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书北抬头去找自己的洗漱用品时, 侯学春已收拾得差不多了,他背着书包, 接了个电话以后就拉开门出去。
这下,宿舍里只剩下陆书北一个人了。巧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早的水龙头总是关不紧,陆书北站在那儿,静静地听着池子里响起的滴答滴答的落水声。
与此同时,屋外的雨滴也正落在空调外机上, 同样地滴答作响。
这种有节奏的清晰的声音衬得这宿舍此时愈发孤寂冷清。陆书北看了眼窗外楼下那正前往教学楼的长长的人群,立刻也拿了自己的书包,扭头向着门口走去。
临出门前,陆书北找了一下, 发现宿舍里只剩下了一把纯黑色的伞,而且还沉甸甸的,他拎着这伞,都能脑补出自己撑着它出现在葬礼中的情形。
啧,不过这伞倒是和鬼故事很相衬。
陆书北带着它, 就这么走了出去,轻轻地锁了身后的门。
外面, 走廊里很是安静。按理来说这会儿是早上七点多,正是学生们起来吃早饭, 上早课的时候,可走廊里没什么人, 楼道也一样如此。陆书北一路走下去, 都没有碰见别的同学。
不, 在二楼的时候, 陆书北还是碰见了一个人的。
那是一个独自立在走廊里, 穿着白T恤,白裤子的男生。陆书北见到他的时候,他就站在楼梯口的附近,眼睛专注地看着走廊尽头的那一小扇窗户。
在他垂下来的左手手腕上,还系着一根鲜红的,引人注目的手绳。
他好像是知道陆书北在看着他的,将嘴角咧了上去,傻笑起来。除此之外,他还突然侧过头,盯着陆书北看。
——陆书北被他的这双眼睛吓到。
男孩眼下的乌青极重,这是熬夜熬上一个月都熬不出来的效果。看他的这样子,怕是活不长久了。
陆书北不敢再和他有过多的交集,果断地转个身,继续下楼。
接着,还没等陆书北走到宿管阿姨的房间那里,他便听到有人在喊:
“跳楼了!跳楼了!”
陆书北马上就反应过来是谁跳下去了。
*
男孩是从二楼跳下去的。
但却脑浆涂地,血肉模糊,就像是从顶楼一跃而下一样。
陆书北停在原地听着路过自己的学生的议论,一时间都不太敢出去了,怕出门后会看到那个男孩的尸体。但是,这里的别的学生倒是比陆书北大胆多了,很快就有人从外面走回来,他们在路过陆书北的时候,说道:
“这是今年的第一个吧?”
“开始了!”
语气中竟然还有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兴奋感,就好像一场他们期待已久的盛事已然到来。
后来,当陆书北从宿舍楼里出来后,只见宿舍楼东侧那里已被用挡板围了起来。有学校的工作人员在驱逐那些试图靠近的学生,一时间人群拥挤着,各色各样的伞碰在一起,伞上的水珠溅落到路人的衣服上,洇出印子。
陆书北小心地避开了这些人,只是就在他转头间,他刚好从那挡板的缝隙里看到了一点东西。
一只抵在这缝隙处的血红的眼睛。
这通红的眼中的黑色的眼珠还在来回地,快速地转着。
接着就在陆书北眨眼的那一瞬间里,这红眼睛又不见了,似乎刚才只是错觉。
陆书北知道,这大概又是鬼魂的把戏,它们就喜欢这样一惊一乍地吓人,而更让陆书北在意的,是他从手机里的学校论坛上看到的别人发的帖子。
他们说,在这个男孩的手腕上,绕着一圈淡淡的红痕,就像是一条红绳一样。
而且,这好像是每年三月份的死者的共同特点,他们的尸体上都有这种痕迹,这被视为那个女鬼留下来的标记。
陆书北看完这个帖子后,又在这个学校的内部论坛里继续探索起来。他一路走一点看,差点在那偌大的教学楼里迷了路,绕了几圈才找到了今早第一节课的阶梯教室。
进去后,陆书北坐下来,点开了一个被刚顶起来不久的去年的坟贴。
那是学校里的一个姑娘发的,标题也很吸引人眼球,尤其是“渣男”那两个字。
这姑娘控诉的是大她一级的学长,至于内容,那就是各种八卦传闻里常见的男友心思深沉,欺骗感情,脚踏两只船的事,而像这种帖子,一般热度都很高,这条帖子就足足盖了三千层楼。
陆书北他滑动着屏幕,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了最新的一条回帖:
“喜报,那个渣男死了,就在今早。”
“所以说报应这种事,迟早会来的嘛。”
新的回帖越来越多起来,还有人说:“奉劝各位男生,在这个学校里还是不要做渣男比较好,小心被学姐带走。”
看来,今早死掉的那个男生就是这帖子里所说的玩得很花的学长。
女鬼报复负心人,这也算是鬼故事里的经典命题了。在人们的印象中,似乎女人总是更容易被爱情所负,更容易为着爱情癫狂。
唉。
陆书北叹口气,关了手机。而这时候,教室里已来了不少人,他观察了一下,在这些人里找到了二十来个玩家。
其中一个男人就坐在陆书北的前面,他的脑袋上还挂着新鲜的豆浆,那汁水看得陆书北有点心理不适,连忙给他递去卫生纸。
结果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一面道谢,一面和陆书北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早我去和一个姑娘告白,还是单膝跪地那种,特别有诚意,但是她竟然拿豆浆泼我!”
陆书北:……
沉默片刻后,陆书北低声问他:“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于是男人嘿嘿一笑,一脸“你懂的”的神情。毕竟,在最近这个时节,要是有一条姑娘送过来的手绳,那就是大大地增加了存活概率。
显而易见的,这男人觉得自己是在智斗那位学姐,可惜的是,学校里的女孩子也没有傻到一被告白就激动不已的程度。
陆书北不禁想起了他的那位舍友。他想想侯学春,再看看这位大哥,不想说话了,还收起了自己的卫生纸。
而就在几分钟后,陆书北又见到了两位相当耀眼的玩家。
——说他们耀眼,那真的是在陈述事实。这一刻,他们那被剃光了的脑袋正在折射着白炽灯的光。
有知道内情的人表示,这两位昨晚就开始疯狂掉头发,当他们得知了被选中的人的特点就是脱发以后,今早就干脆利落地去学校理发店那儿剃了头。
总之,是个狠人,绝不给学姐揪自己头发的机会,采取了对自己动武的方式来抵抗亡魂。
半晌过后,陆书北默默地将目光从那两人的脑袋上移开,望向了另一边的女生。
女生们都正坐在教室靠墙的那一排,她们的面前还都摆着没有编好的红绳。
“没办法,宿舍里别的女孩都做,只好跟着了。”有女孩在群里哀叹道。
紧接着,另一个女孩说:
“那还得送出去是吧?姐妹们,抓紧时间在教室里找找,看看有没有长得帅的。送给了可心的漂亮男孩子的话,勉强不算吃亏。”
嗯,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女孩们东张西望起来,并且目光精准地避开了这些男性玩家们。
再看看群里,男性玩家们一声不吭。
陆书北便望望那还挂着豆浆的大哥,和那两位面无表情的光头兄弟,在自己的本子上感慨地写道:
“今日之局势,满朝文武皆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