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昭明看到这个人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应当是在寻思纪昭明话里的意思。
他好像搞错了？
纪昭明尴尬地用手摸了摸脸，道：“不好意思，我刚刚瞎说的，你别放心上。”
他手上还沾着营养液，弄得满脸都是。
被称为首领的人没吱声，伸出手在营养仓上按了什么按键。营养仓里的营养液全部褪去，同时清澈的水充满营养仓中。
“顾云舟。”顾云舟介绍自己，一只腿半跪在地上，和纪昭明平行。
顾云舟的手伸进营养仓内，碰到纪昭明薄薄的衬衫，动作又是一顿。
太薄了，甚至能感觉到指尖下肌肤的触感。
跟被烫了似的，顾云舟收回手，看了眼周围的机器人，“你们先下去。”
首领的命令不能不听。
但这里可是有王啊。
机器人犹豫地喊了一声：“王……”
纪昭明笑笑，露出一点儿牙齿：“没事这里有你们首领在，不用担心。”
就是首领在，才担心啊。
可惜王看不懂他们的意思，机器人只得垂着脑袋退下。
顾云舟道：“我去给王重新拿个衣服。”
明明先前还冷漠无情，怎么转眼间就喊上王了。
纪昭明奇怪地问道：“您……认识我？”
顾云舟顿了顿，摇摇头：“水是干净的，可以直接洗。”
纪昭明身上沾满了营养液，黏糊糊的，难受的要命。纪昭明只得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将身上营养液洗掉，擦干后伸出一节莲藕似的手臂，将衣服拿进去换上。
套在身上有点太大了。
特别是裤子，比纪昭明要长一大截，纪昭明从营养仓里出来，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在地，好在危机关头，手抓住了营养仓的把手，没磕碰的太严重。
就是人懵了一下。
顾云舟听到声响，转过头。
先前他不知道纪昭明个子有多高，所以按照机器人化成人形的平均身高来找的衣服，对纪昭明而言太大了。
袖子长，衬衫的衣角长，裤子也长，跟偷穿了男朋友衣服似的，因为摔了一跤的缘故，傻乎乎得没反应过来，眼角和鼻子都有点微微泛着桃红。
薄薄一层扑在白净的脸上。
衬衫的扣子松松垮垮的，能依稀看到底下的光景。
顾云舟没敢继续看，上前，蹲下身，道了一声抱歉。
顾云舟将纪昭明抱在怀中，再次放到了床上。
纪昭明想：他这是和床过不去了嘛。
和机器人冷冰冰的触感不同，顾云舟的身体是暖的，靠在顾云舟怀里时，甚至还能听到胸膛里跳动的心跳声。
纪昭明被放下来时，手还紧紧地扒着人衣服不放，等顺着顾云舟的视线看过去后，脸腾地一下红了，急忙松开，小声说了一声对不起。
又问道：“你也是人类吗？”
那为什么先前机器人说他是的唯一人类？
顾云舟道：“不是。”
言语之冷淡，让纪昭明缩了缩身子。
可惜还没完全缩紧衣服里，就又给人拽了出来。
顾云舟用手掌测了下纪昭明的尺寸，“我去给您换一套衣服。”
他向来有话直说，还从来没有和这么弱小的人类说过话，更何况这还是他们的王。
顾云舟抿了抿嘴，敛起眉低头看着纪昭明，半晌从口中溢出一点儿叹息声，又很快被收了回来。
不能让王听到，否则会让王误以为自己是麻烦的。
宽大的手掌摸在王的脑袋上，对上王瞪圆了的眼，顾云舟想了想，“还请王稍等片刻。”
纪昭明呆了呆：“……好。”
等顾云舟走后，纪昭明把手放到被摸的地方。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纪昭明原来还以为自己要等一会儿才行，便窸窸窣窣地爬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外面下了好大一场雪，银装素裹的将世界包了起来，美的像一幅画一样，飘着雪花的天空和白皑皑的雪地融为一体。
先前纪昭明在室内，没什么感觉，等到窗户被打开后，呼吸之间都有白气从眼前飘过，他才意识到现在到底有多冷。
不过一会儿，感到脖颈被人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
纪昭明打了个寒颤，身后那只手的温度立马上升到最舒适的触感。纪昭明回头一看，竟是顾云舟。
纪昭明脱口而出：“那么快？”
“？”顾云舟提了提手上平整的衣服，面露不解。
哦对，这已经不是他所在的那个时代了，连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都出现了，更别说做一套衣服了。
纪昭明往后仰了仰头，身后的那只手从衣领里拿出。
顾云舟将窗户合上，“外面冷。”
纪昭明不敢说什么自己身体好的话了，毕竟上一次说这话的时候，下一秒就流鼻血了。
乖乖地接过衣服，穿上，刚好合身。
想到什么，纪昭明问道：“你不是人类的话，难道也是机器人？”
也对，那个影片里好像说的是机器人认机器人为首领，认人类为王。
等下，那以前人类还在的时候，那么多人类，听谁的啊？
难不成打一架？
纪昭明神色怪异。
顾云舟点头：“是。”
他目光一直在纪昭明身上徘徊，一秒都没有离开，“要看看吗？”
纪昭明眼睛亮了。
只见顾云舟身上的皮肤一寸一寸地被金属光覆盖，身体不断往上拔高，直到一个纪昭明身体往后倾，仰着头，都看不到全部样貌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顾云舟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角度更方便他的王能看清。
