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镇距离他们所住的桃花村有六十里,要是走路去,得花三个多时辰,到了那儿就得是下午了,还怎么办事买东西啊,所以,周瑞全一行人打算坐牛车去。
昨天周瑞全就已经跟李贵说好,让他陪同他们走一趟,等他们吃过早饭准备好,李贵也换了身干净衣服到了,因为离着镇上很远,众人不敢再耽搁,见李贵到了,就匆匆忙忙上了路。
从桃花村到最近的官道有十来里,走路需要半个时辰,因为整个桃花村都没有牛车,众人只能先走路到官道上,才能在那里乘坐牛车,再走近两个时辰,才能到百里镇。
也就是说去一趟百里镇,即使坐车去,光花在路上的时间,来回也需要近五个时辰。
唉!这古代落后的交通啊!周瑾边跟着众人走边腹诽,但也没办法,好在众人流放途中已经走惯了路,倒也不觉的辛苦。
因为花在路上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在和众人的攀谈中,李贵几乎把他知道的东西都跟他们说了一个遍,倒是让众人对他们如今所属的百里屯了解了不少。
原来百里屯之所以被叫做百里屯,是因为它的占地面积真的足有百里,在整个辽东卫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军屯了。
而现在他们所住的桃花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村庄,桃花村这个名字只是李贵他们为了和其余百里屯众分支区分开自己取得名字,官方并不承认的。
在官方档案里,他们那儿就是整个百里屯的一个小小的分支而已,这样的分支在整个百里屯有几十个,有大有小,最大的百里屯分支位于百里屯的南面,有一百多户人家组成,而最小的百里屯分支,就是他们的桃花村,位于整个百里屯的西北角,交通闭塞,土地荒芜,加上刚分来的周瑾他们,总共也才十六户八十一人。
百里屯占地面积这么广,整个屯子里的军户加起来差不多有二千多户,一万多人,这么多人当然不可能都由屯长一个人管理。
百里屯屯长是整个百里屯的最高长官,也称千户长,他手下还有十个百户长,这些百户长每个人分别管理着百里屯旗下百十户的军户。
每个百户长底下也有几个下属,分别帮他管理着旗下所属军户的征兵,征粮,落户,纠纷,账目这些…,
据李贵说,分管周瑾他们的百户长姓韩,在百里屯众多百户里算是比较不入流的那位,因此,分给他的军户,大都是像他们这些偏远地方的穷军户,家家都不富裕,平时能捞得油水自然也不多。
周瑾他们去的时候韩百户正百无聊赖的湫屋子里擦他那杆银枪呢,听手下人过来禀报,说是京都里发配来的二十多个人犯分到了他们这里落户,顿时眼睛一亮,觉得赚钱的机会来了。
周瑞全几个来时就听李贵说了这里的规矩,知道要想顺顺当当的落户,以后踏踏实实的在这里生活,分管他们的百户无论如何都要巴结好的,所以,他们来前就做好了准备,每家出了六两银子,周瑞丰因为就一个人,出了二两,共凑了二十两,由周瑞全作为代表,在韩百户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塞了过去。
说实话,韩百户好久没有见到过二十两银子的巨款了,他管辖内的这些穷军户,平时找他办事儿能掏了几十文,上百文就算不错了,与别的百户整日吃香的喝辣的相比,他的日子真的过得跟叫花子似的!
没办法,谁让他上面没人呢!虽然凭着军功争了个百户,但他一没钱巴结上峰,二还不会溜须拍马,哪里争的过那些圆滑的同僚啊!
所以分给他的那些个军户可以算是整个百里屯里最穷的那几个分支了,被分的军田也大都是荒地,需要自己开垦的那种,每年交完了军粮能保证那些军户不被饿死就不错了,还让他上哪儿捞油水去啊!
所以,看见周瑞全掖他手里的二十两,韩百户摆着的架子也松了,板着的脸也笑了,十分痛快的让手底下人给他们办理了落户手续,在手下人问他怎么给几户人圈地的时候,更大方的表示,他们住的那片荒地,十里范围内,每人十亩,由着他们自己圈去!
反正都是荒地,又有的是,圈哪不是圈!
