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绵余光看见何梢情脸色已经由煞白变惨白,看样摔得不轻,她嚣张的态度顿了顿,心不在焉道:“何总好厉害呀,威胁我?”
她真给何梢情摔了?!宋可绵有在冷静,愤怒也因为鹿阑出现开始收敛,她告诫自己,硬碰硬不可取。
今晚撕破脸,何梢情伤害她的家人和学生怎么办?
“对!威胁你,你快走吧,我们当你没来过!”鹿阑给自己壮胆,装作不耐烦打发道。
宋老师微笑,笑里藏刀,嗖嗖穿过鹿阑,飞向何梢情,刻意温柔道:“好呀,不解约没关系的。”
“何总重口,下次见面我会让你尝尝其他招式。”
“我等你主动解约哦。”秉持甜到底,宋可绵声音故作柔弱,娇滴滴的,轻松勾起他人的保护欲,一双大眼睛也随着说话弯成好看的月牙。
天使中的魔鬼,不过如此了。
鹿阑战战兢兢目送这位女武士离开,来不及关门,一个冲刺冲到何梢情面前,双手停在半空不知所措,“何总,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何梢情回忆被摔的瞬间,小姑娘约莫90来斤,出手快准狠,动作干净利索,一看受过专业训练,她不禁打冷战,唯唯诺诺道:“扶我去沙发吧,我坐坐。”
“你何苦呢?!”鹿阑安排何梢情坐下,站在一旁不理解道:“她敢打你,不顾及你的身份,你留着她,以后还得挨打!”
女人后背小心靠向沙发,不敢太用力,屁股也疼,如坐针毡,笑容透着虚弱道:“鹿阑,她是我想找的人。”
不顾及身份,最好。
何总讲理,整件事发展至今天,她负主要责任,既然开始了,大家稀里糊涂的,慢慢来嘛。先认识,一步步改善小姑娘对她的负面印象和抵触。
“人是我找的,我盼着她逗你笑,不是害你哭!”自家老板什么性格,鹿阑了如指掌,她敢肯定,何梢情长这么大没受过此等委屈。
助理的愧疚何梢情看在眼里,主动安慰道:“好啦,今晚先这样,你回家吧,明早过来接我。”
排除马上发生自然灾害被困,或受伤昏迷不醒,进icu重症监护的可能,何梢情能呼吸,就得风雨无阻,按时上班。
“我今晚住下,怕你晚上有事。”
过肩摔诶!地上没有地毯,何总落地一声巨响,鹿阑寻思重物给地板砸了个窟窿出来。
何梢情沉吟片刻,“好。”
鹿阑是她贴身助理,助理面前,不必勉强。
决定住下,鹿阑去二楼客房收拾被褥,何梢情两部手机放在她身上,怪沉的。这两部手机,意义非凡,一部对外,负责公司大大小小的业务,一部对内,以前6个号码,现在只剩4个,其中鹿阑算一个。
剩下3个号码打过来准有正事,必须秒接。
这不晚上九点多,鹿阑弄了点夜宵帮何梢情恢复体力,何梢情那部对内手机来电话了。
“何总,小栖找你。”鹿阑忙活拿筷子捞面,回头朝客厅吆喝。
“你接吧。”何梢情喊不动,实在不想说话。
小栖住校,按理说这个点不该来电话,鹿阑疑神疑鬼的接起来,对面果然是少女没大没小的声音,“喂,何梢情。”
好的,开口直呼其名。
“何总睡了。”鹿阑每天承受太多,为了何总,冒着挨骂的风险撒谎。
陶栖躲在宿舍楼下打电话,声音不高,语气却不善道:“给你两分钟,让她接电话!”
得,倒霉催的鹿阑关掉煤气,锅里的面来不及捞完,小步跑回何梢情身边,扬下巴道:“何总,小栖找你。”
何梢情接过,平缓的问:“你在学校给我打电话?”
没有责备的意思。
“周六放学让鹿阑来接我,我带朋友回家住一晚。”
“不行。”何梢情想都没想,拒绝道:“我们说好约法三章,你不可以带朋友回来。”
少女骄纵惯了,脾气一点就炸,态度呈直线下滑,暴躁道:“规矩是人定的!我征求你的意见,给你脸了,你凭什么不同意?”
“何梢情,别以为外头的人捧着你,你就伟大,就了不起!”
一件事扯出n件事,又是何梢情习惯的数落,小栖不把她当长辈看待,她耐心不减,眸光柔软的商量道:“等几个月,暑假我帮你安排好吗?”
小栖有想带回家的朋友,说明关系亲近,信任,是好事。
手机屏幕从通话页面回到锁屏,电话那头暴躁的少女不屑与她沟通,无情挂断。
鹿阑额头青筋暴起,替何梢情不平道:“何总,你太惯着她了!”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大的脾气。
“小孩子嘛。”何梢情扬笑,话里话外的怅然,大可忽略不计道:“等她再大些,脾气会好很多。”
会或不会,鹿阑听不出何梢情有底气的肯定。
小栖与何总同住,视何总为仇人,提款机,何梢情似乎并不难过,总是如此,无论小栖做什么,没有脾气的包容下来。
第二天,阴沉的乌云不散,惹人心烦。
“何总,佟总找你。”鹿阑挂断何梢情办公室的内线电话,通知一旁反复捏眉心的女人。
“嗯,正好我有事问他。”何梢情憋了一股火,上不去下不来。
不出两分钟,中年男人敲了敲门进来,鹿阑跟何梢情同时看去。
合适除了何梢情,权限最大的男人就是佟寺。
佟寺也是何梢情爸爸创业的合伙人。
“佟总。”鹿阑有离开的打算,何梢情握住她胳膊,意思是留下。
中年男人个不高,穿西装打领带,梳背头,精神抖擞,看不出年纪已过50,他一进来走到何梢情面前,照例端详何梢情,嘘寒问暖道:“小情,脸色不太好看,熬夜了?”
