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孽镜祠堂出来后那几日,岑吟别无他想,只愿好好睡觉,休养精神。但奈何她曾同乡邻说过要在此摆摊五日,有些人已约了每日的测字,自己需得言而有信。
因此,她根本就没能够好好休养,每天都硬逼着自己起来洗漱一番,换回那朴素的道袍,拿起物什出门去办事。
这一出摊,又到傍晚才回来。
这般劳累了没多久,她便因折腾太过而像丢了魂一般憔悴。那掌柜看她脸色不好,有些担心她出事,便为她准备了热水和小食,嘱咐她多歇息。
岑吟谢过了掌柜,又借机与他攀谈那店小二之事。其实,她在祠堂时已明白过来那小二大有问题,却也猜得到他必然早跑了,哪会留下来等自己发落。尽管十分不满,却也只能先按下,日后再追查。
楚尚游对此火冒三丈,不管戚子通怎么劝慰,他休息过来之后,仍旧是去找那客栈掌柜掰扯了一顿,还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岑吟懒得劝他,只当看不见。
城中的柳家酒铺倒是恢复了元气,没有再出现什么妖邪之物。那两个小道士虽然没抓到邪祟,但得了祠堂杂文,也不算一无所获。因此他们只多待了两日,便向岑吟拜别,回师门复命去了。
临走之时,楚尚游还心有不甘地盯着岑吟的拂尘看了好一会,显然对于镇观之宝在她手上一事仍有些耿耿于怀。
“岑君故,总有一日,我们一定会夺回此物!”他放话道,“你最好给我们好好保管!”
岑吟挑起了眉。戚子通哭笑不得,拍了他一巴掌,怕他继续丢人,急忙拉着他朝官道上去了。
那两个人一离开,客栈里似乎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周遭之事都渐渐重回正轨,而那姓萧的男人却一时半会没有再出现。
“真是奇了,”岑吟觉得诡异,“他不是还想要书吗……难不成真的跑路了?”
罢了,跑了就跑了。反正自己也不认识他,管他是护法神还是妖邪厉鬼,不招惹总归是好的。还是履行诺言要紧。
这样想着,她便更加卖力地出摊摆卦,接一些小来小去的洒扫仪式。所赚的不多,但每天都有新鲜的水果吃,也算是好事。
某日晚上,岑吟如先前一样收了卦摊,风尘仆仆地回了客栈,问掌柜的要了热水,预备沐浴更衣,打坐调息一番就睡觉。
谁知推门一刻,她一下子就看到那个白面郎君正在屋内等她。他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悠闲得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仙师可算是回来了。”萧无常正百无聊赖,见她回来,顿时喜形于色,“可叫我好等——”
“无礼之人!”岑吟却呵斥道,“谁许你擅自进来了!”
萧无常把手一摊。
“我来拿报酬。”
岑吟一看,那本地藏经正被他拿在手上,翻开有一半多了。
她哼了一声,不满地走进房内。但想了想后,她还是回身关闭了房门。
“喂,那个郎君。”关好门后,岑吟一边转头一边道,“你来得也是时候,我正疑惑些事,需得问一问你。”
“好,只管问便是。”
萧无常看着那清冷的女道士来到他旁边,在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二人之间隔着一张茶桌,上面放置着一套白瓷茶具,壶中的水仍旧冒着热气。
岑吟坐下来后,便拿过瓷碗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另一杯给萧无常。
但是萧无常却碰都不碰。
岑吟见他不喝,觉得他既无礼又不对劲,就一直盯着他看。她眼睛生得极漂亮,只是不笑时有些显凶,又太专注,反而把萧无常看毛了。
“女冠为何……这样看着我?”他谨慎道。
“只是觉得你这人太奇怪,有太多事想问你,又不知从何问起。”岑吟皱着眉道,“不如……你就先自报家门吧。”
“我早报过了。”萧无常放下了书本道,“我是佛国护法神。我也是那传闻中的薄命郎君。”
“你……这话当真?”岑吟观察着他道。
“我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倒也不必发此毒誓。”岑吟叹息着摇头,“你只当我是随口一问。”
萧无常看她叹气,倒觉得她掣肘的样子有几分可爱。于是他合上经文,将手掌摊开,送到岑吟面前。
只见他掌心渐渐泛出金光,汇聚成一团,如绣球大小,周围缭绕着无数卍字符,沛然佛气扑面而来。
“如此,可是信了?”他问。
岑吟自然是信了。这般能为绝非凡人所有,妖邪之物对佛法更是退避三舍。若非根基深厚的佛国修者,断然是不能做到的。
然而……
“你方才说,你既是佛国护法,又是薄命郎君?”岑吟问,“可护法是神,郎君是妖邪,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两个都是我。薄命郎是昔日的我,护法神是今时的我。”萧无常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我如今已是上了回头岸了。”
“可传闻中说,薄命郎君,非是善类……怎会和佛国扯上关系?”岑吟不解。
“我曾言,这薄命,本该是白面。至于佛国,自然是看中了我某些能为。再说我本就是佛国出身。”萧无常笑道,“不过传闻也不算错。我成为护法之前,的确是妖邪。”
“如此说来……”岑吟迟疑道,“你如今已不是妖物了?”