众人没想到韩百户这么好说话,闻言都很高兴,韩百户得了一大笔银子也很高兴,又想着等过一个月,这几户的小子去军营报道的时候,也得归他统管,到时候又能捞一笔,韩百户的心情就更好了,等手下人将几家子的户籍办好,极其痛快的掏出他的百户印在上面盖了戳,就揣着二十两银子迫不及待去镇上的芬芳馆找自己的老相好了,因为囊中羞涩,他已经快一个月没去过了。
因为落户手续办得极快,从进去到出来连两刻钟都没用,众人从百户所出来的时候,还不到中午。
周瑞全因为年纪大了,又不好让李贵跟着几家子跑来跑去的采买东西,就找了个小饭馆,带着李贵一边吃饭一边等他们,顺便商量商量几家子盖房的事。
周瑞丰也将要采买的东西托付给了周瑾,自己则去了镇上的药房打听草药价钱去了,来前他跟周瑜就商量过了,若是草药的价钱还算合适,他们以后打算去山上采些草药来卖。
剩下的周泽盛,周泽茂则带着周玳,周珀、周理几个去采买东西。
因为周泽林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次并没有跟来,而是让大儿子周珀和堂侄周理跟着来了。
周瑾因为也想去当铺卖怀里的小镜子,就找了个她娘让他去当几件衣服的借口,跟周旺盛几个约了一会儿在周瑞全呆的小饭铺见,也背着一个包袱独自去了当铺。
当然,来之前,郑氏也的确是让他将家里的几件丝绸衣服都当了换些棉布棉花回来做冬衣的,他那借口也不算说谎。
周瑾将百里镇三个当铺都转了一圈,挑了个最大的铺子进去了,等前面的三个当东西的顾客都当完走了,才走到那当铺的柜台前,里面坐着的是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五十多岁的老者,周瑾已经从前面的几个人口中知道,这老者正是这间当铺的掌柜的,姓陈。
陈掌柜见了就问他,可是要当东西?想活当还是死当?
周瑾答了声活当死当都行,看您给的价钱。
陈掌柜听了就有些不以为然,心道你小子都混到当东西了,还敢在这儿挑三拣四的,就你这样的还能有什么宝贝不成?
又见周瑾身后背着个包袱,觉得无非就是些好点的衣服斗篷什么的,再精贵又能值几个钱,就敷衍道:
“先将东西拿出来看看吧。”
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并没有打开背着的包袱,而是先从怀里掏了一个巴掌大的琉璃镜出来。
陈掌柜接过镜子一看,顿时眼前一亮,就见那琉璃镜的外框也不知什么材质做的,好像是银子,但又比银子亮的多,也坚硬的多,整个琉璃镜的边框雕成一只巴掌大的圆脸小猫模样,镜子上面还特意雕了两只猫耳朵,底下的底座则被雕成了猫脚和尾巴,中间的猫脸镶着块晶莹剔透的琉璃镜片,真是要多精致有多精致!
这要是让人捎到江南或者京城都去,怕是怎么也得值个五六百两银子!
陈掌柜心里喜欢的什么似的,面上却不显,他做这当铺掌柜的已经许多年,见了好东西当然知道面上不能漏出来,因此强压住心中兴奋,面上却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冲着周瑾随意的说道:
“看你这镜子,外框非金非银的,上面连个宝石都没镶,也就中间的琉璃镜看着还行,但又太小了些,恐怕值不了几个钱!说说吧,你这琉璃镜子打算当多少银子啊?多了我们可不收啊?”
周瑾心道,你要是看不上你那手攥那么紧?手指都发白了好不好!
但是他也没说透,还装成一副楞头小子的模样,说道:
“我爹说了,这镜子是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出海从海外带回来的,是我们家最值钱的宝贝了,如今我们家里穷的什么都没了,就指着当了它给我娶媳妇呢,少了可不能当!最少得三百两才行!”
边说边趁着那老者不注意,一把将他手里的镜子给抢了回来重新握在了手里,一副他不给钱就不给他镜子的模样。
“欸?!”陈掌柜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怒,“什么?多少?三百两?你小子倒是敢要?!”
虽然三百两收这镜子也值,但他们当铺向来捡漏捡惯了,尤其是这几年占据辽东的沓子被蓝庭将军彻底赶走后,朝廷陆陆续续强迁了不少内陆的农户过来辽东开荒,又有许多流放犯被流放到这里充做军户。
因此,这几年来当东西的人就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有一些好东西,那些穷鬼有的连饭都吃不上了,不管什么东西,给些银钱就当,他们当铺都占便宜占习惯了,如今,再让他按着原价收东西,他哪里还受得了。
再说,陈掌柜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觉得若是他能将这琉璃镜低价收了,到时候往上报的时候,多加个百八十两的,只要账面上做好,手底下弟兄打点好了,他们东家应该也看不出来。
所以,陈掌柜一听周瑾要的价钱顿时就炸了,太超过他的预期了,他可没打算这么多银子收。
“就你这镜子,能值个二三十两就不错了,这样吧,看在你小小年纪的份上,老夫就通融通融,给你五十两,死当!怎么样?这价钱已经是这片当铺能出的最高价钱了!若不是老夫看你小小年纪也不容易,肯定不会给你这么多的!”
陈掌柜见周瑾不过是个十来岁的楞小子,就忽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