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时，马路边滴滴滴开来一个送食品的送货员。
从车尾保鲜盒里取下一个包装纸袋，上面印着烤鸭商家的logo——全聚德。
送货员拿着烤鸭经过明大小姐时，溢出丝丝香气。
明芮希身体僵了僵，顿时就走不动了，她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她恨不得抢过来直接咬一口。
但她的骨气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她是明家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做那么不雅且粗鄙的举动。
“你好，这是你订的全聚德烤鸭。”送货员递到俞娴面前。
“好，辛苦了。”
俞娴签收这份烤鸭，这是她昨天提前订的，湘陵镇上有一家全聚德酒楼，以前偶然吃过一次后，流连忘返，一周偶尔会点上那么一两次，送货员都快认识她了。
“不用客气。”送货员还有别的食品要送，转身出去骑上他的小摩的去往下一个地点。
俞娴返回屋里，放进冰箱，打算中午回来做来吃。
重新拎起画箱出门，门口的大小姐已经不见踪影，估计回去了。
俞娴拿着画箱朝山丘走去。小山丘一两百米高，就是雨后不太好爬，为了不让平底帆布鞋沾上黄泥，她选择走旁边的草地。
草地沾了雨水变得湿滑，普通人容易滑倒，但俞娴显然有一套自己的经验，步履平稳，驾轻就熟。
来到湖泊前，果然美如仙境，四面环山，是个小山谷，秋季的阔叶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有种凋零萧瑟的美感。
湖面如镜，映着蔚蓝天空，层层水雾像纱布一样飘渺缭绕。
俞娴站在山丘的一棵枯树下，空气混合着雨后新泥气息，吸一口顿时身心舒畅。
她开始摆弄她的画架、画凳，固定画布，挤颜料调色，每一个动作都有条不紊。
日头渐升，落下最后一笔，俞娴看着眼前的画，思索还有哪些地方不满意，哪方面的画技还需要继续练习。她一向擅长处理光影，无论是油画还是数位板绘画。
看了一眼时间，是时候回去了，俞娴等油画晾干后收起，从脚边取水杯，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的路口出现一道黑影。
俞娴顿了顿，随后熟若无睹拧开杯盖，喝了一口润嗓子。
明芮希看着她心爱的菲拉格慕黑漆高跟鞋被脏污的泥土玷污，内心好一阵心痛，按捺着火气。
好不容易爬到了山丘顶，看到俞娴悠然自得坐在树下，明芮希理了理自己身上的黑丝绒礼裙，优雅走过去，“俞娴，我想清楚了。”
俞娴看到她走到自己画架前，掀了掀眼皮，“你想清楚什么？”
明芮希咳嗽了一下：“本小姐可以给你当画布，但你要好吃好喝供着我，不准奴役使唤我，不准直呼本小姐全名，一周只能给你当至多三次画布，如果你不想伺候本小姐，也可以请一个佣人。”
话落，俞娴将水杯盖子拧紧，当她放了个屁。
明芮希发现她没有半点反应，暗恼：“俞娴，你别不识好歹，本小姐愿意给你当画布，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俞娴波澜不惊瞥她一眼。
明芮希见她从容取画，收好，又收拾画架和画凳，知道她要回去，并且对自己抛出来的条件完全不感兴趣，明芮希慌了。
她真的好饿。
饿得两眼发昏。
她好想吃烤鸭。
“俞娴，那你说你的条件是什么！只要不太过分，本小姐都可以答应你！”
俞娴没有停下来，或者说她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
收拾好东西，装进画箱里，俞娴拎起画箱往山下走，明芮希不得不跟上去。
“俞娴，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明芮希一边提着裙摆，一边在她身后气急败坏骂，“本小姐以前那么照顾你，现在要你补偿回来，你还不愿意，你把我以前给你的小费还回来！”
俞娴猛地站定，回头眼神冷漠盯着她：“在你的眼里，我的劳动不值钱对吗？”
刮风下雨也要出校门给她买这买那，当初为了她嘴里的跑腿小费，她没有半点犹豫为这位大小姐鞍前马后，哪怕同学们都在背后笑话自己，她都不觉得用劳动换取报酬是件多丢人的事。
直至今日，这位大小姐忽然要她把以前的跑腿小费退回给她，把她之前的劳动全部抹灭，只剩下她高高在上的施舍。
明芮希被她冷漠如霜的神情吓到，咬了咬唇，知道对方因为自己那句话生气，可要她道歉，那是不可能的。
“俞娴，你说，你要本小姐做什么你才答应收留我？”
“晚了。”俞娴淡然说，“昨晚给你机会，你不珍惜。”
本想挫挫她的锐气，羞辱她一下，谁知道险些被她扇两巴掌。
明芮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没试过那么低声下四求人，对方还那么不给脸。
但她真的没有路可走了，她回不去市区，就算回到市区，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本小姐保证以后都不会冲动扇你脸，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求你，俞娴。”
明芮希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难堪，为了一顿吃，为了有个容身之所，她只能将尊严放到地上，任人践踏。
“……求你。”明芮希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眼睛，双手垂在腿侧，揪紧了丝绒礼裙。
俞娴将她这一副模样看进眼里，沉默良久：“收留你可以，但我不是没有条件。”
明芮希顶着一双通红的眼，抬头看她：“……我可以当你的人体画布。”
俞娴：“我改变主意了。”
明芮希却以为她反悔不想收留自己：“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你刚刚还答应我！”
