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们当然不可能真的让太宰下水演绎一下他的憋气功夫。办案是有一套流程的, 虽说现在有着最大嫌疑的是太宰,可南森提供了一个新的线索思路,在场的警察也很快的去搜查那个营地。
之前已经搜查过一次, 但篝火这个被他们忽略了。原先这些人过来的时候, 有把篝火熄灭,鉴定师从灰烬里找到了一些被燃烧后残留的纤维组织。
将这份证据摆在了那三人面前, 三人中还是那名眼镜男率先发言:“我们确实有烧东西,是被柴油弄脏的抹布,因为洗不干净又不好处理, 就烧掉了。”
“制作衣服的材料和抹布的材料可不是同一种。如果你坚持这个证词的话,一旦被查出来有差别, 想要翻口供就来不及了。”目暮警官如此道。
并仔细的观察着三个人的面色。如此还真的让他看出了一点端倪,眼镜男的反应很冷静, 但另外两个人却是明显露出了惶惶不安的神色, 显然隐瞒了什么线索。
南森看了一眼手表,他还想着将事情快点解决掉,明天要上班, 他不想浪费睡眠时间。“这个先放开一边, 只是篝火的灰烬并不能成为关键的线索。主要的问题还在于这个第一现场为什么还残留着死者的脚印。要知道那里的草生长得非常旺盛, 就连在旁边脱了鞋袜的津岛君, 也没有残留下他的脚印。那为什么作为死者的脚印, 却如此深刻的残留在那里。不信可以测试一下, 以那个地方的地形,如果想要残留下脚印的话, 起码需要有两个成年人的重量挤压, 才能留下。”
他继续说着, “以我的判断, 那里并非是第一现场,而是死者被杀之后,将那里伪装成第一现场。至于为什么要选择那里……按照地形,津岛君从大门抵达这里的路途中,会经过一条必经小道,而从那个营地里,是能够看到小道上经过的人。还有,你们发现没,那里——”
南森指着左侧的一处灌丛密集的地方,离案发地有大约六十来米的距离:“灌丛有明显被人为拨开残留下的痕迹。如果去那里检查,说不准会找到鞋印。毕竟,那处是一片湿润的沙土。”
现场的氛围明显已经被南森太一掌握,一名警察跑过去查看,很快折返回来:“确实有鞋印,码数目测比一般成年男性要大一些。”并心里想着,这么黑的夜色南森也能看得那么远和仔细,夜视能力真好。
他的目光落在了三人中身形最高大的男人身上,他足足有一米九,体格壮硕,生了一双一看就很难买到附和码数的大脚。
眼镜男推了推镜片,道:“光从这个不能代表什么,山中他当时拉肚子,公共厕所太远就在那里解决。”他抿了抿唇,“这样确实很不道德,我们也说过他了。”
“真的么?”南森看向了名为山中的大个子。
大个子连忙点头。
南森道:“那时候是几点?”
大个子看向了眼镜男,眼镜男又要开口,被南森打断:“几点?还有,你真的拉肚子么?”
“我、我记得是昨晚的十一点,对!十一点三十分左右,大家都能作证,原田也能作证,原田还笑话我了!原田……”提到了死者,山中不自禁的落泪,“我们只是想着快毕业了,一起出来聚聚,却成了永别。”
“也就是说,除了昨晚十一点三十分外,其他时间你都没有去过那片灌丛?”
“是!”山中肯定的点头。毕竟这是真的发生过的。他不怕被查。他用沙土掩埋了,也会留下痕迹。
南森道:“如果你坚持这个证词,那也不是轻易能翻供的。排泄物即便是被掩埋,也能够通过科技手段检测时隔的时间。同样的,灌木被拨开折断的树枝,也能够检测出时隔时间。如果发现两个时间不同,你就是做假供。”
山中:“!!!”
“这位警官……”
“我发现你总是很多话。我在问的是其他人,能请您遵守最基本的礼节,保持一颗对警察执法的敬畏之心,在不询问到的时候维持沉默么?”南森不客气的道。
眼镜男,瞠目结舌,干巴巴的发出几个气音。
“那么现在就有了一个比‘一名少年平白无故从后面袭击杀害了一名不知何种理由出现在他附近的陌生男性,抛尸后自己下水伪装成目击证人,被列为最大嫌疑人还能不辩驳欣然接受’的犯案过程,更为合理的犯罪过程。”
南森指着死者:“你们想杀死死者,原定的办法就是趁他睡着时,给他翻身从后脑勺袭击,伪装出是落水后撞到后脑勺的假象。然后把自己身上残留着死者血迹的衣服烧毁,消灭证据,换上现在这身衣服。这条运河的开闸放水时间恰好是今天的凌晨四点,这一点可以在相关的网站上看到公告。你们原本打算凌晨四点犯案,将他抛入水中后,湍急的流水会将他冲远,如此等到明天或者几天后被发现泡肿后面目全非的尸体,后脑勺的伤也可以视为是流水过程中不小心碰撞到石壁或者是其他的硬物。
“但是,意外的发现一名少年也进入公园后,警惕的你们就派人去观察,在见到对方入水时,发现了一条比不确定能百分百脱罪的杀人抛尸更好的作案手法——将死者的死栽赃给这名少年。毕竟,入水后他也难活,两个死人,加上还有伪装的第一现场,死去的少年是无法为自己申辩的。所以你们提前杀死了沉睡中的死者,将他搬到了那里,伪装现场。却万万没想到,那名少年竟然还能活着,还发现了尸体并报警。”
好一会儿的沉默后,目暮警官无奈的道:“听起来确实更合理一些。但南森警官,凡事要讲证据,您这个是……犯罪模拟讲述吧?”