全身都是银白色，唯独一双眼漆黑无比，缀着点点星辰。
好、好高。
比先前的所有机器人的都要高。
纪昭明目瞪口呆。
很快，顾云舟又变回了人形的样子。
纪昭明兴奋地问道：“你们，都可以变成人类的模样吗？”
“嗯。”
“好帅！”纪昭明真心夸赞道。
顾云舟轻轻笑了下。
他笑容很淡，转瞬即逝，只有眉目小幅度弯曲了下，嘴角很快抬起又放下。倘若不是纪昭明一直看着，都察觉不到这个笑容。
话又说回来了，纪昭明问：“那为什么别的机器人都不是人形啊？”
顾云舟道：“因为机器人被别的种族排斥。”
他们向来奉人类为王，自然不希望人类的模样会被别的种族讨厌。
但顾云舟不在意。
他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王不王的。
没有人可以当他的王。
除了……
眼前这个人。
顾云舟也不知道为何他看到纪昭明的第一眼，就会甘愿臣服，喊他为“王”。
如果不是因为机器人百毒不侵，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毒下蛊了。
但即使这是蛊，他也认了。
或许他除了前面的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让他扮作人类的模样。
他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类。
那是他的王。
他在这个地方等了一个冬天又一个冬天，无边无际的白雪覆了一次又一次，只有胸膛跳动的心脏提醒着，他在等一个妄想。
他想距离他的王更近一些，所以一直用着人类的模样行走。
或许出厂时，他的代码就被注入了病毒。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在等谁。
然而当纪昭明出现在他面前时，只要一眼，顾云舟就知道，他等的那个人就是纪昭明。
顾云舟问道：“王，饿了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纪昭明立刻感觉到了肚子里的空虚。
纪昭明脸红了起来，声音低低的：“饿。”
顾云舟打开光脑，和机器人说了些什么后，又蹲下身，低着头，握住纪昭明的脚踝，防止他乱动，给他穿上拖鞋。
又慢条斯理地换了一只手，握住纪昭明的手，“请王跟我来。”
他的手很大，一下就能将纪昭明整个手都握在手掌中，轻轻一个用力，纪昭明就被从床上带了下来。
隔着一层拖鞋，纪昭明都能感到脚下地毯的柔软。
顾云舟紧紧牵着纪昭明的手没放，始终跟在纪昭明身边。
他最开始脚步还比较快，很快便反应过来，放慢脚步，手牵着人往目的地走，但步伐始终比纪昭明慢上一步。
餐厅比纪昭明想象中大，坐满了机器人。
纪昭明被领着来到最上面的位置。
椅子的高度在纪昭明腰部。
纪昭明：“……”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直面了自己矮的事实。
顾云舟眉头皱起，往餐厅里一扫，机器人僵着身子，也就最开始和纪昭明说话的那个机器人拍了拍脑袋，快速换了个椅子。
同时顾云舟手在桌面上轻轻一叩，桌子的四个脚瞬间断了一截，啪嗒一下稳稳落在地面上，和纪昭明的身高恰好合适。
虽然换了个适合的椅子，纪昭明还是觉得自己有被深深伤害到。
顾云舟坐在纪昭明的旁边，将食物切好，用叉子举起放到纪昭明嘴边。
纪昭明沉默了下，道：“我可以自己来。”
不愿驳了纪昭明的面子，顾云舟只得遗憾地将叉子放下。
给王准备的食物自然都是顶好的，同时为了照顾王的弱小——稍不留神就会流鼻血，所以食物里的能量能为纪昭明补充营养，也不会因为营养过剩再发生乌龙。
纪昭明饿得久了，这些食物做的又格外美味，他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上身笔挺直立，即使吃的快也不显得潦草，让纪昭明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王。
吃到一半，顾云舟递来了一杯牛奶。
纪昭明不客气，咕噜咕噜喝了一半。
看着纪昭明嘴边的奶渍，顾云舟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骨节微微弯曲，喊了一声：“王。”
“嗯？”纪昭明发现了顾云舟眼神里的自己。
嘴边一圈的奶。
他脸涨红，拿起放在一边的纸巾，擦干净。
顾云舟垂下睫毛，将瞳孔里的画面遮盖住，两只手指交叉在一起，上面青色的经脉清晰可见。
顾云舟道：“很抱歉这个问题有些不礼貌。王，您……成年了吗？”
他的王嘴边沾上一圈奶白色，在还显得稚嫩的脸上异常明显，一双眼睁地大而亮，欢呼雀跃的心情清晰可见。
就像是那些没有长大的幼崽一样。
纪昭明：“……”
他看起来，很像小屁孩吗？
透过反光的桌子，他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他果然不应该喝的这么粗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