“自然不是。但我也非人,非鬼,非仙。”
原来这些护法虽有神名,却非人非神非妖非魔,乃是有大功或大过之人,为修行或忏罪接受敕封。一旦受封,若不犯错,便能一直不老不死。每当功德圆满,或罪孽偿清时,则成就无量金身,升入天界。离去后之空缺,会由新任被选中之人填补。
“有功德或是过失吗?”岑吟沉思着问,“所以你是……”
“我是有大过在身。”萧无常直言道,“身为妖邪之时,未曾做过什么好事。如今也只比凡人强些,尚不能位列仙班。”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取下一只青色小葫芦,倒出粒金丹送入了口中。
岑吟这才发觉他的腰上悬了许多玩物,桃木剑,荷包,翡翠配饰,暗器等一应俱全。样式虽小,做工却极为精巧,竟有些不像凡间之物。
“你吃的这东西……莫非是丹药不成?”见他将葫芦挂回腰间,岑吟便随口问道。
“道家丹方,比佛家只多不少,怎么仙师认不出这是什么吗?”萧无常嘻嘻笑道。
“我哪里认得尊驾之物。另外,你也不必叫我仙师,称我名字即可。”
岑吟说着,喝了口热茶。萧无常看了看桌上茶杯,将他的那份也拿起来,却不喝,只是在鼻子下嗅了嗅。
“这茶尚可,虽不是什么好茶,但还算有些香气。”他道,“可惜,我连用它解渴都不能。”
“这又是为何?”
“我非神,却也非人,因此吃不得凡间之物,只能吞金丹,食月气,饮露水。”萧无常晃了晃手中的葫芦,“人间灵气弱,多污浊气,行走得久了,多少有些损梵行。”
“你不常在人间吗?”岑吟听他的说法,料想必是与上天界有关,因此多了许多好奇,“莫非……你能通行九霄宫阙?”
九霄宫阙乃是诸神居所。萧无常想了想,略略点了点头。
“算是吧。”他应了一声,却显然不欲多谈此事,而是撂了茶杯,低头卷了卷手中那本佛经。
但岑吟听他如此说,却不免想到了自己,竟一时走了神。她因幼时受过刺激,落下了爱走神的毛病,将养过几次,一直养不过来,只能由着它去。
“九霄宫阙……”她喃喃道,“我倒有些羡慕。毕竟修行人毕生所愿,不过成仙而已。”
“成仙,成佛,其实也只是那么回事罢了。”萧无常笑道,“太执着反而求不来。若是不执著,兴许一下子就飞升了。”
“你都算是上去了,又下到人间来,是为了什么?”岑吟问,“难不成,是悄悄溜下来的?”
萧无常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转过头来兴致盎然地看着岑吟。那眼神刻意得有些暧昧。
“为了你啊。”他低声道。
岑吟当即就愣住了。她不得不按住自己的手腕,才没把茶泼到萧无常身上。
“少胡说!”她忽然怒道,“否则我拔了你的舌头!别以为我不敢!”