乍一听逻辑上是合理的,可是里面很多用的是假设。
“那就需要有人配合了。津岛君,你在水下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么?”南森看向了太宰。
太宰眨巴着眼睛,说道:“当然看到了啊,在水下也能睁开眼睛,具体的情况跟你说的差不多。我听到了哦,他们抛下尸体的时候,还交谈了几句。这三个人向死者借了一大笔钱,他们还不起,就想着直接把他杀了。”
他指着眼镜男说:“他当时说了一句‘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几个钱就对我们喝五吆六的,我们这也算是为民除害’。”
眼镜男犹如被当头棒喝,直呼:“不可能!如果你看到了,为什么不出来!你在撒谎!”
“我在水里憋气了三十分钟哦~”太宰道,“你们当时是笃定了我已经死了吧~估计死了尸体也漂流了一段距离,不会就待在原地。虽然南森先生破案的手法很奇特啦……如果说要证据的话,尸体被抛下水之后,流动的河水也会让他漂流一段距离,但为什么发现尸体和我的地方,还离所谓的第一现场那么近?很简单,可以去检查一下死者的裤腰带,我为了等你们离开,不会折返,在水下可是拼命的拉着死者的皮带不让他飘走。皮带上有被用力拉扯过的松弛痕迹,只要鉴定一下就可以了。”
“如此,可以调查一下他们这几年的银行流水,是否有一笔来自死者的大笔钱财入账。既然是能够让他们为了不还钱不惜杀人的借款,数额应该不小。”
南森等太宰说完了,才道。
目暮警官被这接二连三的转折给惊呆了,原本是犯罪嫌疑人的津岛变成了杀人案件的目击证人。
最终,目暮警官让身后的下属记下调查这三人账户流水情况的事项,看向了眼镜男:“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眼镜男,凄凉的惨笑一声:“我能说什么?早在这小子入水那么久还能活着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次计划会出现变故。就跟这位警官说的一样,这个小子没有杀人动机。而借了一大笔钱的我们,太明显了。”
他跪坐在地上:“我们三个想创业,没有资金,本来想着自己去筹备,或者用我老家的房子抵押申请贷款,原田听说后主动要借给我们。我们当然很开心,但是……生意失败了,我们赔光了所有的钱。欠下一笔巨债也就算了,原田翻脸催着我们还钱,我们也认,光是钱这件事,还不到让我们想杀死他的程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是啊……可是在前天,我突然收到消息……我们举债也要做的那个生意项目,有个新成立的公司,照搬着做成功了……赚到了一大笔钱。一样的,照搬着的……可为什么我们失败了,这个公司成功了……这个公司的注册人,是原田。”
另外两人见眼镜男供认了,也都一脸颓然。
山中说:“我不后悔,是原田太狠了。他靠着借钱的理由询问我们的项目,我们傻乎乎的跟他说了,回头被整了,被他照搬全收……这也就算了,他有什么脸……有什么脸逼我们还钱……还要我们轮流跪在地上给他舔皮鞋,才肯宽限一段时间……皮鞋、皮鞋……”
山中双目发红的冲到了摆放着证物的防水布上,用力的踩着那双皮鞋。“三百万一双的皮鞋,你不是很宝贝吗?!老子就是故意要留下脚印的!不是说这双皮鞋比我们三个人加起来还要贵吗?!能舔它是我们的荣幸!荣幸!去你m的荣幸!”
后续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三人被带回了警视厅,而作为目击证人的太宰,因为南森的保证,会第二天早上再带他去做详细的口供。
他们两个坐着警车回到了警察宿舍,又上了楼,在南森用钥匙开门时,太宰说:“你这样办案太不讲规矩了吧,如果不是我恰好是目击证人,是不会被采纳的。对方如果执意否认的话,反而会让你因为污蔑而吃官司哦~”
第一次见到这么乱来,不守规矩的警察呢。嘛~虽然他见过的警察也不多。
但那个现场里的其他警察,不都是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么?如此就更显得南森是个异类。
“但你确实看得很清楚不是么?”南森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这是心理战。早在你活下来并报警时,他们三个的心理防线就崩了一半。我只要添几把火,等把他们逼到心理防线的边界,崩溃……他们就会自己招供。杀人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人类会因为杀死同类而有罪恶感,那三人原本是循规蹈矩的普通人,就更容易方寸大乱。但其实,如果你死掉的话,他们很大可能性会从司法审判中逃离。”
“所以,果然还是我死掉比较好吧?”
“我没这么说。”南森推开门,打开灯的开关。刺眼的光线让后面的太宰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南森一边脱鞋一边道:“你其实不想死对吧。如果你想死的话,就不会一直抓着尸体不放,在水里多泡了一段时间。憋气三十分钟,该有多大的求生毅力才能够活下来。”
太宰:“……”
南森回头看他:“在昨天中午,你在凳子上醒来的那一刻,我看着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先一步注视的是我警帽上的樱花徽章,然后才是我。我之所以收留你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你当时在对樱花徽章说——‘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