肉,能清楚感受到它急剧下降的体温。
他望着自己已染成暗红的青衫长袖,眉头紧皱,不敢再耽误下去,连忙转身去寻舟凝初的小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