“我没有撒谎。”萧无常冲她挑眉,“我的确是为你而来的。”
“荒唐!我与你素昧平生!素不相识!你真是睁着眼说瞎话。”
萧无常用指节敲了敲茶桌,显然早已料到她会这样说。
“女冠,我且问你,你可是为寻令妹踪迹而下山?”他故作高深道,“不是我说大话,若无我相助,只怕你寻不到她之下落。”
岑吟一掌拍在桌上,登时站起了身。
“你怎么知道?”她哑声问,“谁告诉你的?”
“我了解的可不少呢。比如我还知道,她乳名叫青青。”萧无常冲她一笑,“甚至我还知道,你颈上一直戴着只有稚童才戴的项圈,乃是你妹妹之物。”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岑吟站到了他面前,纤长的五指伸出,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将他扯了起来。
“你还知道什么?”岑吟一只手按住他椅子的扶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告诉我!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她离得太近了,原本清冷的眉目,此刻因急躁而有些狰狞。萧无常看着她,早已知道她之本性暴躁易怒,并非那小家碧玉之辈,更不是温文尔雅之人。有时言辞犀利,行为强势,不像个女道士,倒像个女将军。
“别生气。”他安抚道,“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我要你现在就说!”岑吟扯着他的衣领道,“萧无常,我耐心有限!你不要逼我!说,你是不是知道青青下落?是谁让你来的?是谁?你还知道什么?给我说!”
“神女派我来的。”
“什——什么——”
“我不知道青青下落。是神女派我来的。”萧无常说着,抬起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别那么防备我。我说过,我不会害你。我是个好人。”
“你胡说!”岑吟怒视着他道,“青青在哪里!青青在哪!”
“神女不知,我也不知。”萧无常道,“神女说若你如此问,便让我答你一句话。[此间不在凡中寻,需向妖邪恶鬼地]。”
岑吟心中一紧,抓着他衣领的手忽然泄了力。原来这句话……正是她下山前,扶乩时卜得的卦辞。
但这卦辞从来隐秘,只有师傅、师兄和自己知道。
“神女娘娘……神女娘娘……”她喃喃着,抓着桌子彷徨起来,“神女娘娘为何会派你过来……为何……”
萧无常看她情绪不稳,心知她是被勾起了幼时记忆,乃是过度刺激所致。于是他站起身来扶住岑吟,掌心运起佛光,传入她体内,化解她的戾气。
“没事了,没事了。”他轻声说,“我受神女之托,来助你找寻家人下落。此后,你便不再是孤身一人独对长夜。”
岑吟哪里信,还想再问。奈何她连日劳累,加之心绪大起大落,支撑不起她此时心情,只觉得心脏生疼,未及多言便朝前倒了下去。
萧无常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小心地安置在床榻上。
“好好休息。”他在岑吟耳畔轻声道,“有什么事,明天再问。”
尚有许多辰光可消磨。
岑吟终于好好睡了一觉,足足休息了四五个时辰,才从睡梦中缓缓醒来。
她做了个美梦。梦中有青砖碧瓦,有爷娘和妹妹,有笑容满面的管家和仆役。而她则一直牵着妹妹的手,沿着小路一起采花,最后编成花环,戴在彼此头上。
“青青不怕,姐姐会一直保护你的。”她道。
“不怕。”青青笑着抱住她的手臂,“我要一直和姐姐在一起!”
梦很美,她沉酣其中,想笑却又莫名酸楚。待到醒来时,发觉只是一场空,便怅然若失地躺在床榻上,久久没有起身。
虚幻之事,怎能长久。她出神了好一会,忽觉得自己得打起精神来,不能被情绪左右。否则若只沉溺于幻象而忘却现实,就当真什么也做不了了。
岑吟想着,翻了个身,欲坐起来。谁知一转头就看到床边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正伏在手臂上睡觉。他一只手摊开来,平放在寝褥上,掌心向上,自己的手正抓着他的手掌,小指勾在了他的食指上。
“登徒子!”
她惊叫一声便坐起来了,一头黑发落在腰际,这才发觉钗鬓已松。那家伙竟摘了自己的簪子。
“登徒子!”岑吟一把收回自己的手,狠命推了他一把,“你好大胆子!还不滚出去!”