何睦是他挚友,患难兄弟,何睦的女儿便是他女儿,何家的事便是他家事,不分彼此,所以他的关心听起来情真意切。
女人泛白的脸色并非因为昨晚被人过肩摔。
她的愤怒压在眼底,几次咬牙艰难松开,控制音量慢声问:“四叔,开除李叔的事,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我?”
佟寺原名佟四,外地人,家庭条件一般,兄弟姐妹他排老四。18岁来z市打工,25岁遇见还在后厨当学徒的何睦,两个人因为一碗面结识,28岁决定合伙创业,为了面子,身份,佟四将名字改成土寸寺。
公司若没外人的情况下,何梢情得到允许,叫他四叔。
男人料到何梢情会问,拉开椅子坐下,男音稳而温和道:“公司现在开放加盟,精力有限,产品研发咱不着急,缓一缓。”
“既然不急,你养着研发部的闲人做什么?”
“闲人?”何梢情皱眉,质疑道:“李叔是老员工了,陪你们从创业走到今天,你开除他?”
只有合适内部知道,公司正在经历洗牌。
何睦死前做了两大决定,一,砍掉部门不盈利的自营门店,舍小保大,公司内部应当专注创新,别被市场淘汰,二,开放加盟,给其他创业者一次机会,大家一起挣钱,推广合适炒面的品牌知名度。
可是第二大决定,刚有个雏形,何睦死于肺癌,何梢情匆匆上任,佟寺替她拍板,马上落地开放加盟商的计划,并花了一年时间组建团队,筛选精英。
能留下的精英,待遇好到离谱,其他部门心有怨气,敢怒不敢言。
“小情,人已经收拾东西走了,公司按照流程赔了钱,合理开除,你现在质问我什么意思?觉得我瞒着你不对吗?”今时不同往日,老员工又如何?佟寺摩挲下巴,冷淡道。
鹿阑区区一个助理,插不上话,她站着,何梢情坐着,两个人面向佟寺,分别忍耐。
木已成舟,难道要何总再把李叔请回来,这不是打了佟寺的脸公然作对吗?
何梢情右手搭在身侧,五指握拳,指尖死死嵌进掌心压抑愤怒,李叔是爸爸死前特意嘱咐关照的员工,这才一年时间,佟寺按奈不住,先拿他开刀。
她来公司上班接到消息,反应半天,谁走了?被谁开除了?谁询问了她的意见?人事部的老大亲自赔罪,向她解释,说话又遮遮掩掩的,没有如实。
她不能对员工发火,回办公室细想,一定是四叔授意。
佟寺听何梢情不语,摆摆手,“不提老李了,大清早的,说点开心的事。”
“小栖怎么样?有乖乖上学吗?”男人笑着关切道。
何梢情心口盘踞着深深地无力感,她慢慢松开手指,忍住怒火,垂下对视的视线,淡然道:“她很好,不劳四叔费心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但别无他法。
“你别随你爸,古板!”佟寺呵呵笑,“女孩子啊,要富养,她缺钱你跟我说,我给她转账!”
“谢谢四叔。”何总开启敷衍模式,不接受不拒绝,象征性笑了笑,该笑容俗称假笑。
“对了!上次你怠慢黎老板千金,我不是让你们抽空吃个饭吗?你有时间吗?”
“梨老板就一个闺女,宝贝着呢!咱们两家齐平,你差不多点,给人个台阶下,见一面好好赔个不是。”
人类大脑会将相关的事物串联,由佟寺提到黎茵梨,何梢情想到宋老师,这位小小的老师不愧为黎茵梨认得妹妹,如出一辙的嘴毒,还暴力。
何总下意识摸自己后背,今早她睡起来没胃口,恶心,身上疼了好一阵,鹿阑非劝她去医院,查查是不是脑震荡。
“四叔一起去吗?”何梢情当然不希望佟寺跟着,也猜到佟寺会拒绝。
男人如她所料,摇摇头道:“你们年轻人聚餐,我去太多余。”
可紧接着,佟寺坐直从容道:“你带小海去吧,他能喝,帮你挡酒。”
挡酒?!鹿阑没忍住,小幅度翻了个白眼。
吃顿饭而已,喝不喝酒另一码事,佟寺让手底下提拔的亲信跟着何总,监视呗?
何梢情控制嘴角微笑的弧度,温顺答应道:“可以,四叔还有其他事吗?”
佟寺拍脑门懊恼道:“瞧我这急性,差点给忘了。”
“你啊,太忙太累,我考虑你年轻,不能像你爸一样,为了公司造坏身体。”客套话先打出来,真实目的紧随其后,“那帮负责加盟商的员工效率太慢。”
“你别管了,我准备亲自带领留下的人,多出点力没关系,大家都是为了你爸爸的公司,你说对不对,小情?”
今年是何梢情上任的第二年年初,以她在公司的人脉,所展现的能力,远比不过之前负责营销,现在又要对接加盟商,权利仅次于她的佟寺。
何梢情怔怔看着佟寺,思绪不断拉扯,回到小时候,在家里翻阅童话书,第一次阅读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她害怕书里狼吃了人,还虚伪的扮演小红帽外婆,放松小红帽警惕,再趁其不备,对其下手。
然而故事虚构的恐惧,在她身上应验了。
眼前爸爸的好兄弟,见证她长大的叔叔,正是藏起血盆大口,尖牙利齿的狼。