俞娴知道她误会自己的意思：“我是说，我的条件改变了，你不止要当我的人体画布。”
“不止当人体画布？”明芮希呢喃一声，心头浮现一丝不好的预感。
俞娴：“从今天开始，你得像你家佣人一样照顾我。”
明芮希当即就反驳：“你做梦！本小姐怎么能做一个低贱的佣人！”
听着她一口一个本小姐，一口一个低贱，俞娴脑壳隐隐作痛：“不行你就回去。”
明芮希下一句话硬生生堵在喉咙里，怒目而视，见俞娴不像是说假话，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本小姐当你的佣人。”
俞娴淡声：“洗衣做饭这是基本的，你应该知道吧。”
明芮希撇过脸，不想看到她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知道，但做饭本小姐不会，你得教我。”
俞娴：“……”
“每天早上你得去镇上菜市场买菜，吃完饭你得洗碗，一周打扫三遍卫生，如果有客人住进来，你需要帮忙登记入住，客人的房间不需要你打扫，我会让钟点工上门打扫，这方面具体的事宜我回去跟你说，还有如果我需要出门采风，你就得帮我拎着画箱爬山，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明芮希不情不愿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画箱，重得她险些摔倒：“知道了。”
俞娴带她下山，沿着山坡路走了一段，回头看距离自己几十米远的娇小姐。
提着她的画箱，小心翼翼地踩在泥路上，因为是高跟鞋，一踩，半个鞋跟陷进去，明芮希还得要拔出来，拔出来看到上面的黄泥，气得她又心疼又恼火。
明芮希干脆脱下高跟鞋，她单手提不起画箱，只能双手提，这样一来，她的脏鞋和画箱的提手接触在一起，就这么碰脏玷污了。
明芮希不太敢赤足踩在草地上，她上来时就因为耍聪明在草上摔了一跤，疼死她了。
她只能忍着恶心感踩在泥泞的黄泥上，刚踩上一脚，黄泥从她白嫩的脚丫子缝隙挤上来。
“啊……好恶心！”明芮希一边娇骂，一边甩着脚丫子，企图把黄泥甩开，“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东西！”
明芮希顿时踩上边上的草地，直到将她的脚丫子蹭干净了，才想着继续下去。
俞娴看了眼时间，都快中午十二点了，这位大小姐还在磨磨唧唧：“快一点。”
明芮希：“我这不是为了给你提箱子才走那么慢吗？你以为我想啊。”
俞娴看了一眼被她弄脏提手的画箱，竟不知说什么好。
走到她跟前，拿过画箱：“下山你再提。”
说完，俞娴欲走，明芮希连忙揪住她衣摆：“等等……等等。”
俞娴回头看她，瞥向她拽住自己衣摆的手，最后落到明大小姐那张精致的脸上。
明芮希：“扶一下……就扶一下，本小姐下不去了。”
她真的下不去了，这么陡的坡度，她要是一不小心滚下去，非死即残，再说万一破相，那她这辈子可就完了！
俞娴看了她好一会，最后到底是让她搀着肩头下去。
只是搀扶肩头也不好使，明大小姐踩在草地上，脚一滑，差点将俞娴铲下去。
好在关键时候，俞娴稳住身体，扶住大小姐的腰肢。
“谢、谢谢。”明芮希没有想到自己堂堂大小姐连下个山都要被人帮助，脸色有些许难堪，不想再搭着俞娴的肩头了。
俞娴这女人肯定在心里笑话自己连路都不会走。
“你先走，本小姐慢慢下去。”
俞娴没有半点犹豫，提着画箱往下走。
直到看不到俞娴的身影，明芮希这才慢吞吞地打量下一个小坡的环境，她脚上踩的小坡和下一个小坡的坡面很陡，几乎是垂直的状态，好在草丛茂盛，她不嫌弃地蹲下来。
黑丝绒裙摆坠在草面上，明芮希将高跟鞋先扔下去，然后翻转身体，用带着黑绒手套的手拽着扒紧草根，慢慢探脚下去。
靠着这个独特的下坡方式，明大小姐总算在半小时后下到山脚下。
而俞娴站在一棵树下，乘着树荫面无表情看她穿上高跟鞋，一脸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优雅高贵走过来。
“给本小姐吧。”明芮希婀娜着身姿，主动去提她的画箱，率先往旅馆走去。
俞娴抬手看手表，接近下午一点的时间，自从毕业之后，她还是第一次那么晚还没吃上饭。
走过被烈日烧红的公路，过了十来分钟，两人终于抵达余闲客栈。
俞娴从口袋掏出钥匙，明大小姐就站在她身旁，提着画箱等着进去。
那一副样子不像去给她当佣人的，而是去当大小姐似的。
俞娴拧动钥匙的动作顿了顿，不知道留下这个大小姐的决定是正确还是错误。
“进来吧。”没等她想清楚，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打开门，让她进去。
明大小姐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俞娴：“画箱放客厅，跟我来厨房。”
明芮希脑海闪过早上那个送货员送过来的烤鸭，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好。”
俞娴给她一一介绍了一些家电和注意事项：“不会的，就去网上查怎么使用。”
明芮希：“我手机丢了。”
俞娴难得被噎了一下，企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说谎的可能性。
明芮希察觉她的怀疑目光，下意识想骂她敢质疑她明芮希说的话，好在理智及时出现，让她所有的话都止于喉咙。
嘴上是不说了，但动作明显能看得出她的怒火，明芮希拿起她的小手包，当着俞娴的面愤愤打开，露出里面的两支口红和粉饼：“你自己看，我骗你做什么。”
俞娴对她的怒意视而不见，平静道：“我知道了，我上个月刚换了新手机。”
明芮希眼里突然一亮：“你要把新手机给本小姐用？”
俞娴淡淡瞥她：“旧手机。”
明芮希深深吸了口气：“行吧，二手就二手，本小姐能屈能伸。”
她堂堂大小姐沦落到要用别人的二手手机，太埋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