萧无常被她推醒了,坐直身体,歪着头看了她一会,有些不解。
“冤枉。”他无奈道,“你自己扯着我不放,怎么还怪我登徒子呢?我跟你清白的像小葱拌豆腐,别诬陷好人。”
“我没有!”岑吟大怒,想起昨天的事,更加怒气冲天,“你……你……为什么是你!就算你是神女派来的,为什么不派别人来!”
“我不好吗?”萧无常一脸疑惑。
“你是男子!”
“男子怎样,我又不是常人,对你没有那些非分之想。”萧无常把手一挥,“若你实在不愿,我隐匿身形暗中相护也可。但你要是想把我遣返,恐怕是不成。”
“我还没说信你呢!”岑吟生气道,“你拿出证据来!光凭几句话,不作数!”
萧无常闻言,站起身来连连叹气,像是很拿她没有办法。
“成吧,成吧。”他插着腰道,“小姑娘,你还要我怎么证明?”
“神女娘娘叫什么名字?”岑吟问,“她住在哪个宫阙?几重天?俸禄几何?”
“这些事,我就算说了,你又能确认吗?”萧无常问,“还是说,你非要她亲自显圣,你才肯信?”
“我……”岑吟被他问得语塞,心知自己不占理,却又不肯服软,“我孤身在外,提防你一些,难道是我错了?”
萧无常没有作声。他平静地看着岑吟,忽然伸出右手,将拇指点在了她眉心上。
岑吟只觉面前金光一闪,满目皆是琼楼碧宇,旋舞飞天,四下香气袭来,耳边仙乐阵阵,竟是天宫幻境,美得令她只觉震慑。
仙宫之中,隐约可见一处楼阁,浮在彩云之上。竹帘落下,晚霞阵阵,其中端坐一位贵气女子,虽不得见面貌,但却有些熟悉。
是神女娘娘!岑吟正欲拜见,却觉得眉间一痛,当即回过神来。
四处环顾,仍是在那客栈之中,那白面郎君正立于面前,一脸深沉地看着她。
这次岑吟不敢再说不信了。再执拗下去,她自己也觉得是在无理取闹了。
“我……信你就是!”她勉强道,“可你……你当真会助我找到青青?”
“我不知是否结局会如你所愿,但我定当竭尽全力。”萧无常认真道。
“那你……有什么条件吗?”
“条件?”
“无功不受禄,无德不受宠。”岑吟道,“你既帮我,必然有条件,开出来就是。”
“这倒是不必。佛国护法威能显赫,最爱做些行善积德的事。”萧无常潇洒地把头一甩,“更何况,神女开价不菲,我乐意至极。”
岑吟站起身来,看了他半晌后,忽然深吸一口气,躬身欲拜。萧无常却连忙制止了她,示意她不必如此。
“你拜我,是你亏了。”他深沉道。
“为何这样说?”岑吟不解,“神女娘娘……莫非真给了你什么不菲的报酬?”
萧无常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看着她。
“神女说,事成的话,就把你赐给我做夫人。”他认真道,“我一看画像,当时就答应了。”
岑吟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她反应过来萧无常又在耍她,又急又气,脸都泛红了。
萧无常就喜欢看她窘迫的样子。他越发觉得,这小姑娘非常有趣。
那日之后,这个萧大护法就自找借口堂而皇之地待在了岑吟身边。不但如此,他还住进了那两个小道士先前的客房。这家伙每日无所事事,只跟着岑吟跑东跑西,她去哪自己就去哪。无论岑吟做什么,他都兴致盎然地帮忙,也不管会不会帮倒忙。
这张狗皮膏药,竟是甩不掉的。
岑吟看他不惯,每每要与他将界限划清,他却表示我打今儿起,就是你的护法神了!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哪怕是你沐浴更衣,我也不能离开你九尺之外!
“混账郎君!”岑吟大怒,“登徒浪子!道貌岸然!”
“随便你怎么说。横竖我这人心胸宽广。”萧无常拍着胸脯道,“我可是神女钦点的护法神,你不能赶我走。”
“男女授受不亲!”
“不妨事的,你放心,我不是凡人,对你没有那些龌龊之念。你若担心这个,大可不必。”
他这话说得义正言辞,但岑吟却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这家伙真的不是护法为虚,坑蒙拐骗为实吗?怎么总觉得他打着正经的旗号想些不正经的事呢?
“我要与你约法三章。”岑吟道,“第一,不得无礼!”
“没问题。”萧无常点头答允。
“第二,不可用神通肆意妄为!”
“那是自然。”
“第三,”岑吟盯着他那双漆黑的鬼眼,语气极冷,“不准离我太近!”
“这不行。”萧无常不同意,“不离你近点,怎么护你周全?”
“那你想怎么样!”岑吟又发火了,“我就寝时你也要待在一旁吗?成何体统!”
“这个自然不会。”萧无常明白过来,连忙解释,“你放心,你我就寝分房,沐浴隔墙,出门在外,相距一丈。这样可好?”
岑吟想了想,觉得这样似乎可以,勉强先答应下来。但随即她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且慢,你我二人,身份不同,却一路同行,若旁人问起来如何解释?”她对萧无常道。
“说我是你的侍卫不就行了。”萧无常回答得十分自然,“再不然,同修、兄长、亲眷……实在不行,夫君也成。这样,还更方便些。”
岑吟给他气得想抬手打人。自己活了二十几岁,就没见过如此自行其是之人!夜郎自大就是来形容他的!
此人言谈举止已经很诡异了,可比那更诡异的是他的眼睛,又无眼白又无瞳孔,近看像鬼,远看像祟。仔细一看,鬼鬼祟祟。
她赶不走这个人,又不喜他那双鬼眼,只能要求他戴上斗笠遮住那黑洞洞的眼睛,以免吓到旁人。
弹指一挥间,第五日转眼便到。岑吟来到老地方支起摊子,从日出待到了日落。她告知来测字的乡邻,自己有事要做,明日便要离开了。
那些人对这个测字的小姑娘已经有了些感情,虽舍不得,却还是纷纷从家中拿来了许多瓜果,作为践行之礼。
岑吟问一个妇人要了些家中晾晒的核桃。她把这些核桃都送给了萧无常。
“这是报酬。”她道,“算是你做我护法的幸苦费。”
萧无常十分高兴,乐得收下这许多核桃,咔咔地盘了起来。
眼见着天色将晚,岑吟起身收摊,准备将租用客栈的桌椅还回去。就在她卷着旗子时,忽然看到一老者拄着拐杖朝她缓缓走来。
这老者有些眼熟,岑吟想了一会,却一时没有想起来。她见对方年长,便上前行礼,说自己今日已毕,不再测字了。
“我不是来找仙师测字的。”那老者笑道,“我是来谢仙师的。”
“谢我?”
“上次仙师为我测字,还送我保家符,仙师可还记得?”
岑吟仔细想了想,似乎……的确有这么回事。
“仙师有所不知,小儿前几日,拖了梦给我。”那老者揩了揩眼角道,“他说自己一切都好,只是没能给我们尽孝,十分愧疚,父母养育之恩,只愿来世再报答。”
“令郎是……?”
“小二乳名阿部其。”老者颤巍巍道,“他说,是仙师与一位护法救了他,还助他托梦回来的。”
岑吟对此颇感意外,一旁的萧无常却勾起了嘴角。
“小儿失踪三十几年了。梦中模样,与当初别无二致。”老者叹道,“我千里迢迢,从西武佛国而来,寻到这里已是耄耋之年,无力气再返乡。有生之年能再见小儿一面,老朽足矣。”
他再三拜谢岑吟,要给她卦钱,岑吟却不肯收。推搡之间,萧无常却走上前来,将一本书递给了那位老者。
“这是……”
“地藏经。”萧无常道,“应当是阿部其之物。”
老者颤抖着双手接过,触到那泛黄的纸张时,不由得老泪纵横。
“多谢!多谢!”
岑吟同萧无常一起送那老者离开。看着对方缓缓走远的背影,她心头忽然觉得如释重负。
“你看着,倒还真像个好人嘛。”她对萧无常道。
“那当然。”萧无常一脸得意,“我这个人,好多着呢。留我在你身边,绝对不亏。”
“净说大话。”
“哎呀,哪有。”萧无常对她嘻嘻一笑,“你呢,好好休息。过几天呢,再做打算。”
至于怎么个打算,到时再说。
未不服药,毒气入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